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秋英寻夫
夜里,从林家酒铺回来的路上,高大山的心情特别地好。
他说:“伍子,你看今儿的月亮多大,多漂亮!自打十几岁离开靠山屯,打了这么多年仗,我都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伍亮说:“月亮从古至今就这样,你今天才发现它好看。”高大山说:“月亮好看,树林子也好看,人也好看,酒也好喝!”伍亮知道营长的心情,说:“说说实话吧,月亮好,树林子好,酒好,都是假的,人好看才是真的!”高
大山一下笑了,他说:“伍子,林军医确实好看,比起跟陈刚相好的那个杜军医来,好看多了!我要是娶老婆,就娶林军医这样的!”
伍亮说:“可你已经答应娶别人了!我看你是忘了!”
高大山说:“我没忘。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心里就装着两件事,一是还林家酒钱的事,二就是关内认下的那个妹子了!”
伍亮说:“你忘了,那时你说的是要娶人家!”
高大山说:“伍子,你糊涂!当时我好像对你说过,我是觉得她是我失散了十五年的妹子!这会儿我也觉得她是!当时要是不那么答应她,她兴许就不想活下去了!我那样做,不只是要她等我,还是要救她,不让她往绝路上想!”伍亮说:“那这会儿呢?全国都解放了,你咋还没去接她呀!”高大山说:“我现在不去接她,是我还没有给她准备好一个家。伍子,告诉你,我想结婚了!只有结了婚,有一个自己的家,能让小英过上好日子,我才能去接她!”
伍亮说:“你真要结婚?跟谁?”
高大山说:“不知道!可是为了小英,我不能再拖了,跟谁结婚都行,但是要快!”
伍亮说:“营长,你到底是醒着还是醉了?”
高大山说:“伍子,你跟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只要是好酒,我喝得越多,脑瓜子就越清楚,越明白!”这一点,伍亮心里相信。
关内的秋英正在和一位叫翠花的大婶在田里忙活。秋英每天盼着的就是前边的大路上,什么时候出现高大山的影子。看她的那副样子,翠花婶说了:“小英,我说你就别瞅了,人家一走就是一年半,要是心里还有你,早就来了,我说你就死了心吧!”
秋英噘着嘴,没有回话。
翠花婶说:“要说我那个娘家侄子狗头也不赖,虽说腿有点残疾,可是不影响做农活啊…像你这样,家没个家,亲人也没有一个,能嫁给狗头这样的就算是烧高香了!”
秋英还是没有理她。
翠花婶忽然生气了起来。她说:“好了,你在我家也待了这么久了,就是块冰也该焐化了,愿不愿意嫁给狗头,你给我一个痛快话儿!”
秋英还是不给她回话。
夜里,翠花婶便悄悄地叫来了一个人,两人在屋里商量着过两天带来几个人,要把秋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然后让秋英和她的侄儿狗头生米做成饭了再说。不料,住在隔壁的秋英却听到了,当天深夜,她就偷偷地溜出了翠花婶的家,朝着城里的方向,拼命地逃跑。
几天后,秋英便出现在了沈的火车站前。她高高地举着一块牌子,向过往的行人们示意着,让人看那牌上的字。那是她请了别人写的。牌子的上边,是五个大字,写着:“寻夫高大山。”大字的下边,用小字写着:“我叫秋英,寻夫高大山,他是四野十七师183团的营长。请沿途的好心人告诉我他的部队在哪里。”有人问她:“你们有多久没通音信了?”秋英说:“快两年了!”
有人便感叹起来,说:“现在全国都解放了,你要是还没接到男人的信儿,是不是牺牲了?”
秋英说:“不,我男人没牺牲!他活着!他是四野十七师183团的!前些天有人还在报纸上看见他的照片!他跟朱总司令喝过酒!”
她话刚说完,一位大嫂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秋英,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男人在哪个部队?”
秋英说:“四野十七师183团!大姐,你知道?”
那大嫂一下就兴奋了起来,她说:“我男人也在十七师183团,他们这会儿驻在东辽城呢!”
秋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大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那位大嫂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我也到部队找我男人!咱们正好一路走!”
她告诉秋英:“我叫桔梗,我男人叫陈刚,也是四野十七师183团的营长!”
秋英说:“大姐,我姓秋,叫秋英。”桔梗说:“秋英好,秋英这名字,比我的桔梗好听多了!”
她拿出干粮,掰一半给秋英说:“你那男人也真不是东西,全国都解放了,也不给你往家打个信,叫你关里关外地寻他!哎,他不是进了城就把你忘了,又找了个洋学生吧?”
秋英浑身一震,她说:“大姐你可别这样说他!他不是这种人!你这话我不信!”
桔梗说:“哎哟哟,我说你真够死心眼的,眼下这些男人,咋能这么相信他们?他们现在是谁?打了胜仗,当了英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要是再不多个心眼,他真能把你给甩了,找一个漂亮的洋学生!”
秋英好像听出了什么,便笑着说:“大姐,你是说自己,还是说我?”
桔梗一听生气了,说:“哼,说你还是说我自己?我跟你还不一样!跟你说吧妹子,我十三就给他们老陈家当童养媳妇,今年都二十六了,俺们陈刚打小就瞧不上我,十五岁他爹叫他跟我圆房,他小鳖犊子死活都不干,跑出来投了八路,一晃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我在他们家当牛做马,人都熬老了,可他胜利了,进了东辽城,偷偷给他爹打了一封信,说不叫我知道他在哪,你想这事儿还有个好?他爹还算有良心,对我说媳妇你得赶紧找他去,晚了说不定他就是别的女人的男人了!这个没良心的!我一听他爹说得在理,不能在家死等,就拾掇拾掇来了!”
秋英说:“大姐,你是个爽快人,我喜欢你!”
桔梗说:“妹子,我要是个男人,一准也喜欢你!瞧这小脸长的,哪个男人见了,哈喇子还不得出来!”
秋英说:“大姐,看你说的!俺男人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是个好人,要不是他在战场上救了我,世上早没我这个人了!”
列车上,两人又一路地聊个没完。
桔梗说:“你是说,他救你的时候,你就认定要嫁给他了?”
秋英忽然得意起来,她说:“人家当时可没那个意思,我呀,就想了个主意!”
桔梗说:“啥主意?”
秋英说:“第二天部队开拔,我就跟着他们走,他就问我,你为啥跟着我们走呀?我就说我咋不跟着你走?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都叫你抱过了,是你的人了,不跟你走跟谁走?”
桔梗笑说:“妹子,真没看出来,你治他们男人的鬼点子还真多!”
秋英暗暗地笑在心里,她说:“他当然不让我跟着走啦,我就说不让我跟着你们也行,你先娶了我!”
桔梗说:“他上了你的套儿?”
秋英说:“哪有那么容易!他开头不情愿,顶不住我死硬磨,跟了他们一程又一程,他就答应了。”
桔梗说:“答应了娶你?”
秋英说:“答应是答应了,可他们部队还要去打仗,我就是想立马让他娶我,也娶不成!”
桔梗说:“那你就放他走了?你不怕他到时不认账吗?”
秋英说:“我有这么傻?这事我早就想到了!我让他临走给我一个信物。大姐,你看,就是它!”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被重重包裹的长命锁,给桔梗看。
桔梗说:“这不就是个小孩子家戴的长命锁吗?俺们那疙瘩家家孩子都戴,你能信这个?”
秋英说:“大姐,你不懂。这是他亲妹子带过的东西。他妹子也叫小英,是他最后一个亲人,死了!”
桔梗说:“哎哟,咋死了呀?”
秋英说:“反正是穷人家的事儿呗,说是去要饭,掉到冰窠子里,叫狼拉走了,只给他留下这个,打仗时他整天将这东西带身上,看得比自个儿的命都重。可为了让我相信他不会忘了自个儿说的话,就把它给了我!”
桔梗说:“我有点明白了。他忘不了他妹子,就忘不了这把长命锁;他忘不了这把锁,也就忘不了对你说过的话,忘不了你!”
秋英看着长命锁,不由陶醉地躺进桔梗的怀里,她说:“大姐,这咋跟梦似的哪?”
桔梗说:“妹子,这不是做梦,是真的,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2。恋爱如打仗
桔梗哪里料到,她心中的丈夫陈刚,正喜气洋洋地忙着指挥他的战士帮他布置新房,他准备跟杜军医结婚。屋子里,又是贴喜字,又是挂灯笼,得他自己的战士都有点纳闷,心想:“营长,你和杜军医还没登记,咱这会儿就把喜字贴出来?”
从陈刚门前经过的高大山,也感到莫名其妙。
他说:“老陈,干啥呢?”
陈刚说:“干啥呢,你不都看见了?胜利了,不打仗了,我要娶媳妇!”
高大山连忙下马,走进陈刚的新房,里里外外地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刚。
陈刚说:“这么瞅我干啥?”
高大山说:“我瞅你又咋地了,你又不是老虎。”
陈刚笑了笑,说:“我就是老虎。”
高大山看不惯陈刚的那种笑脸,转身就又回到了马上,对伍亮说:“伍子,走!不就是娶个媳妇嘛,这也值得高兴?”陈刚在后面笑得更开心了,他说:“高营长,有能耐也赶快搞一个!仗打完了,大家都争着抢着搞对象,结婚入房,你要是晚了,可就只能拣剩下的了!”
走没多远,高大山果然被陈刚的话给牵住了。高大山对伍亮说:“这个陈刚,他是不是瞧不起我?”
伍亮一听笑了,说:“营长,人家这是结婚,又不是打仗!”
高大山说:“都进入和平年代了,眼下结婚就是打仗,咱们也得赶早朝前冲!我高大山打仗没输过他,娶媳妇,也不能输给他!”
高大山打马直奔师部,他想找师长谈谈结婚的事情。
师部里,团长正跟师长谈论陈刚等人申请结婚的问题,不想,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报告,便闯了进来。吕师长回头一看,是高大山,还没来得及动嘴,高大山先说话了。
高大山说:“师长,我要结婚!”
吕师长看看团长,不由笑了起来,他说:“哈哈!哈哈!喜事都挤到一堆了,连高大山也要结婚了,对象是谁呀?”高大山说:“还没有!请师团首长先批准我结婚,像陈刚那样也给我一套房子,我这就去找对象!”
吕师长忽然生气了,他说:“高大山,没喝酒吧?”
高大山说:“没喝!保证没喝。”
吕师长说:“没喝你给我滚回去。连个对象还没搞到手,我批准你结啥婚,还想要房子!”
高大山说:“报告师长,找对象耽误不了!我都想好了,速战速决,你一边批准我结婚,给我找房子,我一边去谈对象,到时候,保证请你主持婚礼,喜酒我也让你们可劲儿造!”
吕师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高大山说:“高大山,我问你,是不是看见陈刚布置新房,你就着急了?同志,这不是打仗,你回回都要跟人家争个高低,这是结婚过日子,不一样,懂不懂!”
高大山说:“报告师长,我看没啥不一样!战场年代攻山头,和平年代娶媳妇,都是进攻,我高大山都不能输!”
团长这时说话了,他说:“好好好,高大山同志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就是自己不说,组织上也在考虑你的婚姻大事。你说吧,是要组织上帮忙,还是凭自己的能耐谈一个?”
吕师长说:“他有啥能耐?”
高大山一听急了,他说:“师长,你也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你们告诉我,陈刚的对象是不是组织帮忙的?”
吕师长说:“人家是自己谈的,自由恋爱。下手比你早!”
高大山就更不服气了,他说:“比我早又咋啦?早种的庄稼不一定早收!”说着他一个敬礼。“报告师长,我也要自己谈,自由恋爱!我今天就去谈,谈好了明天你们就批准我结婚,给我找房子,后天我就办喜事,行不?”
吕师长说:“高大山,今天你要是有能耐找到一个媳妇,我就明天批准你结婚!”
高大山又是一个军礼,走出了门外,对伍亮说:“上马!”
伍亮说:“营长,咱们这是去哪?”高大山说:“去哪?谈恋爱去呀,还能去哪?”
然后打马往师部医院狂奔。
高大山要找的当然是林晚。而这时候的林晚,正在医院旁的白桦林,和王大安走在一起。看着她那蹦蹦跳跳的样子,王大安不由问道:“小林子,这两天高兴的?碰上啥喜事儿了?”林军医说:“你说啥呢!我又不是小杜,马上就要和陈营长结婚。我能有啥喜事?”
王大安说:“不见得吧?万一也有个赵营长李营长呢?”
林晚默默着,没有回话。
王大安忽然就认真了起来:“有没有?要是没有,我可就发起进攻了!”
林晚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捡她的小花。
王大安心里急了,他说:“小林子,我们都是革命战士,革命战士也会有爱情生活。我现在以一个革命同志的名义正式问你,到今天为止,有没有你心中已经看上的人?”
林晚这时抬起头来,脸一下红了,刚看了王大安一眼,就又闪开了。
王大安连忙将脸转开。
“好,我不看你。你说吧!”
“有!”
“谁?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
林晚说着,一边唱着歌一边快步地往前跑走了。看着远去的林晚,王大安原地站着傻了,他心里想:“除了我,她还能看上谁呢?”
忽然,林晚在前边的林子里瞅见了跨马飞过的高大山,她一下就愣住了。看着她那痴痴的样子,王大安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看中的人是谁了!好,我祝你们幸福!”
说完,王大安走了。林晚想跟着王大安一起走,可走不到两步,她自己又停下了。
她看到高大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她。
高大山问了一声伍亮:“伍子,你看我今天咋样?”
然后把马交给了伍亮。
伍亮说:“昨天咋样,今天就咋样!”
高大山说:“你就不觉得我今天特别精神,像个冲锋陷阵的样子?”
伍亮装着打量了他一下,说:“没看出来!”
高大山丢了一声没眼力劲儿,就朝林晚走来了。
望着越走越近的高大山,林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脸在阵阵地发烧。
高大山啪的一个立正,向林晚行了一个军礼,说:“林晚同志,你好!”林晚有点慌乱,还礼说:“高营长,你好!”高大山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晚的脸:“林晚同志,我是高大山,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十七师183团三营营长,1934年参加革命,共产员,立过大功三次,小功十八次,今年三十一岁,未婚。我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和你谈恋爱,请你同意明天和我结婚!”
林晚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她突然一声惊叫,转身跑开了。
高大山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大叫着:“哎,哎你别跑呀!你跑啥哩…”随后追去。没多远,就站住了。伍亮跑过来,问:“营长,你咋地人家啦?”高大山生气地说:“我咋地她了?我是一个革命军人,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我能咋地她!我就说我是高大山,决定跟她谈恋爱,请她同意明天和我结婚,她叫一声就跑了!这种知识分子…”
伍亮纳闷,问:“就这些?”
高大山说:“可不就这些。”
伍亮觉得不对,他说:“这么说她不该跑啊!…哎,我明白了,肯定是你的嗓门大,把人家吓住了!营长,你当这还是在战场呢,扯开大嗓门吼一声,缴不杀,人家就乖乖地举手投降?恐怕谈恋爱这种事,这么做不行!”
“那你说咋才行?好像你比我还有经验!这种事,搁谁都是大闺女上轿——头一遭儿!”他心里说:“我还就不服这个气了!战场上多少硬仗我都打下来了,我就不信我高大山要谈恋爱了,就不行!”慢慢地,他朝林里的林晚走去。
林晚那一跑,把自己给跑累了,她靠着一棵树,直大气。她看见高大山追了上来,却不愿再跑了,她愣愣地看着高大山,没有做声。
这一次,高大山的嗓门果然低了下去,就连脑袋也是低低的。
“林…军医,我向你检讨!我的嗓门大,刚才我的话要是吓住你了,请你原谅!我给你道歉!”真的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林晚同志,谈恋爱谈恋爱,恐怕先得谈…好吧,不管咋说咱们也是老战友,大军入关时就认识了,我高大山是个直人,谈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今天来,就是想向你求婚!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自打头一回看见你,我就忘不了你了!就想娶你!我觉得你这人好,爽快,合我的脾气!对了,你们家的酒也不赖,你的酒量也大…你甭误会,娶老婆当然首先要考虑人品好不好…也就是说,打头一天起,我心里就觉得你是我高大山的老婆了!我这人没啥文化,可是我也有不少优点,我革命意志坚定,作战勇敢,对和人民忠心耿耿,认准是对的事情一定去做,碰上多大困难也不会屈服。我…你咋啦?”
林晚的眼里,忽然就涌出了泪水来。
3。结婚竞赛
高大山因此不安起来,他说:“林晚同志,是不是说着说着我的嗓门又大了…要不,我再给你鞠一躬?”
林晚说:“我没啥,你…要是还有话,就往下说吧!”
“当然了。”高大山说“你可能觉得,我今天头一回来求婚,就要你明天跟我结婚
,子太急了!可是不这样不行啊同志!来前我都向师长拍过脯子了,说我今天一定能找到对象,让他明天就批准我们结婚,给我们找房子,后天就办喜事!我高大山是个军人,对上级说话就是立了军令状,说今天找到就一定得找到,不然我就在首长面前白拍脯子了!再说我们二营长陈刚这几天也要结婚,连新房都布置好了,对象就是你们医院的小杜军医。我高大山跟他陈刚是老战友,也是老对手,多少年在战场上从没输给过他,现在不打仗了,要娶媳妇过太平日子了,我也不能输给他!我是军人,你也是军人,上了战场咱就不能打败仗,你说是不是?”
说着说着就抬起头,高大山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林晚。
林晚被他的热烈和真情所感染,脸上渐渐现出了笑容。
高大山说:“林医生,我的话还没完。我打算今天和你谈恋爱,明天找房子,后天结婚,还有一个原因。这件事除了我的警卫员伍亮,谁都不知道。因为今天要跟你谈恋爱,后天我们就要结婚,必须讲给你听听…”
林晚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变得专注起来。
高大山说:“林晚同志,整个十七师,上到师长政委,下到战士,都知道我高大山十五年前参加抗联时就没了家,没了一个亲人!其实不是!我还有个妹子叫小英,三岁那年掉进冰窠子里,我到屯子里喊人…回来就再没有找到她…”
说着,他猛然打住,眼睛润了。
林晚同情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高大山说:“当时我觉得她一定死了…我回屯里喊人时叫狼拉走了…可我也一直怀疑她没死,她会不会让好心人救走了!大军入关后,我在战场上救了一个女的,她就叫英子,她说她身边的亲人都死光了,也只剩下了她一个了!不知道为啥,我又老觉得她就是我妹子!我越是不这么想就越要这么想,这回我再不能把她丢了,再丢了她,我就再也找不回来她了!”
有泪水从他的脸上悄悄地落了下来。
林晚不觉问道:“高…营长,她眼下在哪?”
高大山说:“关内。当时部队正在南下,我不能带她走,认了她以后把她寄放在当地老乡家里,那会儿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胜利,给她一个家,现在胜利了,全国解放了,我只要结了婚,有了一个家,就能去把她找回来了!”
“那你为啥还不去?”林晚倒替他急了起来。
高大山说:“林晚同志,只有你同意和我结婚了,我高大山才会有一个家,我也才能去接她回来,也给她一个家!”
林晚的脸一下红开了,她没吭声。
高大山不觉有点急了,他说:“我说林晚同志,我把啥都说了,是死是活,是杀是剐,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得给我一个痛快话儿!”
林晚看了高大山一眼,说话了:“高营长,你是全国闻名的战斗英雄,人人都知道你,可…可这是谈恋爱呀,今天就让我答应你,我…我办不到…”
“好,谈恋爱也行,你们知识分子就是事多。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去见师长,就说咱们的事就算定下来了,先让他批准我们结婚,给我们找房子,我们再慢慢谈,你要谈多久,咱就谈多久,两不耽误,你看如何?”
林晚点点头。
两人一齐来到了师长面前。吕师长一听,笑了,说:“有你这么谈的吗,结婚不批,房子有的是,你愿意挂灯笼你就挂去,啥时候小林子亲口说要和你结婚了,我再给你出介绍信。”
高大山一想也行,就找李屯打开了陈刚隔壁一套房间,进去了。
陈刚觉得莫名其妙,抓住李屯,问:“屯,不,李助理,老高这是干啥呢?”
李屯笑笑说:“你干啥他就干啥呗!”
陈刚还是不明白,他说:“屯你说啥呢,我干啥他干啥?总不是我结婚,他也结婚!”
李屯说:“人家可不是要结婚?先谈后结。”
陈刚不由生起气来,他说:“不像话!这高大山怎么又是战场上那一套,悄没声地就抄了人家的后路!”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刘!”把自己的警卫员叫了过来。
“咱们俩现在开始,兵分两路,一分钟也不能放松,我这就去师部找团长,要他马上跟师里打电话,批准我结婚;你去师医院告诉杜军医,就说结婚的日子提前了,明天就结,叫她做好准备!”
小刘说:“营长,这是啥意思呀?”
陈刚说:“啥意思?高大山!不能让他赶到我前头!”
小刘说:“是!”两人分头出门去了。
高大山的新房装好那天,二营和三营的战士,一边用留声机给陈刚放着《婚礼进行曲》,一边使劲地敲锣打鼓,用唢呐拼命地吹着《百鸟朝凤》,一声盖过一声,那热闹的气氛,被正好找来的桔梗和秋英远远就听到了。
“这是谁在结婚哪?”桔梗问道。
给她们带路的战士说:“不是,是二营营长陈刚和三营营长高大山在进新房。”
桔梗一听怪了,她说:“我来时没给陈刚打信呀,他咋知道我要来,还提前就准备了新房呢?”
带路的战士不觉奇怪起来,他说:“咋?你们来陈营长高营长不知道?”
这一说,秋英的脸色变了,她说:“大姐,错了!”
桔梗说:“啥错了!”
秋英说:“咱们来晚了,陈大哥和高大山要跟别人结婚!”
话刚说完,秋英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吓得桔梗和战士忙把她扶起。
桔梗大声地喊叫着:“秋英妹子,你醒醒!你醒醒呀!…”战士也跟着不停地喊:“嫂子!大姐!你醒醒!”他知道是自己的话把秋英给吓住了,连忙告诉她们,说:“高营长和陈营长还没结婚呢!这是他们两个营的人正在给他们闹新房呢!”
秋英的眼睛突然就睁大了起来,她说:“大兄弟,你说,他们真的还没跟别人结婚吗?”
战士说:“没有!要是结了我们就该知道了!”
秋英的身子一下坚强起来,她拉了一下桔梗,说:“大姐,咱们找他们去!”
桔梗也早就生气了,嘴里说:“这个栓柱,挨千刀的货,我找到他,先问问他,他还有良心没有!他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咋办?我跟他没完!走,咱们哪也不去,就去把他们给别的女人准备的新房占住!呸,想瞒着我娶别的女人,休想,除非打我桔梗的尸身上踏过去!”
两个女人抛开带路的卫兵,自己气势汹汹地往新房走去。
陈刚当时不在新房,他正在团长那里说跟杜军医结婚的事。
团长告诉陈刚:“你和小杜结婚的事师里已经批准了,明天就去办结婚登记,让政治部给你开介绍信。”
话刚落地,陈刚的警卫员跑了进来,说:“营长,不好!出大事了!”
陈刚说:“啥大事儿?”
小刘说:“你媳妇来了!”
陈刚说:“胡说!”
小刘说:“真的!开头我还以为是你娘来了呢,看上去岁数大的!可后来她自己说,她叫桔梗,是你自小的童养媳,到部队圆房来了!”
不等团长说话,陈刚一把就拉住警卫员,飞出了门外。
“就她一个?我爹没来吧?”
“你爹是没来,可跟她一块来的还有一个,也是到部队找男人结婚的!”
“一个我都受不住了,还有一个!这会儿她们在哪?”
“在新房里,她还口口声声说,只要进了那个屋子就不打算出去了,说你要是敢跟别的女人结婚,她就寻死,她连上吊的绳子都找好了!”
团长早已悄悄地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他一脸怒地告诉陈刚:“我都听见了!看你把事情闹的?叫你回老家处理好了再回来和小杜结婚,你说你处理好了!这是处理好了吗?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事没办好前,师里和团里不能批准你和小杜结婚!”团长突然盯住了小刘:“你说另外还有一个,他是谁?”
小刘说:“是高大山的。”
团长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4。怎能一夫两?
然而,高大山听说秋英到来的时候,却高兴得很,他马上就把消息告诉了林晚。
他说:“林晚,我妹子小英来了!”
林晚说:“我听说了!”
两人于是看秋英来了。
秋英默默地坐在屋里,动也不动,她好像在默默地听着桔梗从隔壁传来的哭闹声。高大山和林晚走进来的时候,她慢慢地回过头来。高大山就像看到了亲妹妹一样,两眼慢慢地就了。但秋英的眼光很快就落在了林晚的身上。高大山刚刚问了她一声:“小英,你来了!”她好像回了他一句什么,声音虚虚地,脑袋一歪,就昏倒在了地上。
高大山抢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嘴里不停地喊着:“小英!小英!你醒醒!我是你哥!”
秋英紧紧地咬着牙关,没有睁开眼睛。
林晚愣了半天,才记起上来帮忙,帮高大山把秋英抬到上,掐住秋英的人中,把秋英从昏中掐醒了过来。秋英看看高大山,又看看林晚,随即放声大哭起来。高大山受不了她的哭声,背过脸去,痛苦地对秋英说道:“小英!小英!别哭!听哥的话,别再哭了!”
只有林晚,愣愣地瞧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秋英双手捂脸,间或从指间看一眼高大山和林晚,继续大声地哭泣着。急得高大山直转圈子,嘴里不停地叫唤着:“小英,别哭了!你这是哭啥!不准哭!”
正说着,秋英突然一倒,又一次昏了过去。
高大山说:“快,林晚,快来,救救她!”林晚却好像从秋英的身上发现了什么,但她一时不好开口,只好掏出听诊器,要帮秋英检查,就在这时,林晚看到秋英的眼睛在悄悄地睁开,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林晚因此收起了听诊器,对高大山说道:“她没病,她好的!…三营长,她没事,我走了!”说完,就毅然地走了出去。
高大山知道情况不对,转身就跟了出来,他刚一转身,后边的秋英就又放声大哭。
一直追到了外边的小树林里,高大山才追上了林晚。
高大山说:“林晚同志,你怎么能这样?”
林晚说:“高大山,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高大山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她是我在战场上找到的妹妹小英!”
林晚说:“可我听说,她自己对人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不是你妹妹,她是你没过门的媳妇!你当初不但答应了要娶她,还给她留下了信物!”
高大山觉得一句话说不清楚,他着急地告诉林晚:“你听我多解释几句行不行?我当时是答应要娶她,可那是我的缓兵之计…”林晚一听脸色大变。她说:“你自己承认说过要娶她了?”高大山说:“不错!可是…”林晚不等他可是什么,就愤地往前走了。
高大山说:“林晚,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林晚不听,她快步地跑着,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眼前的高大山。
骑马过来的伍亮看着愣愣的高大山,说:“营长,咋地啦?新娘子跑了?”
高大山说:“伍子,你来了就好了!赶紧去撵上林晚,我说小英是我妹子她不信,你去对她说,这事只有你能替我说清了!”伍亮说:“行!这事交给我!”就打马向前面追去。
不一会,伍亮回来告诉他:“行了!没事了。”
高大山说:“你跟她咋说的就行了?”
伍亮说:“我对她讲了你当初是咋救了小英,又怎么安置她,她又怎么叫你娶她,你为了将她留在当地就暂时答应了,你给她留下的不是定情的信物,是你亲妹子小英戴过的长命锁,你只是认她做妹子!”
高大山说:“本来就是这样嘛,后来呢?”
伍亮不说了,伍亮示意他自己往后看看就自己知道了。
高大山往后一看,果然看到林晚已经出现在了林子的边缘。
悄悄地,伍亮就离去了,只留了高大山和林晚。小树林里静悄悄的。两人慢慢地就又走到了一起。可林晚告诉高大山:“就算我相信你,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它刚刚开始!”高大山好像没有听懂,他说:“啥刚刚开始?你们知识分子说话我咋时常听不明白哩?”林晚说:“对你,对我,对小英,事情都刚刚开始!”高大山说:“你这话到底是啥意思!”林晚说:“你把她当成亲妹子,我也愿意把她当成你的亲妹子,可她自己并不认为她是你的妹子,她自己只认她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她千里迢迢从关里找到东北,不是来认你这个哥,是来跟你结婚!”
高大山这一下沉默了。
林晚也默默地凝视着高大山,良久,突然转过了身去。
高大山突然一惊,说:“林晚,你怎么啦?…”
林晚擦了擦眼泪,望着远处,说:“我真担心…”
高大山说:“你担心啥?你啥也不用担心!”
林晚说:“我担心她,也担心你,更担心我自己…我怕到了最后,你不能不在我们两人中间选一个!我担心自己可能不是你要选的那个!”
高大山一下就感动了,他说:“林晚,你能这么说话我真高兴!可是你也听我说一句话!我对你说过,伍子也对你讲过,小英她只是我妹子,她就只是我妹子,我要结婚,只可能是跟你!”
林晚说:“老高,我们都是革命军人,还是战友,咱们就把话说到明处吧!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就做决定吧,我等着!不要只考虑我,也要考虑她,秋英像我一样,也是一个女人!”
说完,林晚转身跑了,头也不回。
高大山回到新房里时,看见秋英正趴在炕上泣,战士送上来的饭菜,一直摆在桌面上,她动也不动,早都凉了。看见高大山进来时,才转过了身来,说了一声:“哥,你来了。”
看着刚刚装修好的新房,高大山还是很满意的,他告诉秋英:“小英,你看这新房漂不漂亮,以后这是哥的家,也是你的家。我现在和林军医谈恋爱呢,很快我们就结婚了,到时咱们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
谁知他这么一说,秋英的眼泪,又慢慢地了下来了。
高大山知道秋英的泪水是什么意思,他说:“小英,有些事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很多话别人都告诉你了,当初我在关内答应娶你,这话不是真的!十五年前我丢了妹子,自打见了你,就把你当成亲妹子了!我把长命锁送给你,只是想让你留在那个村子里等我,我寻思,我这边一有了家,就去接你。小英,你千里迢迢来找哥,哥高兴,你就是不找,哥跟林军医结婚后也要去找你。你没有家,你哥也一直没家,你哥想着一定要快成个家,好把你接来,让咱们老高家的也有了家!…小英,你来了好!来了好啊!来了哥就不用去关内接你了!你来了,我也就不用时常夜里梦见你,惦记你了!你来了,咱老高家里活下来的这两个人,就团圆了!”
说着说着,高大山的眼泪也哗哗地涌了出来。
他说:“我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全国解放了,天下穷人都翻了身,咱们老高家的两个人,也该过上好日子了!妹子,打今儿起,你再也不会无家可归,哥再也不会让你到处、受人欺负了!”
秋英却一下震惊了,她愣愣地望着他,没有吭声。
“可是你要是像隔壁那个女人一样,哭着闹着非要嫁给我,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那办不到!不是我不心疼你,哥心疼你!可是哥只能把你当成我失散了十五年又找回来的妹子来疼!哪有哥娶妹妹的,这不行!”
秋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直哭得高大山有些浑身打战,他说:“小英,你不哭行不行?”他说:“日本鬼子、蒋该死,得咱家破人亡,哪怕你不是我亲妹子,也是个受苦的丫头,你没有亲人,我也没有,你既然来了,就认下我这个哥,相信我就是你的亲哥!妹子,连中国革命都成功了,你还哭啥?仗打完了,咱穷人就要过好日子了,哥不想再看到你哭!哥一见到谁哭这心就疼!妹子,咱的眼泪到头了!哥这会儿就是听不得人哭!”
他说着把脚一跺,往外走了。出门之前,他突然又回过身来,指着桌上的饭菜对秋英吩咐道:
“你把桌上的饭吃了!好好睡!哥明天再来看你!”
5。童养媳与婚姻自由
吕师长知道后,当即就发起了脾气来,他告诉张团长:“不是我要批评你们,你们做得就是不细!为啥不派个人到他家里调查清楚?这不就出事儿了?哼,胜利了,当英雄了,就变了,看不上乡下老婆了!…一进城就换老婆,这样的事在别的部队行,在我吕敬堂的十七师就不行!陈刚呢,来了没有?”
“来了!”门外的陈刚自己应道。
“进来!”
吕师长看了一眼陈刚,就生气了。
“看你那样儿,好像还有了理似的!说吧,打算咋办!”
陈刚说:“师长,我新房都布置好了!给我啥处分我都认了!不让我跟小杜结婚,不行!”
吕师长一听愤怒了。他说:“怎么着?你是茅坑的石头,臭硬啊你!我问的不是小杜,我问的是你那乡下找来的老婆!”陈刚说:“那是小时候父母包办的,不算数,现在都新社会了,我要婚姻自主。我非小杜不娶!”说着干脆蹲了下去。吕师长一看大怒,说:“陈刚,给我站起来,立正!”
陈刚只好一个立正,头却昂得高高的,望也不望师长。
吕师长说:“好哇,你英雄啊,好汉哪,打了几个胜仗,缴了几条破,到北京参加了英模会,就不知道自己是姓啥啦!你…”陈刚顶嘴说:“我知道自己姓啥!”
吕师长说:“我看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自己姓陈,是一名共产员,为人民打天下的革命战士,今天站在我面前,就不是这种态度!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向组织隐瞒家里还有媳妇这个情况,我就能处分你!”陈刚感到委屈,他大声地抗议着,说:“她不是我媳妇!她是我爹为我娶的童养媳,我就是反对我爹要我和她圆房,才跑出来参加革命!”吕师长对团长说:“你听听!陈刚,童养媳就不是媳妇?童养媳也是咱的阶级姐妹!她不但受阶级迫,还受你们家的迫!那是双重迫!我看你忘本了!阶级感情有问题!你危险了同志!”
陈刚倔强地扭着脖子,不再说话。
吕师长却越说越烦躁起来了,他说:“你咋又不说话了?装哑巴你就能过关了?休想!想改正错误还来得及,小杜那边,组织上已经代你去做解释工作了。人家表示理解!现在组织上要的是你的态度!”
陈刚一惊,突然蹲身放声大哭了起来。
团长这时也走过来,说:“陈刚同志,有问题解决问题,哭啥?心里有话就讲出来!”
陈刚呼地就站起来,冲着吕师长喊道:“师长,你处分我吧!关闭也行,撤职也可以,啥我都想好了,不让我和小杜结婚,也行!但要我跟那个女人结婚,你杀我的头算了!”
“你以为我不敢怎么着?来人,把他关起来!”
两个持的警卫应声而入。
“把他带走,关闭室!没我的命令,不准放!”
“关就关,你就是杀了我的头,我也不娶她!”
陈刚喊叫着,跟着两个持的警卫,往外走去。
高大山一直在门外蹲着,看见了陈刚出来,连忙站起。陈刚却只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扭头走了。
团长在屋里也为陈刚的脾气担心,他对师长说:“师长,陈刚是条宁折不弯的汉子,你就是把他关上几天,到时候他还是不听你的,又咋办?”
吕师长说:“咋办?接着关!新社会了,谁要想再当陈世美,让咱们老区的阶级姐妹哭哭啼啼当秦香莲,我先要让他自个儿不痛快!同志,我们是胜利了,可我们要这样干,刚刚拿生命支援我们打下江山的老百姓是要骂娘的!我们这么做是丧良心…哎,对了,小杜那边的工作做得咋样了?”
“哭了一场。可是还是愿意服从组织决定。”
“哼,这就好!他非人家不娶,现在人家不愿嫁给他了,看他咋办!”
团长却笑了,他说:“师长,你觉得咱们这么处理对不对?这是不是有一点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嫌疑呀?”
吕师长说:“我就干涉了!啥恋爱自由,我看他们是爱自由!进了城就忘了家乡的老婆,国民可以,共产不行!对了,还有一个呢!高大山来了没有?”
高大山随着一声“来了”大步地迈进了屋里。
吕师长说:“高大山,你恐怕也看见了,陈刚已叫我给关起来了!说吧,你打算咋办?是不是也想蹲闭室?那里头地方很大,还能歇着,天天有人送饭!”
高大山突然雷鸣一般,朝师长吼道:“师长,我对你有意见!”
吕师长诧异地说:“对我有意见?说呀!”
高大山说:“我和陈刚不一样,你把我当成他,这不对!”
吕师长说:“你跟他的情况哪不一样?说给我听听!”
高大山说:“今天到部队来找陈刚的确实是他老家的童养媳,可是跟她一起来找我的,是我在战场上拣到的妹子!”
吕师长说:“妹子?不对吧,我咋听说是你在战场上认下的老婆呢?她是来找你完婚的呀,咋又成了妹子了!”
高大山说:“师长,我说是我妹子就是我妹子!”
然后,又把救秋英的经过对师长和团长说了一遍。说得师长都感动了起来,他沉了半晌,说:“真是这样,那我就饶了你!可有一条,你后天要和小林子结婚,不行!结婚前得先把小英的工作做好,叫她认你这个哥哥!”
高大山的心里,一下就乐开了。
深夜,桔梗睡不着,便悄悄地溜出了门来,敲开了秋英的房门。
秋英也睡不着,正趴在桌边望着灯火,一边望一边在默默地流泪。
桔梗说:“妹子,还没睡?”
秋英这才站了起来,说:“大姐,是你?”
桔梗看了看桌上一动没动的饭,说:“咋,你一天都没吃饭?”
秋英说:“不想吃。”桔梗说:“傻!吃!吃了饭才有力气跟他们闹!我就要看看,这都新社会了,妇女也都解放了,他陈刚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桔梗上吊!”
秋英默默地没有做声。
桔梗说:“妹子,别害怕,我有个喜信儿要给你说!”
秋英说:“啥喜信儿?”桔梗说:“听说了吧?咱那两个黑心贼叫他们领导给关起来了!…哼,想甩掉咱再找洋学生?没门儿!”
秋英脸色大变,说:“大姐,你说我哥也跟你们陈刚大哥一起叫人关起来了?”
桔梗忌妒地说:“人家都不要你了,还我哥我哥的!…是呀,不只是关起来了,他们领导还发了话,要是他们不回心转意,还要撤他们的职,法办他们呢!”
秋英说:“真的?你听谁说的?”
桔梗说:“我听外头站岗的说的!啊,我真高兴!真解气!”
秋英却脸色苍白,慢慢坐了下去。桔梗说:“妹子,咋啦?心疼那个不愿意娶你的人了?”
秋英不动。
桔梗将秋英推了推,说:“到底是咋啦嘛!”
秋英的脸上忽然下泪来。
桔梗说:“哎哟妹子,咋哭起来了,咱该高兴!俺那个陈刚,你那个高大山,这会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乖乖地听话,就在这两间新房里娶了咱;还有一条就是让他们领导狠狠地治他们,撤他们的职,让他们蹲大狱!”
秋英却说:“大姐,我这会儿明白了,他没骗我,当初他答应娶我,是想把我留在那儿,打完了仗再去接我。他十五年前丢的是妹子,一直想找回来的也是妹子,他在心里,一直把我看成是妹子!可我不是他妹子!我不是!我心里明白!他老家在东北,在靠山屯;我老家在关里,相差几千里地呢!他姓高,我姓秋!他也不是我哥!我哥叫留柱,已经不在了,我亲眼看见他让蒋介石的兵用打死了!…他就是想妹子想疯了,错把我当成他亲妹子了!为了我这个妹子,他啥都愿做!”
“那你就让他娶了你,反正你不是他亲妹子!”
“不。他不会。他的心已给了林军医了,人家比我漂亮,又有文化,他该娶的是她!”
“你这个人,千里万里跑来找他,想让他娶了你,这会儿又胳膊肘朝外拐,向着人家!要不…做不了夫,你就给他当妹子,这也比你再回到关里嫁给那个瘸腿的啥狗头强多了!”
“不。大姐,我要是糊里糊涂认了,就是骗他,就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他死去的妹子!因为我不是!”桔梗不由吃惊起来:“你妹子也不想认,又不想他娶了你,你想咋?都这会儿,你总不会打退堂鼓吧!”
秋英点点头,说:“大姐,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他心里喜欢那个林医生,他在这套房里张灯结彩要娶的也是那个林医生,不是我!我也不是他妹子,高大山是谁?高大山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我早在河里淹死了,早让炮弹炸碎了!我就是不能嫁给他,也不能恩将仇报,再留在这儿害他呀!明儿,我就走!”
“可你是逃出来的,你能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