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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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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军在店内转了一圈,轻描淡写地说:我刚下班,路过你这儿,看灯亮着门开着,我很好奇。不是暂停营业了吗?

  雷雷心情平静,他收拾着东西淡然说:你也不必费那么大劲儿专程路过,在附近找个人监视我不就完了?

  张军地说:那不成,没劲!我就乐意路过,现在我添了一毛病,每天得见你一面。要不然,就吃不香,睡不踏实!

  雷雷冷笑着说,随你便吧!说完,就往外走。张军却不动。雷雷回头冲他说,要关门了。张军却盯着办公桌问:你刚才在看账薄?

  雷雷毫无顾忌地说,是。张军斜眼看着他问:我看看成吗?雷雷走过去,找出账薄扔在桌上让他看。

  张军盯着雷雷,见他一脸坦然,知道账上查不出什么。他随手翻了几下,丢到桌上,然后在店里四下转着,地说:听白莎莎说,你还有本秘密账簿?搁在哪儿了,瞧瞧成吗?

  雷雷闻言,不怒火中烧,但他忍着气说:白莎莎不了解情况,我全部账本就在这儿。

  张军冷笑:是吗?那去你家瞅瞅?没准儿藏本变天账。

  雷雷死盯着张军,越来越愤怒,他极力忍着不发作,他答应过青儿,不再动手打人。张军忽然回头一笑:特恨我吧?恨不得我死吧?

  雷雷一脸平静地问:你说呢?

  张军踢着那些汽油桶,轻描淡写地说:我说我特喜欢你,你信吗?

  雷雷冷笑一下说,玩火者自焚这句话听说过吧?张军地说,听说过,没玩儿过,还真想试试!说着,他掏出一个打火机,举在手里起。雷雷身体不由紧绷起来,他盯住张军,声音沉稳地说:你疯了!

  张军晃动着手上打火机,笑道:要疯一起疯!

  雷雷突然冷笑,暴喝一声:你玩儿一个我看看!我就在这儿站着,我看着你玩儿!张军点燃打火机,盯着雷雷。雷雷一动不动,死盯住张军。

  门咣的一声被推开,莎莎冲了进来,见状大惊,吼道:张军你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听咣当一声巨响,张军一脚踹倒一桶汽油,眼见他手中燃着的打火机就要扔下去。雷雷俯冲过去,一掌推开张军,那只打火机飞了起来…

  莎莎哆嗦着要打电话报警,张军冲过去,猛地抢过电话,砸向雷雷。雷雷一偏头,电话机砸到墙上。莎莎慌忙冲出门去找电话报警。

  汽油漫延过来…张军冲过去够打火机,雷雷抢先一步,两人扭在一起,眼睛看着眼睛。张军冷笑着叫:打我啊,打我啊!说着,他对雷雷一阵拳打脚踢。雷雷使劲控制着他,任他怎么打都不还手。

  老叶坐着单位的小车路过雷雷的修车店,他突然心思一动,对司机说:小黄,走新华西街吧!司机点点头,小车拐向雷雷修车店所在的那条街。

  此时,修车铺里成一团,张军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对着雷雷又打又咬,雷雷躲闪着,想把张军制服,可是他抓到什么就拿什么砸雷雷,全无顾忌,一副拼命的架势。雷雷身上挨了好几下,只能被动地招架。

  张军两眼充血,疯狂地喊道:我看你不还手!我非得整你个伤害人身罪,判你十年!让你那朱丽叶守活寡去吧!说着,他一脚踢翻工具箱,箱里有一把长刀,他伸手就去拿。雷雷见状慌忙地扑过来,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刀被张军抢在了手里。他眼凶光,用刀尖对着雷雷,直到把他到墙角。

  这时,警笛声隐隐传来。莎莎猛地推门冲进来,狂喊道:警察来了!张军,你住手!张军疯狂地挥刀和雷雷对峙着。

  莎莎跳着脚喊:张军你这个疯子!警察!警察!她一边喊着,一边冲向店外。

  雷雷盯着张军,声音沉稳地说:把刀放下!

  张军阴险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杀你,我进局子,我傻啊?我要你杀我!说着,他刀把倒转,直往雷雷手里递,雷雷惊得步步后退。

  警笛声到了门前,只听警察喝道:里面人都出来!雷雷闻言,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就往外走。不料张军突然扑向雷雷,反手一刀向自己脯扎去,雷雷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回手死死按住刀锋,刀刃划破了他的双手,鲜血不住地淌下。张军见自己的手被控制,他疯狂地用脚踢雷雷,可雷雷死着不动。张军完全疯了,他用脑袋死命地撞雷雷,撞得他脑袋直往后仰…

  雷雷借势往后一仰,带着刀倒下。张军见了,想要夺刀自残。几名警察冲进来,狂喝:都不许动!

  张军举起沾雷雷鲜血的刀,面无人,手慢慢举起,刀咣当一声落下。雷雷倒在血泊里,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

  老叶坐在车里,看着警察冲进小店,看着警察将带着手铐的张军和雷雷带出,押上警车…

  张军疯狂地大吼:姓雷的,老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进去,最多一年!出来就找你!我陪你玩儿!我跟你死磕!我要不毁了你,我不是人!

  雷雷脸上、身上都是鲜血,显得面目狰狞,他咬着牙一句话不说。莎莎一见雷雷的惨状,扑向他,疯狂地哭喊:雷雷,雷雷!

  老叶看着这一切,不目瞪口呆。

  警车呼啸远去,老叶呆呆地看着,身体忽然一歪,咣当一声脑袋砸到前座。司机吓得猛回头,惊叫:叶老…

  雷雷在急救室包扎伤口,一名警察在一旁盯着。青儿惊慌失措地冲进来,见他身是血差点昏过去。雷雷赶紧站起,说道:嗳,我没事儿!

  青儿眼里含泪,声音哆嗦着问:怎么回事儿?

  雷雷冲警察说:大哥,这是我女朋友。您跟她说明真相,要不她非得跟我吹了!

  青儿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怒道:还贫!

  一旁的警察解释道:你这可不对啊,你男朋友一点过失没有!他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责任完全在动手那方。

  雷雷咧了咧嘴,青儿腿软了一下说:你吓死我!伤重吗?说着,她小心地擦拭着雷雷的伤口。雷雷紧盯着青儿看,看着看着,他情不自地把脸凑了上去…

  一旁的护士和警察看着他俩直乐,都把脸背了过去。

  青儿心疼地看着雷雷的伤口说:怎么伤成这样啊!雷雷摆出一副赖兮兮的样子:你说的,不让我动手,我多听你话啊!

  青儿看着他,笑着说:笨!

  雷雷嬉皮笑脸问,哪儿笨?青儿没好气地说,哪儿都笨!说完,两人互相看着,轻声笑起来。

  这时,韩匆匆推门进来,冲着青儿焦急地说:叶青儿,你父亲…

  青儿闻言猛地转过身,脸色大变,她知道父亲病情一定恶化了。她顾不上跟雷雷打招呼,往旁边的急救室跑去。

  急救室门口,护士扶住身体瘫软的叶母,但她仍挣扎着要往里闯。青儿疯狂跑来,扑向母亲,喊着:妈!

  叶母转身一把推开女儿。着眼泪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你还管你爸死活啊!你滚,滚!你爸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叶母骂着,身体就瘫软下去。

  青儿哭着和护士扶住母亲,叶母无力地推搡着她骂:你个不要脸不孝顺的东西,你爸要被你活活气死啊!

  青儿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雷雷的手吊在前赶来,见到这种情形就要上前。韩赶紧推开他,低声音说:这种时候你还添什么!他推着雷雷往一边走,雷雷不敢造次,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已成冤家的母女俩…

  雷雷茫然地坐着长椅上,一烟在他手里着。韩走过来,雷雷抬头看着他问:她爸爸,怎么样了?

  韩黯然道:肺癌晚期。

  雷雷没说话,把烟叼到嘴里,看见烟标志又拿下。他猛地起身就要往急诊室走。韩拦住他,真诚地劝道:她压力已经够大了。你要真想替她分担,就暂时别见她。雷雷颓然坐下,说不出话来。

  青儿着泪问主治医生:我爸到底什么病?主治医生默默地将病历推到她面前,她含泪看着,字迹因泪水变得模糊:肺癌晚期…

  青儿猛地抓起病历,看着主治医生问:主任,这是确诊吗?

  主治医生点点头:这是专家会诊结果。青儿颓然松开手,病历落在地上,她浑身颤抖泪面。

  青儿一脸忧伤地拿着缴费单正要进父亲病房,屋里传出的对话声让她止步。

  老叶已经醒来,他眼睛地对守在身边的子说:我亲眼看到那小氓跟人打架。他一身是血,戴着手拷被警察抓起来,身边还有个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这种人真是本质恶劣,劣不改啊!一想到青儿要和那种氓过一辈子,我是死不瞑目啊!

  叶母哭着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就当没这个女儿吧!你把身体养好,什么也不要想了,别想了。

  老叶着泪说:怎么能不想啊!都怪我,我太自私,只顾自己。从小没跟孩子在一起,害了孩子一辈子啊!说着,两人不抱头痛哭…

  青儿闻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叶母闻声回头见是女儿,骂道:你还有脸哭!你滚!青儿哭着扑到前,冲着父亲喊道:爸,你没事儿,你会好起来的!爸!

  老叶闭着眼睛,不理青儿,眼泪直往外涌。叶母推着女儿,哭喊着:你滚,你爸没你这个女儿!

  青儿哭着抱住母亲安慰:妈,我爸会没事儿的,您别这么难过。

  叶母越来越气,她甩开女儿,歇斯底里地大叫:从今往后,你和你那个氓鬼混去吧!你爸和我都跟你没关系,没关系!

  青儿绝望地哭着,老叶直起身体,青儿见状就要扶他。谁知老叶颤颤巍巍地推开她道:你别碰我,你和那种氓在一起,你脏!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我女儿!你走,我和你妈不需要你,不需要!说着,他掉过头去,泪如雨下地直摆手。

  叶母含泪往外推青儿。青儿哭喊道:爸,妈,我是你们女儿,我爱你们!爸…

  叶母一个劲往外推女儿,青儿死死拽着门框就是不松手,声嘶力竭道:爸,妈,我没干什么坏事儿!雷雷是好孩子,不是氓!

  叶母用尽全身力气推出女儿,咣的一声关上门。青儿哭得声音嘶哑,她绝望了,一下一下拍着门框,嘶声说道:爸,爸,你要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听你话,我听你话,我不跟雷雷好了,我不见他了。爸,你要好起来啊!

  门突然被打开了,叶母站在门口,老叶也直起身体,两位老人流泪看着女儿。老叶艰难地问:你说什么?

  青儿无力地靠在门上,哭着说:爸,爸,我不跟雷雷好了。爸…

  老叶闻言,不面。叶母上前抱住女儿,痛哭失声…

  雷雷神情忧郁,一只胳膊吊在前,一只手拎着一袋水果和营养品走着。韩面走来,一见雷雷停下脚步。

  雷雷呆呆地看着韩说:我去看看她爸爸。

  韩看着他忧郁的神情,轻声说道:叶青儿父亲病情很重,已经报了病危。她情绪现在非常不稳定,你…

  雷雷表情黯然地说:她需要支持,我是她男朋友,她需要我。说完,他径自往前走去。韩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雷雷手拎营养品离病房越近,走得越慢,表情越沉重。他深深知道自己是不受的人,但他必须要去。

  病房门推开,青儿走出来,抬头一见雷雷,一下怔住。她的身体立刻发软,靠在墙上,眼泪哗地下来,雷雷眼睛地慢慢上前,青儿压抑着哭声,摇头说:你走开,走!

  雷雷停下脚步,看着她一阵阵心疼。他不顾一切地上前一步,谁知青儿泣声更大:你走啊!走!雷雷还要上前,叶母闻声出来,见状大怒。

  雷雷着叶母愤怒的表情,恭敬地将手中东西递过去:伯母,我来看伯父。

  叶母接过那些东西,兜头砸向他,疯狂地哭吼着:你这个小氓,你还嫌我们家不够惨啊!你要亲眼看着青儿她爸死在你眼前啊!你这个黑心烂肺的畜牲。雷雷忍受着,一动不动地任由叶母打骂。

  青儿扑过去,搀住母亲,冲雷雷哭喊:你赶紧走,走啊!说完,她搀走了狂怒的母亲。雷雷呆站着,看着母女俩远去,眼中全是绝望…

  雷雷的心碎了,他默默地守在医院里,关注着青儿的一举一动。青儿跟着一个大夫拿着药品匆匆跑过,雷雷看着青儿背影,一动不动。快拐弯时,青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身看着雷雷,他形容枯槁,两眼茫然。

  青儿心如刀绞,转身冲向雷雷。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青儿把头埋在雷雷肩上,哭着说:过几天,等我爸好点儿了,我去找你。你等着我。

  雷雷眼睛地说:我等你,等你!青儿松开手,含泪转身向病房方向跑去,再没回头。

  雷雷的眼泪慢慢下来。

  雷雷伤口感染,发起高烧。他躺在上,嘴上全是水泡。大头为他倒着水,看着他直叹气。雷雷喝完水,心里惦记着青儿和她的父亲。大头告诉他,听韩说,老叶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接着会做一个大手术。青儿成天和她母亲呆在医院里,看护着她爸。

  雷雷一心想见青儿,他不顾大头的劝阻,挣扎着起来要上医院看看。

  此时的老叶躺在病上,韩和青儿在一旁照顾着。青儿脸色憔悴地为父亲擦着脸,老叶醒来,青儿看着父亲,笑着问:爸,醒啦?说着,她起身去头柜端水,父亲却抓着她的手不放。

  青儿眼睛润地将水杯放下,握住父亲的手。父亲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青儿哽咽着说:爸,我不离开你,一步也不离开!你放心吧,来,喝水。老叶松开手,喝着水。

  一旁的韩看着这一切,眼睛润。这时,叶母拎着饭盒进来,青儿忙站起身,接过饭盒。韩见屋里人多,便对老叶说:伯父,我去科里看看,下班后再来看您。说完,他冲叶母和青儿笑笑,走了出去。

  叶母看着韩背影,冲着女儿说:你也出去透透气吧!青儿犹豫着,老叶见状,用眼睛示意青儿出去,青儿只好离开。

  青儿神情恍惚的和韩并肩走着。韩看着她的样子非常难受,可又不知道怎么劝,只得无言跟着。两人走到拐弯处,青儿却茫然的一直往前走着。韩无奈的只好说,他要去科里了。青儿这才惊醒过来。

  韩看着青儿,告诉她叶老必须转院做手术,青儿仍是一副痴呆样地说,她会陪着父亲转院,照顾父亲。韩看着她痴呆的样子不知所措,他冷不丁看见眼神忧郁的雷雷拿着一束花走来。韩冲雷雷点点头,没有说话,匆匆离开。

  雷雷伸手揽过青儿,青儿哭倒在雷雷怀里。

  一个护士走过来,看见青儿喊她去给老叶翻身。青儿泪眼婆娑,恋恋不舍地离开雷雷向病房走去。走了几步,她又扑进雷雷怀里,哽咽着告诉他,明天下午他俩在老地方见。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踉跄着跑向病房。

  雷雷看着青儿的背影,痛苦地下了眼泪。

  老叶病房里,几个专家研究着老叶的病情,他们一致赞成老叶转往北京的一家大医院手术治疗。

  老叶要转院了,青儿在屋里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叶母轻轻走进来,神情平静地跟女儿心,她检讨说自己过去做事太偏激,太极端,尽管她有很多不是,可她和老叶坚决不会接纳雷雷,青儿必须在父母和雷雷之间做一个选择。

  青儿绝望地泪面,她是无法做出选择的啊…雷雷眼神忧郁地在家摆着电唱机,听着《甜蜜》。门响了一下,莎莎低头走了进来,雷雷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听音乐。

  莎莎站门口,看着雷雷,声音很低地告诉他,她是来还钥匙的,以后她再也不会来打扰他。她嘱咐雷雷说,张军只判了两年,扬言出来后会找雷雷报仇,让他当心点。雷雷不屑一顾,莎莎扔下钥匙,哭着离去。

  雷雷爬在桌上睡着了。电唱机仍一遍一遍重复唱着:甜蜜,你笑得甜蜜

  青儿、韩和叶母,还有医护人员安排着把老叶送上救护车,送进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救护车停下,一干人将老叶从担架上抬下来,放到轮椅上。青儿和韩推着轮椅往车站里走。

  火车汽笛声传来,青儿下意识地抬起头,她聆听着火车鸣笛声。那笛声一声声回响在她心里…

  远处传来火车的隆隆声。青儿呆站着,随着隆隆的车声,她和雷雷在一起的情景迅速闪回着…

  火车缓缓进站,青儿失魂落魄地看着火车一节一节缓缓驶过自己眼前,和雷雷的种种过往一一划过,渐行渐远。

  巨大轰隆声中,青儿突然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她的声音完全被火车巨大声响淹没,只能从口型中看出她在喊什么:雷雷,对不起,我不能见你,我见到你就没办法走了。我必须跟我爸走,我要照顾他,我是他唯一女儿。我答应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爱你,我以为我能做到,可我做不到。雷雷,我没有能力,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们太苦了,你恨我吧,雷雷。忘了我吧,雷雷你忘了我吧…

  雷雷在与青儿约好的地方痴痴地等,先是怀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绝望。天色暗了下来,下起了雨。雷雷毫无表情的在原地呆立不动。

  雨纷纷飘落,车窗上倒映着青儿悲痛绝的眼睛。

  雷雷绝望地瘫倒在地,他眼神空地望着天空,毫无知觉地任凭雨水拍打在身上…

  雷雷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绝的城市生活,他决定去深圳发展。母亲和大头到机场给他送行。雷雷瘦了很多,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雷母看着儿子心疼不已,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到了那边,多跟家里联系。雷雷沉默着,一个劲点头。

  大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用手捶了雷雷一下,叫了声哥们儿,便沉默下来。这时,机场传来检票的通知,雷雷拎起行李,眼神空地朝检票口走去。

  月如梭,一晃数年过去。三十出头的叶青儿已是一个成的外科大夫,她干练而稳重,落落大方,然而从她美丽眼睛的深处,能看见淡淡的忧伤。

  她刚做完一项大手术,累得疲力竭。她摘下口罩,摘掉手套,洗着手。一旁上了年纪的护士长夸奖道:叶医生,手术做得不错,那刀口得多漂亮啊!

  青儿谦虚地笑着说:您过奖啦!

  护士长拍了拍青儿肩膀,走了出去。一个小护士进来,关上门鬼祟地说:叶医生,有个病人找你,见不见?

  青儿没当回事儿,问道:我的病人吗?

  护士摇头说:不是,可病人指名道姓要见你和韩医生。我说韩医生不在,可他非要见你。青儿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谁的病人让他找谁吧,告诉他这是医院规定。

  护士犹豫着说:可他说认识你。

  青儿回过头来哦了一声,意思是那就见见吧。她跟着护士来到医院走廊里,见一对五六十岁土里土气打扮的夫在那儿徘徊着。那对夫一见青儿走来,脸激动地扑上前,叫道:叶医生,我们可算见着你了。

  青儿发怔,她根本就不认识这对夫。那女的殷切地说:你不认识我们啦?小叶,你在398农场那会儿,咱不的吗?我老伴儿许有贵,那会儿还当场领导干部来着?

  青儿愣住,眼睛慢慢移向那男人。没错,眼前这个糟老头,正是当年在398农场作恶多端、威震八方的许大马

  往事纷至沓来,青儿一阵神思恍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眼前这对可怜兮兮的老两口与当年恶的中年夫妇联系在一起。救死扶伤,人道主义职业的本能,让她不能将自己等同于常人。她虽一脸淡然,没有甩手就走的意思。

  许将病历到青儿手上,许大马低眉顺眼,只会谄笑。许唠叨说:从老许这病确诊,咱就寻思着,这得上省城大医院啊,得找好大夫啊!咱就想,你和韩大夫那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是大医院主治医生,老许手术搁你俩手上,咱就放心啦!

  青儿听着许的唠叨,翻开病历,只见上面写着:丸癌。她不抬头看着许大马,他正冲着她点头哈,谄笑不已。见青儿看他,便立刻抬头,显现出哈巴狗似的可怜状。

  青儿合上病例,还给了许,问她手术时间。许告诉她是下周一。青儿安慰她说,手术并不复杂,为她丈夫主刀的孙大夫也是经验丰富的人,要他们放心。说完,她没看许大马,冲着空气微微点了一下头,双手进口袋,就要离开。

  谁知许却跟着她,哽咽着让她帮忙给医院打声招呼。由于他们收入较低,一时筹不出手术费,能否先做手术后钱,并保证在一月内齐费用。她还一个劲儿地向青儿道歉,过去许大马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儿,求她高抬贵手,帮他们一把。

  青儿脸上毫无表情地听着,许可怜巴巴地看着青儿,一脸凄惶。正当许感觉无望时,韩走了过来。两人像见了救星一样,围着韩叨唠着没完。青儿一脸淡然看着,转身离去。

  许回头见青儿要走,赶紧跟过来,热情地从长椅上抓过塑料袋往青儿手里,巴结说:没别的,这都是咱家种的。

  青儿推辞着往外走着,许颠儿颠儿地一路跟着套近乎。她不知道说些啥好,一会儿问她跟韩的事儿咋样了?一会儿又说雷雷在深圳那边犯了点事儿,被判了两年。

  青儿淡然地将塑料袋放到走廊长椅上,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许一脸委屈地看着青儿背影,拎起塑料袋抱在怀里,可怜兮兮的。

  青儿背着挎包,手习惯性地在兜里,慢步走过医院大堂。路过交费处,她意外遇见了陪家人看病的大头。

  青儿表情平静地向打头问起了雷雷的情况,大头告诉她,雷雷从深圳去了海南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两人正聊着,韩叫青儿同他去一趟市里,说是院长的意思。

  大头和韩礼貌的相互点了点头。大头看见韩一只手做着手势跟青儿说着什么,一只手像是非常习惯地从后边揽着青儿的。大头的表情越来越冷,转身离去。

  青儿和韩并肩坐在出租车里,她看着车窗外,两眼茫然,无限惆怅地说起了许大马的事儿,韩怕触及青儿过去,没有说话。两人看着窗外纷纷后退的街景出神。

  韩和叶青儿成了医院的骨干,院长动辄就拉着他俩陪达官显贵吃饭。一群人走出电梯,向饭店大堂走,韩的BP机突然响起,他摘下BP机正要看,猛一抬头,不怔住。只见雷雷从大堂的斜次里走过。他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服,举止稳重,但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庸懒和敏捷相混杂,使他显得很另类,很酷。

  雷雷走向电梯,青儿没看见他,随着院长往餐厅里走。韩跟雷雷打了一个照面,雷雷像是不认识他,脸上毫无表情。电梯门缓缓关上。韩呆站着,餐厅门前有人喊着:韩医生,院长叫你呢!韩这才机械地转身,走了几步,他突然拔腿沿着楼梯就往下跑。

  雷雷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正要上车,韩匆匆赶来,他走近雷雷,不敢确认地问:雷雷,是你吗?

  雷雷回头看着他,淡然说道:韩医生,你好,有事儿吗?

  韩心情极为复杂,现在是他和青儿确定关系的最感时期,雷雷的突然出现,令他大阵脚。韩因为紧张而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雷一动不动地看着韩,静静地等着他说话。雷雷的冷漠让韩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都不说话。雷雷重复着问,有事儿吗?韩尴尬地摇着头说,没有,就是很长时间不见了,想知道你近况。

  雷雷闻言一笑:我很好,谢了。说完,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再也不看韩

  韩呆呆地看着雷雷倒车离去,一动不动。

  雷雷神情淡定地开着车,听着车内收音机里播报股市行情。突然,他的大哥大响起,他拿起电话,语气沉稳,语言简洁地说完,挂了电话。这时,收音机里传出流行音乐,他伸出手调到了新闻频道。他毫无表情地听着新闻播报。

  叶青儿和韩从饭店出来,在路边等出租车。韩显得非常不安,他犹豫着是否将雷雷出现的事儿告诉青儿。韩的反常并未引起青儿的注意,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远处,一辆出租开了过来,青儿提起精神,准备招手。

  韩突然叫道:小叶。青儿忘记招手,转身看着韩,韩看着她清澈平静的目光,一下子失去说出真话的勇气。他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你着急回家吗?

  青儿看着他问,有事儿吗?韩嗫嚅着说,他的房子分下来都好长时间了,一直想请她帮着参谋参谋怎么装修。要不赶着回家,一起去看看吧?

  青儿冲他淡然一笑,摇头说,她不懂,还是不去了。说着,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回过头问韩:你去哪儿?

  韩没有说话,青儿的漠然使他再次失去勇气。

  老雷和子头发花白,已是老人了。两人坐在客厅无聊地看着电视,老雷唠叨说,儿子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这么大人了还是没个稳当劲儿。雷母护犊子,替雷雷辩解说,他生意上忙,别老看着他不顺眼。

  两人正说着话,门铃响起,雷母起身开门,见雷雷微笑着站在门口,雷母眼里含泪地笑着,伸手拍着儿子的肩膀。

  老雷看着儿子,眼睛一阵晕眩。他极力想站起来,可身体却有点颤抖。雷雷见状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过来扶住父亲,朗声道:爸,我回来了,身体好点儿了吗?

  老雷内心激动不已,却极力掩饰着。他颤巍巍地坐下,没看儿子,可语气里却全是关心,还带着点急切: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让你妈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雷母推了推儿子,笑着责怪道:是啊,你爸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一激动出个好歹怎么办?

  雷雷在父母面前显得比从前懂事乖了很多,他笑着说:我一处理完公司的事儿,就立刻往回飞,到飞机上才想起没给家里打电话。

  老雷想跟儿子单独谈谈,他对雷母说:你去给儿子做饭去。

  雷雷不想让母亲劳累,忙说自己已经吃过了。雷母看着儿子,心疼地问是不想吃自己做的饭了?

  雷雷忙不迭地说,做梦都想母亲做的饭。雷母听了喜滋滋地进了厨房。

  老雷和儿子谈起了改革开放,沿海那边经济发展的事儿。接着严肃地问:海南那事儿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雷雷说:多亏着董叔叔及时提醒,我少赚了几十万,没趟那浑水。

  老雷感叹说:现在搞市场经济,个人望泛滥,年轻人没有定力,很容易失足,其实还在个人自身修养啊,一个贪字一个字。

  雷雷听了微微一笑,没有吱声。

  老雷问:小子,又嫌你老子说教了?

  雷雷摇头说:爸,这俩字我都没兴趣,海南那种地方,我要有一点贪,早完了。

  老雷很是欣慰,父子俩又谈起了雷雷的个人问题。雷雷看着父亲,声音艰涩地说:爸,您和我妈想让我给雷家传宗接代,可能很难了。我这辈子,不想这个了。

  雷母偷偷听见,心里一阵难过。她端着饭菜出来,放在餐桌上,漫不经心地说,她打听过,青儿跟他分手,是迫不得已。

  雷雷不愿意旧事重提,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气氛显得很压抑。

  青儿拗不过韩,跟着他参观单位分的两室一厅的新房。房间简单装修了一下,只是还没有摆放家具。

  韩想让青儿给他的房间装修提个建议,青儿告诉他自己一窍不通,让他去华华家看看。青儿在前边走,韩在后边跟着。韩喝了几口酒,遭遇雷雷后受了刺,心里火烧火燎的,直想找机会把他和青儿的事情说清楚。他长期压抑惯了,加上两人都很感内向,太长时间形成的格局难以打破,使一切话语表白起来显得异常艰难。

  突然,青儿的BP机响起,她看了看说,是病房找她。她猛一回身,差点撞着身后紧跟着的韩。韩急忙一把扶住她,手直哆嗦,眼神火辣。青儿一门心思只顾急着找电话,并没有注意到韩的神情,问道:你这儿安电话了吗?

  她没等韩说话,看见电话就奔了过去。韩起伏地躲进厕所,猛地用冷水往脸上泼,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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