第2节
到保安局正式上班的前一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通知我晚上八点带上行李下楼,有一辆黑⾊福特轿车在店酒大门口等我,司机穿黑⾊中山装,叫丁山。我问打来电话的人:“你是谁?”他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这时我听出来了,是阿宽!我顿时动万分,叫了他一声,但电话已经挂掉。他已经猜到我会失控地叫他,有意掐了电话。想到阿宽近在⾝边,也许马上就可以见到他,我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一直在嗓子眼里蹲着,连晚饭都吃不下。
到了时间,我带着行李下楼,一个留着大胡子、穿着立领黑⾊中山装、三十来岁的男人着我走过来,很职业的样子,用手势引领我到他车边,为我打开车门,请我上车。我问他:“你是司机吗?”他颔首浅笑道:“我叫丁山,请姐小上车。”声音很浑厚,带点儿广东口音。关了车门,他立刻回头去照顾我的行李,一举一动,举手投⾜,果断⼲练,一看就像个专门伺候人的职业司机。
上车前,我盼着车里有人,当然最好是阿宽。可没有,任何人都没有,只有一缕淡淡的香⽔味,似乎还夹杂着烟味。车子是够豪华的,外表黑得锃亮,內饰考究,座椅套着洁⽩的布子套,法兰绒的红⾊靠垫有两个,还有脚垫,还有小电扇,都一尘不染,像新的。我知道,这肯定是阿宽派来的车,他能够出派这么好的车,还有这么职业的司机,说明他们在这儿已经活动开了。
我坐在后面一排,右边的座位,司机上车后我几乎只能看到他一只肩膀和半把胡子。司机问:“请问姐小,没事了吧,可以走了吗?”我说:“走。”就走了。开到街上,我问他:“我们去哪里?”他说:“你想去哪里?”我觉得他声音变了,思索着,一时无语。他又说:“你现在最想见的是什么人?”这时我听出来了!
“是你!”我惊呼道“阿宽!”
“你看,我这样子像个司机吗?”他回过头来对我嘿嘿地笑。
“你搞什么名堂,把我吓了一跳,像个长⽑鬼。”我说。他腾出一只手伸过来和我握手,一边说:“连你都认不出我来,说明我的乔装很成功嘛。”我狠狠地拧他的手背,嗔怪地说:“満脸大胡子,哪像个司机嘛。”他说:“我不仅仅是你的司机,也是你的保镖。”我想爬到前座去,被他阻止了。他说:“今后我就是你的司机兼保镖,我们可以在车上说什么,反正没人听得见,但样子必须要做得像,你必须坐在那儿,不能破了规矩。”我说:“你这么瘦,哪像个保镖。”他说:“其实真正有功夫的都是面⻩肌瘦的,壮汉都是庄稼汉,我的点点同志。”我说:“你应该叫我林婴婴,我是林怀靳的女儿。”他说:“哦,对了,作为你的司机兼保镖,我的名字叫丁山。”
车子行驶在著名的总统府前,这儿车子一下多了,前面路口有察警在指挥车子过往。我们的车开过去时,察警示意我们停下,等他放行。当我们的车停在他⾝前时,他发现我们的车很⾼级,立刻又放行了,还跟我挥手示意。阿宽说:“这就是好车的魅力,这些人都是以貌取人的。”我再次欣赏着车內豪华的装饰,对他说:“这车真好,你从哪里一下搞了这么好的一辆车?”他说:“是二虎搞的,他现在生意可做大了,成军火商了,机飞都搞得到,别说汽车,小意思。这是他专门给你配的,富豪的女儿,得有辆好车。”我说:“关键是得有个好司机。”他告诉我,二哥前两天去了港香,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我跟他开玩笑说:“那么请问丁山师傅,二哥现在有什么新名字吗?”“杨丰懋。”他说“组织代号没变,还叫大海。”
我把陈璧君和汪精卫见我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他听说我明天就要去保安局上班,动地说:“这很好,这么说我_出现得还真及时,你明天就要用车了。”
我说:“是啊,这次我们合作很默契,看来我们又要立大功了。”
他说:“这次的任务很艰巨。”
我问:“是什么任务?”
他说:“说来话长,以后跟你说吧。”
我说:“对我个人有什么任务?”
他说:“进了保安局你就完成了一个大任务,下一步你要尽快跟他们的人接上头,我估计他们在保安局里一定安揷有人,争取尽快跟他们联系上,我们的任务到时还需要他们出力。”
我说:“我住的店酒里就有他们的人,是王木天的亲信,这两天都是他在关照我。”
他说:“他知道你走了吗?”
我说:“我给他留了纸条,让他等我电话。”
他说:“他会不会在跟踪你呢?”
我说:“没有。刚才我一直在注意后面有没有人尾着,我看没有。”
他说:“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吧,去汪府那边绕个圈,万一他跟着,就以为你是去了汪府。”
车子就回头,往鸣寺方向开去。前门、后门绕了一个圈,确认后面没有尾巴,我们才往回路开。开了没多远,看见一辆⾼级小车面驶来。两车擦肩而过时,我注意到对面车內坐着陈璧君和她秘书,我告诉阿宽,他说:“我听说,她⾝边有戴笠养的人,你知道是谁吗?”我说:“现在不知道,以后嘛,保证让你知道。”他说:“这是戴笠养的大鳄鱼,以后你也不一定能知道。”我说:“你别用老眼光看我,我现在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深得戴先生赏识的军统精英。”
他没有接我话,想了想,突然问我:“我奇怪汪精卫怎么会同意你去保安局就任。”
我问:“怎么了?”
他说:“在汪眼里,你不过是个大姐小,没有任何军事知识,怎么会让你去那种地方?”
我说:“我不同你说了,我跟他说我要替‘⽗亲’报仇。”
他说:“不,这个说法是你的一厢情愿,他要不同意会找出一堆理由阻止你去。我觉得里面透露出一个信息,汪在想方设法把他的人安揷进保安局,包括连你这种人,进去后可能本⼲不了大事,他也想揷进去。这又说明什么?周佛海不像以前那么对汪言听计从了,汪以前对他很信任的。”
我说:“我在戴笠⾝边甚至听到一些说法,说周佛海在跟重庆秘密接触。”
他说:“周是只老狐狸,在蒋介石⾝边工作过多年,他可能比谁都了解蒋,怕蒋对他下狠手。现在这种形势,很显然,汪的天下做不大,更长久不了,他想留后路呢。”
我笑道:“那他如果知道我是戴笠⾝边过来的人,是不是会来巴结我呢?”
他回头瞪我一眼,正⾊地对我说:“听着,你一定要给我保证自己的全安!”顿了顿,又说“我想戴先生万万没想到,他安进去的人是个地下共产。”
我说:“他更想不到的是,我跟共中一个⾼级导领心心相印。”
他像是在跟我对诗,笑道:“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你跟这个共中⾼级导领又见面了。”
车子一个拐弯,拐进一条幽暗的小胡同。我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他说:“回家,就在前面不远,我给你租了一栋大别墅,真的很大,也很好的,你一定会喜的。”我说:“这里是哪里?”他说:“⽔佐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