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咸鱼翻身
李贝儿就是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双掌这么一推,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道。而堂下那些郭金华的师兄弟们,更是看得瞠目结舌,个个愣在原地,呆若木,作声不得。
原来他们在堂下看着郭金华的手段,心中早有“他已经吃定了两女”先入为主的观念。再说那郭金华背对着堂下,谁也没见到李贝儿使了什么手法,只听见一阵劈哩啪啦清响,郭金华便着了道儿了。
但别说鬼谷派的这些人大吃一惊了,就是庭帮帮众,也是喜出望外,难以置信。他们多与李贝儿相处有数年之久,她有多少斤两,大家都清清楚楚。但就从这一刻起,所有以往的印象全都被打破了。霎时现场充了尴尬、羞愤、意外、惊奇,时光也好像也在这一刻停滞住了一样。好一会儿,那惠远、彭晃才赶紧上前,将躺在地上的郭金华,给搀了起来。
葛剑青心中亦是大骇,但他表面上不动声,上前两步道:“真人不相。原来郭二夫人深藏不,令人佩服。”
李贝儿道:“一个帮主在大堂之上,与一个丫鬟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拱手续道:“一时气愤,下手不知轻重。如果这位葛师叔觉得有失颜面的话,尽管上来讨回公道。”
她知道背后有高人暗中相助,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过她还是不愿扩大事端,希望用话僵住葛剑青,让他不要出手。
没想到那葛剑青道:“我的颜面不打紧,可是如此一来,这新任帮主的颜面可就没了,你说,他这样子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有什么脸,带领帮中弟兄?”
李贝儿听他强词夺理,怒道:“那是他自作自受。”
葛剑青道:“好一个自作自受!”与惠远、彭晃说道:“你们两个去把她们拿下,交给帮主发落!”
惠彭两人应诺一声,分从两边夹击。那魏庆给几个大汉绑了架在一边,见两人上前围攻,知道厉害,惊呼道:“小心!”
两人的身影来得好快,李贝儿见了,身子一缩,本能地就想往后退。可是就在此刻,那个神秘的声音又道:“别往后退,平平伸出两掌,他们两个来对!”
李贝儿惊道:“可是…”
那声音道:“别怕,你相不相信我?”
李贝儿也不知为什么,忽然信心大增,说道:“不怕!”依言伸出双掌,平推向前。续道:“是这样吗?”
那声音道:“随便。你的模样越随便,他们两个就越容易上当。”
李贝儿听了,莞尔一笑。(我笑了,我居然笑了。多久了?我已经有多久的时间不曾笑过了?我以为我不记得怎么笑了,这会儿却又笑了。为什么?明明大敌当前,我怎么笑得出来呢?)
那惠远与彭晃年纪相当,几乎同时投入鬼谷派拜师习武,两人个性相近,又很谈得来,平时就互相对招喂招,十多年来已经培养出相当的默契,两人合作出击,威力比寻常两个弟子还要高出甚多。这也就是为何葛剑青会一再要他们两个出手的缘故。
他们两个左右分击,本有一套相互支援,相互掩护的打法,可是这会儿见到李贝儿只将两掌平平一摊,挑衅意味十足。两人相视一眼,都想:“这个女人的年纪比着我们,至少还小个七八岁,就算她的内功是打从娘胎练起的,又如何是我们两合力的对手?这般轻视于我们,简直是自找死路!”
两人不必多说,一个眼神,就已经知道对方打算怎么做了。忽地身形一转,撇开繁复的招式身法,一个出左手,一个伸右手,分从两边,便往李贝儿的双掌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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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啪”地一声,惠彭两人的左右掌,已与李贝儿的双掌牢牢地黏在一起。
李贝儿但觉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自己的后慢慢向前升起,护住了她的小腹之间,接着往上续升,分出两臂,直通双手手掌。
李贝儿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异的经验,心中又惊又喜。过了一会儿,瞥眼只见惠彭两人瞪大了眼睛,脸上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转过一阵青,又换过一阵白,额上汗如雨下,全身发颤不止。
李贝儿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忽觉体内倏地发热,惠彭两人几乎便在同时大叫一声,身子往后跌出,摔落堂下。
这下子堂下众人已经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鬼谷派的这边,就鼓噪叫嚣;庭帮的这一边,则忍不住喝采喊好。
葛剑青见情况失去控制,除了尽速让人把受伤的惠远、彭晃抬下之外,再也不能置身事外,身说道:“既然郭二夫人能在一招之内,就伤了我两个徒弟,何不也让老夫这个作师父的,开开眼界?”
李贝儿知道纵使有高人相助,但刚刚能伤惠彭两人,一半也是用了计谋,对付这个老谋深算,功力不知高了郭惠彭三人多少倍的葛剑青,如何还能取巧?正犹豫间,忽听得那声音又道:“叫我出来!”
李贝儿奇道:“叫你出来?”
那声音道:“你先命令我出来,由我来出手对付他。”
李贝儿道:“你?你是谁啊…”那声音道:“是我啊?你听不出来吗?我程楚秋啊…”李贝儿“啊”地一声轻呼,说道:“果…果然是你…”那葛剑青只见李贝儿不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最后一句:“果然是你。”
更是牛头不对马嘴。他强抑怒气,说道:“郭二夫人该不会是觉得,我这个做师父的,没资格跟你手吧!”
那李贝儿尚未答话,背后忽地转出一个人出来,说道:“不错!你这个糟老头子,手脚的,如何能与我们夫人动手?真想要动手,那让我来陪你过过瘾吧!”
葛剑青见这人步履沉稳,双手间一,这么往前一站,还真有些架势,便道:“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这人正是程楚秋。只见他缓步走下堂去,说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是谁?在庭帮大义堂底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葛剑青不怒反笑,笑着说道:“好,你这小子很有胆识。不过要是光有胆识,没有斤两,你等一下就会后悔这么跟我说话。”
程楚秋道:“废话少说,这里是我庭帮长老们跟帮主的议事堂,不是庭帮的人,只能算是客人,主人不让你们说话,你们就不能说话。更何况你们还动手打人,在你们眼中,还有将我们帮主放在眼里,有把我们夫人放在眼里,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话才说完,鬼谷派的人立刻叫道:“臭小子,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打得你地找牙?”
“师父,别跟他罗唆,让他瞧瞧我鬼谷派的厉害!”
“杀焉用牛刀,师父,不如让弟子来吧!”
葛剑青伸手做了个手势,要大家都声。自己说道:“小子,你们的帮主刚刚才宣布说,从今天起,庭帮就归入鬼谷派了,以后就没有庭帮了。你现在是鬼谷派的人,你知道吗?”
程楚秋道:“我知道,郭前帮主金华宣布的嘛,我又不是聋子,我怎么会没听到。”
葛剑青说道:“什么郭前帮主?”
程楚秋道:“我问你,在这个世上,有死人当帮主的吗?你的师侄郭金华郭世兄,现在气息奄奄,说不定不用半个时辰,他就要去见阎王了。帮主死了,不就叫前帮主了?”
葛剑青脸色铁青,说道:“我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完,何不痛痛快快地一次说了!”
程楚秋道:“既然叫前帮主,那就不是帮主啦!这位郭前帮主接掌庭帮前后才不过几个时辰,什么事也还没做,所说过的什么话,我们自然也不能太认真。所以庭帮要不要与鬼谷派合并的事情,得要由新帮主来决定。”
葛剑青道:“没有新帮主!金华他只是伤了,只要调养几天,自然好转,不必有什么新帮主!”
程楚秋捋起袖子,说道:“老头,我看你是真的有理说不清,都跟你说了我们庭帮的家务事,用不着你们这群鬼谷派的人来管。我劝你还是赶紧将我们长老放了,然后带着你的徒子徒孙离开这个地方。否则我叫你们来的容易,去比登天还难!”
言谈间,郭金华给人抬到葛剑青身边。葛剑青弯身下去,以耳就他的口,听他说话。一会儿,葛剑青起身,将手一摆,郭金华才又给人抬了下去。
在这之间,葛剑青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程楚秋。待得郭金华下去,他便说道:
“你叫楚秋是吧?听说前几天,也是你坏的事。看样子你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出头的,不是吗?”
程楚秋道:“我只知道我是庭帮的人,上回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帮主,这次,却是为了我庭帮的前途。你刚刚不是想挑战我们夫人吗?那你得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李贝儿故意和道:“楚秋,给他一点教训,别让他们以为我庭帮是好欺负的。”
程楚秋应诺,摆了个起手式,说道:“请。”
葛剑青不发怒,道:“好,那我就先除去你这小子!”身子一动,竟是往后退开两步。
程楚秋知道他这是自恃身份,要自己先进招的意思。当下便道:“那也不必客气!”跨步上前,左臂一举,便往葛剑青脸上抓去。
葛剑青见他这一抓劲道不凡,方位恰到好处,不轻轻“咦”了一声,侧身一转,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打算暂避其锋,先瞧个仔细再说。没想到那程楚秋更不停手,呼呼两声,左右两手轮番上阵,葛剑青避到哪儿,他的十手指头就指到哪儿,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葛剑青见甩他不开,别说想要瞧仔细他的手段,要是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可能中招。他心中暗暗纳罕,心想:“以他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身手,应该可以在武林中大出风头才是,怎么会躲在这个小岛上?”
葛剑青心中犯疑,不再闪避,双手凝劲,使出一套掌法来。只听得“劈哩啪啦”
一阵轻响,自己有几招,程楚秋就挡几招,态度轻松自然,显得游刃有余。
葛剑青的心中疑问未得稍解,却听得纳程楚秋说道:“川西鬼谷派最厉害的不是玄掌吗?怎么还不使出来?”
葛剑清一愣,心道:“他既知我最厉害的武功,居然赶直接叫阵,胆子不小啊…难道…”说道:“那得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可以活着看我使出玄掌!”
程楚秋笑道:“是吗?”身形一错,绕着葛剑青打转。葛剑清连发六掌,都没他身法来得快,一一给他闪开。
葛剑青心道:“岂有此理,他的轻功居然这般厉害。”既然打不到,他就干脆收势不打,专心注视着程楚秋的一举一动。
哪知他心里还没嘀咕完,却听得程楚秋大喊一声:“来啦!”倏地一掌推来。
葛剑青但觉他掌力未到,掌风已至,端的厉害无比,已是武林一掌法,心中惊叫一声:“这…这是?”
他心中念头还没手上动作来得快,右掌一推,就是一招“玄掌”双掌相,两人都是一晃。
程楚秋道:“阁下不用提气运功,提早准备,玄掌力就能立时发出,在下佩服之至。”
葛剑青道:“嗯,你这是云霄掌,两湖大侠柴云龙是你什么人?”
葛剑青的玄掌力在程楚秋眼里虽然厉害,礼貌上可以说佩服,但也只限于口服心不服。可是只光凭对上一掌,就能猜出自己的师承来历,这等阅历,程楚秋却是死心塌地打从心底佩服起。
程楚秋坦然道:“没错,柴大侠正是家师。”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阵耸动。程楚秋傲然以对,全没发觉李贝儿在他背后怔怔瞧着他。
原来那程楚秋在高洋的看顾下,努力震慑心神,导气归元。他原本内力就强,如今又得了木谦四十年功力,就如一个寻常人苦练六十年一样。再加上他天赋异禀,别人学不会的,他一学就会,别人打不通的玄关,他行险强渡,居然也都一一过关。
此时他依照着木谦所受心法,将新得内力一一渡引,待得将所有内力收入丹田,睁眼一瞧,迫不急待地大叫:“多久时间?什么时候了?二夫人去了多久了?”
高洋道:“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小子,你运功如此急促,所谓速则不达,这未来对你的身子,一定会有不良的影响。”
程楚秋赶紧起身道:“留着有用之身,就是为了要帮助别人。现在有大事发生,我怎么还能留在这里呢?”
李宝儿也过来劝道:“我妹妹她能应付的。几年下来,她见过不少大风大,你还是故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程楚秋道:“不行,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不在这里,那有什么话说?现在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当作没看见。”说着向高洋躬身一揖,说道:“多谢前辈相助!”
高洋道:“好说,好说…”
程楚秋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道:“前辈,我师…我们林师父就先交给你了…
…”未待高洋回答,转身拔腿就跑。
他这一路拔腿狂奔,不到一会儿,远远地便见到张大宝与胡瑞昌面走来。那张大宝与胡瑞昌也见到了他,拼了命地向他挥手。
程楚秋停下脚步,忙不迭地劈头就问:“郭二夫人呢?”
张大宝与胡瑞昌几乎也在同时,一个说道:“快!逢安陪着夫人到大义堂去了!”
一个则说道:“快到大义堂,那里来了一大堆人!”
虽然两人答非所问,但却也听懂了意思。程楚秋道:“好,你们两个跟上来!”
说着,便往大义堂所在方向奔去。
张胡两人望尘莫及,面面相觑,一个说:“要跟吗?”另一个喃喃说道:“跟吧,这样逢安才知道大哥是我们去叫来的。”
两人都说要跟,却谁也没先起步。
程楚秋当然没空多理他们两个到底跟上来了没有。他新得内力,首度使用,正是新奇,也想趁此机会试试自己的轻功,究竟可以因此而提高多少。于是他放力疾奔,一会儿,体内气息转越来越快,脚下也越来越轻,到后来几乎是足不点地。
再见那眼前景物飞也似地,不住往后倒退而去,耳畔清风猎猎,快意畅然。
正自得意,却见总堂举目在望。当下更不停步,直往大门冲去。他轻功既高,内力复强,这一窜去有如飞箭离弦,门旁守卒只觉眼前一花,知道有个“东西”闪了过去,却是谁也没瞧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这下就连程楚秋自己都觉得喜出望外,对自己更具信心。于是他绕到后门,找个地方偷偷进去。当时葛剑青正侃侃而谈,说着自己的来历,堂上众人人人聚会神,谁也没留心他进来。
之后他便躲在逢安的背后,专心注意堂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直到郭金华开始调戏宫月仙,甚至与李贝儿动上了手,这才叫逢安让开,自将掌心贴在李贝儿的后,以自身的内功,前后帮她退了三个对手。
葛剑青道:“柴云龙有三个弟子,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姓楚的。”
程楚秋对于他的多闻,实在没有话说,于是便道:“在下不姓楚,姓程,是我师父的第三弟子,我叫程楚秋!”
葛剑青道:“好,我葛剑青在四川时,早就听过有个云霄派的少年英雄,武功如何了得,练功不过十余年,一身功夫就要超过他成名二十几年的师父柴云龙。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程楚秋道:“说这些干什么?你还打不打?”
葛剑青道:“我只是好奇,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怎么会跟一群土匪强盗在一起?”
程楚秋道:“是啊,你还是快带着鬼谷派的这些人离开吧,否则要是给我师父知道我跟你们在一起,回去铁定要遭到毒打责罚。”
葛剑青脸色铁青,道:“这件事情,你是非手不可了?”
程楚秋往后指着李贝儿,说道:“帮主有令,我也是无可奈何。”
葛剑青道:“好,既然你执意要管鬼谷派的闲事,那我就针对你姓程的一人,将来柴云龙要是问起,我鬼谷派也是理直气壮。”
程楚秋心中颇有感触,暗道:“师父侠名在外,就连远在四川,从来没打过照面的葛剑青,都要忌惮他三分,非得把我的行为与师门划清界线。唉,我师父要是后能问起此事,那就好了…”
葛剑青见他恍然出神,还以为他有所顾忌,冷笑两声,说道:“现在才知道害怕,已然迟了!来人,通通给我上!”
堂上鬼谷派的弟子,扣掉已受伤的郭金华与惠彭两人,少说也还有十二三个。
那葛剑青一时探不出程楚秋的虚实,竟然要倚多为胜。只听得众人齐声呼诺,一起向他围来。
那程楚秋见状,道:“时间宝贵,可别车轮战,一起上吧!”
众人也不知是否因为他这么说,果真一起拥上。大义堂虽大,但也容不下十几个人打成一团。所以实际上能挨到程楚秋身旁的,不过五六个之数。程楚秋七散手使开,纵使右手还不能灵活使用,还是应付得了。
十几个人的战团带开,厅上登时成一团,庭帮受伤的、没受伤的,纷纷走避。大家虽然关心,但是对手实在太厉害,没人敢上前助拳。也正是有这份心虚,庭帮的人噤若寒蝉,人人面面相觑,惭愧以对。
忽然“碰”地一声,一个人影给扔了出来,躺在地上哀嚎。大伙儿定睛一瞧,是个面生的鬼谷派弟子,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是“哎呀”一声,又有个人滚出圈外。大家见还是鬼谷派弟子,便又安心了些。
就这么程楚秋每撂倒一人,便将他扔出人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十二三个只剩下五个还在场上。情势逐渐逆转,庭帮众这才开始有人替程楚秋喝采助威。
葛剑青见状暗道不妙,鬼谷派的人本来就比庭帮的人少,之前之所以还压制得住,那是因为有个当帮主的郭金华,以及绝对优势的个人武艺。庭帮气势上不过鬼谷派,就算人多也是一盘散沙。
但是现在的情况渐渐不同了。程楚秋的出现,挽回了庭帮个人武艺的绝对劣势,而鬼谷派弟子的一个个倒下,也让因为帮中长老一个个被击败而产生的霾,得以逐渐扫去。
葛剑清心知肚明,只要庭帮气势一起,以逾千之帮众,要是一拥而上,就是任你武功再高,也无用武之地,再加上地处湖中孤岛,更简直是九死一生。他为人老练,早将这后果想得清楚,心念一动,给押着魏庆、鲍旦的两名弟子使了个眼色。
这两名弟子是鬼谷派场上仅余的两人,一接道葛剑青的命令,相视一眼,便急忙撇下魏鲍二人,往堂上冲去。
程楚秋虽然人在战团当中,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到两个鬼谷派的小鬼往堂上冲,立时醒悟他们两个是对李贝儿不利,大叫一声:“慢着!”想冲出围困,但这五人毕竟是因为底子较硬,才能留到现在,想要一举突破,却是没那么容易。
就这么一顿,两人已经冲到李贝儿跟前了。那李贝儿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架势一摆,也要发拳抵抗。没想到那两人有惠远与彭晃的前车之监,不敢太过近,竟将主力放在对付宫月仙身上。
李贝儿见状,一时慌了手脚,急忙上去解围,这时凭着真本事的几拳打出,看在葛剑青这种行家眼里,如何不馅儿?只听得葛剑青大喊:“这个娘儿们刚刚的武功是假的,快将她擒下!”
他这一句话不仅点醒了自己的徒弟,也让庭帮帮众恍然大悟。那逢安不之哪来的勇气,立刻冲上前去,说道:“大家快来保护帮主!”夹头夹脑地上前踢上一脚,却给那两个鬼谷弟子其中之一给反踢了回去,正中口,整个人倒栽葱地跌了下来。
那逢安的为人,乃是庭帮众所周知的投机份子,平办事虽颇有一套,但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是能推就推,能拖别人下水就绝不客气。可是他这会儿居然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身护主。这下可起了许多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当下便有人喝斥道:“大胆,居然敢对本帮帮主无礼!”同时便有四五个人冲了上去。
一但有人带头,余人纷纷响应。得那王旭清也不得不表态弃暗投明,与大家共同“勤王”
葛剑青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了,身形一动,立刻往堂上窜去。
王旭清大惊,但下好离手,不好再改押闲家,只有硬着头皮上。
于是,整个大义堂顿时成了战场,厅上所有的人,没有一个能自绝于外,事关生死存亡,双方人马都是卯足了全力。
因为双方都清楚,其中的胜负关键,就在程楚秋如果能够先摆掉鬼谷派的五人围攻,前去夹击葛剑青,那么庭帮的赢面就很大了。但如果是葛剑青先摆平王旭清,那么葛剑青就能挟持住李贝儿,而立于不败之地。
王旭清独木难支,看来葛剑青的胜算稍大些。
程楚秋心知肚明,于是他决定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加紧催动内力,以使得他在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拳每一脚上,都挟带了浑厚的内劲。那五个鬼谷弟子也察觉了程楚秋的用心,当下便将围困的圈子拉大。
可是这五个鬼谷派的小鬼,遇上以浑厚内劲为底的掌法,岂是能以闪避虚招就能敷衍了事。忽然“喀啦”一声轻响,其中一人一不小心将力道用得实了些,双手手骨齐断,摔出圈外。
余下四人大惊,手脚一慌,立刻又有人着了道“啪”地一声,一人背上中掌,口中鲜血狂涌,眼见是活不了了。
程楚秋自艺成以来,从未如此随意杀人,心下颇有歉意。可是情势如此,却他不得不立下杀手。因为反观葛剑青也是如此想法,转眼间也有四名庭帮帮众尸横就地。
程楚秋不愿如此无谓杀戮下去,双掌奋力向余下三人一推,喝道:“你们让开!”
三人见他威猛,急忙躲避。程楚秋得此一隙,身子一窜,奔向堂上,对着葛剑青道:“喂,你的对手是我!”
葛剑青道:“是吗?”并不来斗,反更向里窜。
原来他的情况与程楚秋可大不相同,他心知就算能摆平程楚秋,自己还得独自应付成千上百的庭帮帮众。为今之计,只有擒助李贝儿,才是他与一干弟子,最上的身之策。
程楚秋大急,抓住一个庭帮的弟子,吩咐道:“快去找人来帮忙!”这里是庭帮的地头,在人数上,庭帮更有绝对的优势。只是未得号令,人人都忘了要往外求援。那人巴不得有此任务,应诺连连,急忙从后门溜了。
便在此时,鬼谷派的那三名弟子也冲了上来。程楚秋大怒,一招“拏云式龙云萃”凭空拍出,三人同感口一窒,纷纷矮身,退了开去。
但也因这么一滞,王旭清已与葛剑青对了一掌,整个人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摔了下去。程楚秋这下已迟疑不得,想也没想,脚下一点,左臂尽舒,便往葛剑青肩上抓落。
葛剑青将肩头一缩,意图闪避以争取时间。没想到那程楚秋的手臂竟像装了弹簧一样,跟着往前伸了三寸。葛剑青眼见终于避无可避,左手一抬,一掌往他肩上劈去。
程楚秋低声道了句:“好!”左手化指为掌,连消带打,迳往他掌上对去。葛剑青却将手掌斜兜半个圈子,改指向他的右肩。程楚秋见状,不待左掌使老,右足往后斜跨,身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迳取他的背心。
两人此番第二度锋,心中对对方的武功都有了一个底,谁也不敢大意。程楚秋胜在内力浑厚,放眼江湖鲜人可挡,葛剑青则赢在经验老到道,而且双手都能用,不像眼前的程楚秋只有左手有威力可言。
程楚秋对上葛剑青,其余人等便去围鬼谷派剩余的三名弟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隐隐有人声接近,初时尚无人注意,不久这声音越来越大,有如万马奔腾,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鬼谷派众人闻声变,庭帮这边则是面有喜,精神百倍。
那葛剑青心知不妙,连番使出杀着,招招行险,已有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了。
程楚秋既知救兵将至,岂有随之起舞的道理?哈哈一声,说道:“别忙,我云霄掌还有六招未使,还要请教呢!”
葛剑青怒道:“好,我就接你六掌,我六掌之内若是不能将你击败,姓葛的终身不用玄掌!”
程楚秋心道:“我未得木师父内力之前,这句话或许说得。但今时不同往日,要找我拼掌力,那是自讨苦吃。”不知不觉牛脾气上来,答应道:“好,就六掌,若还是分不出高下,那就算我输了!”
两人都把大话说,其势已非硬碰不可。只听得那李贝儿大叫一声:“小心!”
几乎便在同时,两人双掌相“碰”地一声,各退了一步。
那李贝儿竟然有时间出言关心,可见情势已经逐渐稳定下来。葛剑青知道时候越久,对己方越不利,抓紧时机,接着又发了三掌。他这三掌有个名堂,叫“三昧五星连珠”五星者,乃金木水火土五行,三昧者,为最高奥义。玄掌原本是极的掌力,可是到了这一招,不但内含五行方位,令人无法闪避,就是纯之力,至此也因水火相济,隐隐有调和之意。
程楚秋见他抬手,肩不动,头不偏,眼光凛凛,便知不能小觑,急急鼓动内劲,见招拆招。只听得“啪啪啪”三声闷响,两人都定在原地未动,外表上看去,竟谁也没吃亏。
葛剑青不大骇,这三掌他浸多年,已是他箱之作,光以这招而论,就是他的师兄,当今的鬼谷派掌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多少年来,只要他一出此招,不论对手多强,最少都能因此转回劣势。再趁着对手惊愕之余,或罢手言和,或反败为胜,向来无往不利。
可是如今他的对手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这三掌在他眼中,竟丝毫起不了作用,这叫他如何平静得下来?当场脸色铁青,面目凝重,全身微微颤抖。
其实程楚秋这边也颇不好过,他此刻内力虽强,但毕竟是新得之力,运用上还不能得心应手,应付一般人也就罢了,真的碰到硬里子的,那种对内的无力感就上来了。刚刚这么一碰,木谦的内力受到刺,彷佛要造反似的,不断到处窜,好在葛剑青也受到反,没有马上接着出手,否则只消轻轻一下,程楚秋也要倒地。
不过程楚秋故意要装着举重若轻,心神稍复,便道:“还有一掌,我们这就来了,还是要让你歇一下?”
葛剑青暗骂:“可恶的小子!”他刚刚也颇受震,能受稍微歇手,那是更加妥当些。只是这点情况也不能让程楚秋看出来,葛剑青十指活动,说道:“云霄派的功夫,是有一套。但我不信柴云龙有你这样的能耐。”
程楚秋道:“要是我师父在这儿,焉有你说嘴的余地。”
葛剑青说也说不过,看样子也只有手下见真章了。便在此时,他忽然福至心灵,想到:“奇怪,他怎么一直用左手?”
一般人大多惯用右手,但也有惯用左手的左撇子,可是就算是惯用一手,另一手也绝对不会不用。
是了。葛剑青想起刚刚自己那一套三掌连环,由于三掌出招颇为迅速,一般应对若非右左右掌,就是左右左掌来对,程楚秋却是连出三掌左掌,尤为可疑。再往前推想,葛剑青就是想不起来他曾经用过右手。
葛剑青心想:“难道…他的右手…”
他心中虽有疑问,却不能肯定。眼见只剩一掌,说不定这就是胜负关键。于是说道:“刚刚五掌都是由我先出,我不愿让人说我以大欺小,余下一掌,就由你先来吧!”
程楚秋道:“不错,那就由晚辈发掌了…请!”
这个“请”字一起,身子跟着一动。葛剑青见他又是提起左掌,当下便下定决心一赌:他先以一掌应对,及至半途,忽然双掌齐出,分按他左右两肩。
这下事出突然,葛剑青两掌又故意分得很开,要叫他也非得出双掌回应不可。
那程楚秋果然在惊骇之余,也硬着头皮伸出双掌接招。葛剑青见状,立刻将左手内力全都转到右手,准备孤注一掷。
葛剑青这般想原是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忘了程楚秋的内劲非同小可,虽然这么做可以以全力攻击他的弱点,但却也把自己的破绽,展现在程楚秋的优势之下。
只是一切事情的发生,并不能让两人有多余的时间多做考虑,只听得一声巨响,两人同时往后退出三步,接着又各退了三步。
便在此时,赶来救援的庭帮帮众也冲进了大门。李贝儿道:“来人,把这些鬼谷派的,通通抓起来五花大绑,丢入地牢。其余的人,赶紧给本帮长老解缚,救治伤者。”
这些赶来救援的帮众,早就从出来搬救兵者的口中,知道事情已经有所转变,李贝儿仍是本帮帮主,于是众口高声呼诺,一拥而上。
不一会儿,鬼谷派弟子尽皆被擒,就连受了伤的郭金华也不例外。至于唐君彦等人,该送医的送医,一一抬了出去。堂上就只剩程楚秋与葛剑青两个,一动也不动地对峙互望,气氛凝重。众人是围上去了,但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李贝儿道:“大家看什么,快将他拿下!”没想到话才说完,那葛剑青忽然“哇”地一声,呕了一口血,身子晃了几下,仰天便倒。
这时众人哪里还有迟疑,七手八脚地将他层层捆绑,抬了出去。
李贝儿大喜,上前拉着程楚秋的衣袖道:“太好了,真是太…”手上轻轻一晃,结果那程楚秋竟也双膝一软,俯跌了下去。
迷糊糊间,程楚秋只听到李贝儿大声喊叫,接着便有许多人过来搀扶。他挣扎着想说:“没事。”但眼前却逐渐发黑,不久就此人事不省。
倏然惊醒,程楚秋只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瞧着屋子的天顶。他最近常有昏惊醒的经验,这次转醒过来,他也没当一回事,脑筋一转,心道:“是了,我跟那个葛剑青比掌力,没想到被他看出我右手的破绽,我一时抵挡不住,就昏了…咦?
这里是哪里?”
他转动头颈四处看了看,但见自己躺在一张牙上,身上盖着温暖的厚棉被,被上还有些许薰香的香味。
他直觉觉得是李宝儿的房间,但随即发觉不对。李宝儿房间的摆设有些他瞧得很了,这里却不是那回事。往边瞧去,只见一个姑娘伏在桌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桌脚边放了一个火盆,盆中烧着红红的木炭,难怪九月天了,这屋子里还这么暖。
程楚秋再往窗边瞧去,但见窗外一片漆黑,当是午夜时分。这个伏在桌上的女子,显然来是照顾他这个伤患的。
程楚秋既知自己没死,就舒舒服服地躺着。但他实在是已经睡了,不过一会儿便开始觉得不耐烦。他悄悄地再被窝里活动了四肢,接着运气行功一遍,自觉无碍之后,便缓缓从上起身。
走到那睡着的女子身旁,程楚秋弯下去一瞧,心道:“原来是仙儿。”只见他俏丽的面庞在炭火的映照下,更显得娇美动人。程楚秋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凑过脸去瞧她的长长的睫,心想:“这个小姑娘平常看起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跟我说话时,眼睛从来没正眼瞧过我。害我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不太清楚你的长相。”
他趁着机会,将宫月仙的脸蛋瞧了个仔细,脑中胡思想。一时之间,浑然忘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肚子“咕噜”一声,叫了起来。这不叫还好,一叫接二连三,就算不觉得饿,也给叫得饿了。
程楚秋站起身来,心道:“去找吃的。”走出两步,但见宫月仙身子单薄,便回到边,拉出一条被单,帮她披上。没想到那宫月仙倒也警觉,不一会儿倏地醒来,惺忪双眼,喜道:“程公子,你醒啦?”
程楚秋一愣,道:“你叫我什么?”
宫月仙笑道:“我们都知道了,你本姓程,二夫人说,以后要称呼你叫程公子。”
程楚秋道:“不,不,叫程公子太见外了。也从来没人这样喊过我,你不是叫我楚秋吗?我喜欢的,你还是这么叫吧!”
宫月仙脸上一红,说道:“那怎么行,之前是不知道,所以喊这好玩,现在程公子是本帮的大恩人,又是武林大侠,仙儿不过是个低的婢女,又怎么能…”
程楚秋佯装不悦,指着自己的脸道:“要说道低,我还不够低吗?要是你看不起我,不愿跟我做朋友的话,那我就走好了。”说着,真的转身就要跨步出门。
宫月仙赶忙起身拉住他,道:“程大哥,仙儿不是那个意思…”
程楚秋道:“你叫我程大哥?我年纪比你大,叫大哥也不错,不然你就这样叫好了。”
宫月仙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可是这样的话,给旁人听见了,只怕不太好…”声音细如蚊声,几不可闻。
程楚秋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宫月仙摇摇头,说道:“没有…”
程楚秋心道:“又来了…”便岔开话题,聊些别的。
宫月仙漫不经心应着,忽道:“程大哥这时候起身,是想去哪里吗?”
程楚秋道:“我有点饿,所以想出去找些吃的东西。”
宫月仙道:“以后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就行了。”说着,披起外衣。
程楚秋道:“你要干什么?”
宫月仙道:“我去帮你找吃的东西过来。”
程楚秋道:“可是这么晚了…”
宫月仙道:“没关系,这事我做得了,还是让我来吧…”一言未了,身子已跨出门外。
程楚秋目送她消失在夜之中,心道:“干嘛这么急?就这么怕跟我说话啊?”
他心中的这个疑问,在隔天李贝儿来看他的时候,意外地给了他答案。
“什么?二夫人要将…要将…仙儿…”
程楚秋瞪大了眼睛,从上坐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
李贝儿奇道:“怎么?仙儿长得不够漂亮,程大侠不喜欢吗?”
程楚秋道:“我不是不喜欢…我…帮主,请不要再叫我大侠了。”
李贝儿大喜,道:“这么说大侠是喜欢仙儿罗,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欢喜得很。”
程楚秋打断雀跃不已的她,说道:“慢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将仙儿送给我?
还有…别再叫我大侠了。”
李贝儿道:“那你也别叫我帮主,怪见外的。”
程楚秋心道:“与其叫你夫人,我倒宁愿喊你帮主。”说道:“把仙儿送给我干什么?我不缺人伺候。”
李贝儿道:“大侠…嗯,程公子,你现在已经是我庭帮,全帮上下千余人的大恩人了,身分地位不同,日常琐事,自然得有专人伺候。”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再说,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大侠当成奴隶来看待,没想到你不但没怀恨在心,还不记前嫌地帮我们解围。我庭帮可不是不识好歹之徒,此恩此德,那是非报不可。这几天来我们几乎要想破头,筹画着该如何报答才好…”程楚秋嘴道:“那倒不必…”
李贝儿跟他摆了摆手,示意要他听下去,续道:“最后我就提到,只要是大侠,什么金银财宝他们是看不上眼的,就算把整的磐石岛捧起来送给你,你也不一定要…”
程楚秋笑道:“然也!”
李贝儿微笑道:“本来嘛,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管程公子再外面有室没有,但既然要在我磐石岛上立地生,找个人来陪伴你,那绝对是错不了的。而送人东西,当然要挑自己最钟爱的,受礼者才有可能喜欢。仙儿在我刚踏上磐石岛后不久,就跟了我,那时她才十一二岁。她帮助我渡过了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我们名为着主仆,实为姊妹…”
李贝儿说到往事,不免长吁短叹一番。只听她接着又道:“仙儿她善解人意,做事又勤,模样又讨人怜爱,所以我想程公子一定会喜欢,所以我就跟她商量,让她跟你。”
程楚秋道:“既然仙儿对夫人的意义如此重大,那就更应该将她留在身边,送我这个人…嘿嘿,虽然我还没娶,但总是笨手笨脚的,仙儿跟在我身边,实在是太委屈了…”
李贝儿道:“程公子何出此言?古人云:己所不,勿施于人。我只是己之所,馈赠于人罢了。我又何尝不愿将她留在身边?可是你想想看,仙儿今年也有十九二十岁了,要在岛外,早该嫁人啦!我既然把她当成妹妹,自然也要替她着想。
放眼整个庭帮,除了程公子,又有谁能配得上仙儿?况且这件事我也是经过她的同意,才这么决定的。”
程楚秋摇头,道:“这…”李贝儿道:“我知道程公子虽然说过喜欢仙儿,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不能与公子的身分匹配,所以将来公子大可另娶正室,仙儿她不是个不识好歹之人。”
程楚秋看着李贝儿,那李贝儿也正紧紧地盯着他瞧。程楚秋不心道:“你怎么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发愣半晌,才挤出这么几句话:“这样的大礼,我程楚秋实在担当不起…”
李贝儿道:“公子若是执意不要,我也不好勉强。只不过仙儿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程楚秋想起她昨夜的腼腆,一下子恍然大悟。便在此时,他心中也有了另一番计较,于是说道:“别…别告诉她…唔,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正襟危坐,抱拳道:“多谢夫人的厚爱!”
李贝儿大喜,说道:“我也代仙儿谢谢你。”说着起身,轻轻一福。
北宋时期,贩卖人口的情形十分普遍,尤其是贫穷中下之户,不重生男,每生女则爱护如捧擎珠,稍微长大些,就让她们学习琴棋书画,歌曲舞蹈,以供达官显贵“选购”当时京城里甚至有专门贩卖人口的店。再穷困一些的人家,因为没钱让女儿学习各种技艺,她们就会被打到“次等货”当成奴婢下女来贩卖。到了南宋,因为偏安一隅,把杭州当汴州,士大夫阶级仍注重享乐,贩卖人口的情况也与北宋时差不多。
所以理论上,李贝儿要将仙儿送给谁便送给谁。古时封建社会,阶级意识是十分强烈的。贫下工农,自己固然一辈子翻不了身,下一代的命运也就此注定。佃农的儿子也还是佃农,奴婢的女儿,还是要做奴婢。
于是李贝儿便这么替仙儿决定了她的将来。但程楚秋心中另有打算,说道:
“要是我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夫人。”
李贝儿道:“你是说仙儿吗?那当然…我也不准你欺负她!”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最后李贝儿才提道:“最后我有个不情之请。程公子武功盖世,这次多亏有你,庭帮才得幸免,唐大长老也向我建议,希望程公子可以答应继续为本帮效力,在职位名衔方面,我们将另作安排,绝对会让公子满意。”
程楚秋道:“如果夫人仍是帮主,那我会考虑。”
李贝儿讪讪一笑,说道:“此事不急,等公子完全康复之后,我会再来征询你的意见。时候不早了,公子休息,保重。”
她告辞出来,心中一直琢磨着程楚秋那句:“如果夫人仍是帮主,那我会考虑。”
的真正涵义。其实打从程楚秋第一次替自己出头时,李贝儿心中就有一种彷佛得到解,精神放松的感觉。就好像终年漂泊在海上的船只,又找到一处值得信赖的避风港一样。
但也许是离岸太久了,早已忘了陆地的味道。李贝儿这艘已经习惯独自乘风破的小船,一下子还不能毅然决然投入港湾的怀抱。或许,等下一个港湾吧?
李贝儿不敢多想,回到住处,远远地便瞧见李宝儿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李贝儿赶紧上前,问道:“什么事?怎么不先进去坐?仙儿!仙儿!”
李宝儿道:“不用叫了,我让阿娇先把她支开了。”话锋一转,道:“妹妹,为什么?”
李贝儿道:“姊,你没头没脑的,什么为什么?”说着跨进门内。
李宝儿随即跟进,将门关上,又道:“别装了,你明明知道的,楚秋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仙儿给他?”
李贝儿其实早知她为此而来,但在这关头上,也只能装作不知。说道:“你是说程公子?”
李宝儿道:“我就是说他,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李贝儿将脸一扳,说道:“姊,现在情况不同了。以前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跟…跟…那几个男人在一起。但是现在程公子的身分不一样了,他是本帮的大恩人,动见观瞻,他要是继续住在你那里,别人会怎么想?其他人还会容得你对他呼来喝去吗?”
李宝儿道:“你可以另外给他房子住,我也不会再想把他当成下人。可是你把仙儿给他,那…那我呢?我成了外人啦?”
李贝儿将头撇过去,替她倒了杯茶水,一边说道:“这是大家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李宝儿上前两步,扳住她的肩头,用力将她转了过来。李贝儿杯中茶水洒了一地。但李宝儿不管,说道:“你胡说八道!仙儿是你的人,没你的同意,谁敢动她的脑筋?”
李贝儿甩开她的手,将手中茶壶水杯往桌上一放,说道:“姊,你冷静一点,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更何况,人家程公子也喜欢仙儿,已经亲口答应接纳仙儿了…”
李宝儿尖声道:“不可能,你骗我!仙儿还只是个臭未干的小孩子,楚秋他不会…”脑子一转,说道:“你刚刚去见过他?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李贝儿道:“这是真的,我没骗你,我就是骗你,又能骗你多久?而我又为什么要骗你呢?”
李宝儿听了,情绪急转直下,忽然语带哽咽,说道:“可是,这事不可能的啊…楚秋他喜欢的明明是我,他为帮里立下大功,却没跟你要我,反倒要了仙儿?
仙儿她还只是个小妞女娃儿,这没道理…”
李贝而于心不忍,走近劝慰。却听得那李宝儿续道:“我把我整个人都给他了,他居然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李贝儿一听,愣道:“什…什么?你们…”脸色大变,转过身去,往房里走了几步。
李宝儿怔怔看着她的反应,喃喃道:“贝儿…你…你干嘛那么激动?所有跟过我的男人,还不都是…”她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走到李贝儿身后,颤声说道:“难道…难道你也…”
李贝儿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更往里走,面向墙壁。
李宝儿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转过身来看着我?”
李贝儿道:“做…做什么?每天瞧,还瞧不够吗?”语调声音却悄悄将她出卖,透出她内心些许不安的情绪。
李宝儿道:“就是每天瞧,我现在就更要瞧。我要瞧瞧你的脸色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忽地闪身走到她的侧边。李贝儿眼睛余光瞄见,赶紧将脸一侧,始终背对着她。
李宝儿此刻再无怀疑,嚷嚷道:“我早就怀疑了!自从楚秋在大义堂上,给鲍旦魏庆难看,替你出头那天起,我就觉得你看待他的眼神不太一样。那时我觉得你独自一人要面对突发状况,生命遭受威胁,精神压力很大,所以这才好心地让楚秋陪着你,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我是引狼入室,现在你居然要抢我的男人…”
李贝儿道:“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我没有…”
李宝儿道:“你还说没有。你把仙儿送给他,这只是你的第一步,目的是想借用仙儿,要他逐渐疏远我,这样你才有机会,是不是?”
李贝儿转过身来,说道:“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李宝儿道:“贝儿,你别骗我了。你谁都能欺瞒,包括自欺,但我是你姊姊,你骗不了我的。从小你就是这样,自己要的东西,从来不用自己开口,爹和娘就自动会去买回来给你。要不然,爹娘就会半哄半骗的,要我让给你。没错,一向都是这样的,你越说不要,他们就越觉得你可怜,就样你现在这样装模作样,想要博取别人的同情…”
李贝儿听了,眼泪差点要掉下来,郑重道:“我没有!我没有!”
李宝儿道:“你不必否认了!事实就是如此。就拿宗尧来说好了,他一开始也是先看上我的,你那时才十七岁,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像他那样成稳重的男子,怎么会看上你?当时要不是我觉得你可怜,爹娘死后,唯一的姊姊又嫁人了,怕你孤苦无依,所以才让宗尧一并把你娶进门。我本以为我们姊妹相依为命,可以互相扶持,结果呢?结果你居然把宗尧抢走了,他在世的最后半年,我甚至见他不到几次面,为什么会这样呢?你敢说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帮主?”
她说到最后“帮主”二字,声俱厉,同时掉下泪来。那李贝儿也不好过,给李宝儿一阵数落,早已泣不成声。
李宝儿见她只是哭泣,并不答话,当下决定不再停留,匆匆往门外走。
李贝儿从后头赶上,问道:“姊,你要上哪儿去?”
李宝儿道:“我去找楚秋,你不是说他醒了吗?前几天你推说他昏不醒,不让我去看他,现在总可以了吧?我要去问问他…”脚下毫不停步,已去得远了。
李贝儿心中纷,不再追去。想起刚刚姊姊所说的话,忽地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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