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国事当先心自正

　　黎明时分，赵梓终于来到了“海棠渡义民平临时指挥部”他与县尉组织了城中弓手土兵，衙前长行二三百人，执弓持刀，战战兢兢出了万里桥门向南行去，沿街一一点检巡铺，查询保甲。行了不到十里路，就与正南方的“义民”相遇。

　　与卢彦达不同，听说王冲是以许光凝和他的名义聚义民平，赵梓既喜又愧。在指挥部见到睡着了的王冲时，他连忙止住了手下唤醒王冲的举动。

　　“守正太过辛劳，且让他休息吧，本县在此理事。”

　　赵梓扯来一张座椅，就着那张案桌旁坐下，端详案桌上的厢坊舆图，又了一口凉气。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旗排列成墙，不仅挡住了整个城南，还向前推进到离成都城十来里的街坊。

　　“守正一直等着县尊亲临，叮嘱我等，待县尊到就由县尊主持。”

　　王相公家的杨夫子也在一旁帮手，见赵梓自己对上了，松了一口长气。

　　再看记事本上，三种不同的娟秀小字记录了一条条指令，赵梓便大致清楚了这一夜的相以及王冲组织人手平的过程。王冲因伤势和思虑过劳，正倚着椅子，头枕侍女怀中而睡，另有两个如并蒂莲般的秀丽侍女护在左右，见她们手上都有墨迹，噘着小嘴，也不知是因赵梓夺了王冲的位置，她们的职司而不，还是因另一个装扮与她们不同的侍女抱着王冲而不。

　　一幅王冲使唤三个小侍女运筹帷幄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赵梓心中，让他恍惚不定。

　　“守正平一城之。如携婢赏月，真乃名士古风啊。”

　　赵梓由衷地赞叹道。有胆出面平的人应该不少，可像王冲这样。不仅作得井井有条，连婢女都能用作幕僚，那真是非凡之为了。如果不是城中的相，漏泽园的大批凶犯，岔口处高高挂起的羌人尸体，只看王冲这里，还真以为他是在游乐赏月。这淡定自若的心，这风花雪月的作派，正是士人最为推崇的名士古风。

　　当然。得忽略王冲一身是伤，脑袋包得如猪头的模样。

　　如果此时王冲醒转，会发现赵梓看他比早前更为亲切。原因也很简单，赵梓不止钦佩他的作为，钦佩他作为的士风，更为王冲为他消饵一场大祸而高兴，甚至不止是消祸，还送上了功劳。

　　赵梓忙了好一阵，才搞明白了王冲的指令调度。由杨夫子等人协助，开始以华县的名义，发出一道道命令。

　　原本王冲本就没指望靠自己彻底平息这场，不让扩散开就是成功。要作得更多，就只能靠官府。

　　他这一夜的组织，其实也是处处漏。靠前指挥的几人都没什么经验。协从他们的海棠社书生们办事也有许多想当然。义民体系与城南厢坊铺兵、保甲的对接很不顺畅，有些地方调动不了当地保甲。有些地方则跟自发组织起来的铺兵保甲起了冲突。同时越往北，街坊越。义民只是临时编组，难以处置越来越复杂的情况，因此只能在城南十里左右维持住防线。

　　有赵梓派出的人手一一到位，盖着华县院和县尉司大印的文书四处张贴，本是自发而起的行动终于纳入到官府体系中，平行动得以更顺畅更有力地展开。

　　上三竿时，城南黑烟冉冉，街上除了官兵丁壮，再无他人，几乎波及半个成都的，终于被扑灭了明火。在漏泽园里，已有四五百被看管起来的重犯。

　　此时“华县平临时指挥部”又升级为“成都府平临时指挥部”许光凝到了。王相公家早早就派人入城通知了许光凝，可他一直踌躇到华县的兵丁完全控制住了城南官道才敢出城。

　　“别吵着了守正…”

　　许光凝也止住了手下要唤醒王冲的举动，眼里是赞赏，甚至还藏着一丝感激。

　　歪着头看看王冲身下这张大椅，许光凝对赵梓和随行的一干官员笑道：“守正手里再多把羽扇，几若孔明再世啊。”

　　随行的王昂嘴道：“就是那张脸不着相…”

　　众人轻笑，许光凝被此话提醒，问道：“莫非守正还亲身上阵平了？”

　　一旁邓衍赶紧道：“这是守正与蕃酋相搏落下的伤，挂在岔口处的蕃酋是守正亲手所杀！”众人纷纷侧目气，亲手杀了蕃酋！？王冲才多大，十六岁啊！

　　许光凝不迭点头：“大功！守正此番立下了两桩大功！”

　　他边说边与赵梓对视，两人此时默契十足。王冲其实立下了三桩大功，冒他们之名聚人，其实就将平之功送给了他们。这第三桩大功，是对他们两人而言。

　　“大府也在此！？”

　　许光凝正招呼众人转移阵地，不要吵到王冲，卢彦达又出现了。清溪驿马场粮草场已安然无恙，他正要回城中，却见海棠渡里是府县兵丁，专门跑了过来。

　　“亏有王守正相助，转运司的马匹粮秣才得以保全。”

　　卢彦达一来，气氛就有些微妙了，而他这话将许光凝和赵梓丢在一边，意味更是明显。许光凝、赵梓和一应府县官员都变了。

　　“许判官不向学士请下军令，就调动军，还开营库挪用兵甲，不怕被劾擅自兴兵么？”

　　许光凝的门客身而出，替许光凝打嘴仗。卢彦达将平之功归与于王冲，而不是府县，那许光凝坐视起而不理的罪名就落实了。门客这是攻卢彦达之过，卢彦达闭口。

　　“本官职司所在，便是朝廷要治擅动兵马之罪，本官也认了。可泸州事例在前。朝廷会如往常那般权衡么？”

　　卢彦达毫不客气地回应，这话之重。连许光凝也拈须眯眼，怒到了极点。所谓“泸州事例”正是说知泸州事贾宗谅捅出了大篓子，还是梓州转运使赵遹来擦股。落到眼下的成都之，几乎就是明责许光凝为首的府县官员怯懦不力，反而是以他为代表的转运司在做事。

　　许光凝不止是怒卢彦达当面指责他，更是怒他竟然挑衅自己的权威。泸州是泸州，这里是成都府！知成都府事历来都位高权重，成都府路转运司在成都知府面前就是干杂活的角色，今竟然跳出来当众唾面了！

　　新仇旧恨织，许光凝拂袖怒哼。转身不语，这不是退让，而是宣战。他也不得不战，卢彦达要劾他治不力，他就得把卢彦达先治了。

　　气氛正凝固到鼻息都能清晰耳闻时，就听王冲嘶哑着嗓子哎哟一声叫唤：“见过大府、县尊，哦，还有卢判官。”

　　王冲其实早醒了，不过是贪恋小舞娘的怀抱。听得许光凝和卢彦达当面干上了。不得不醒转。

　　“大府和县尊既到了，便可差了，王冲奉令组织人手，护住了海棠渡。不让势波及更广，幸不辱命！”

　　王冲这话让许光凝和赵梓心头落定，王冲果然上道。不仅把功劳到他们手中，还自承只是安定了海棠渡。其他地方自是许赵二人的功劳。

　　卢彦达微微变，却又听王冲道：“卢判官心切军资。征调了海棠渡一带的保丁，声言一应钱粮，大府定会补上，不知大府与判官商议妥当没有？”

　　众人一愣，许光凝看向王冲的眼神很是复杂。借着低头拱手的遮掩，王冲递过去一个眼色，许光凝目光变幻，又看向卢彦达。

　　卢彦达犹豫片刻，虽然脸上还有一丝不甘，却还是开口了：“守正所言正是，本地保丁一夜防备军资，出力甚重。漕司会尽快移文府院，还望大府厚加犒赏。”

　　许光凝点头道：“本府自会办妥，这笔钱粮会自夏收中截留。”

　　卢彦达拱手：“正当如此，漕司会具文上奏，道明钱粮所用。”

　　一番眼神一番话，含着偌大转折，细节就连王冲和王昂都没完全明白，就只在场的官员心领神会，纷纷松了口气。看他们这神色，王冲也才放下心来。

　　王冲既强调他的作为是尊府县之令，又将卢彦达拉上，要许光凝认可卢彦达征调保丁的事，这是要两方说合，还可以从府县那再敲到一笔。

　　此时许光凝和卢彦达也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许光凝怕被卢彦达上告大在前，却闭门不理，卢彦达也怕许光凝硬要治他擅自动兵之罪。到时纠下去，就是两败俱伤之局。

　　有王冲说合，就变成了府县和转运司通力合作，平之余，还保军资不失，是双方都得利的好事。两人虽各有立场，但事涉前程，也只能忍下意气。

　　卢彦达匆匆告辞，走时又给王冲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许光凝则当众拉着王冲到角落处私语。

　　“守正，你与卢彦达已…”

　　许光凝当然不好明面上说什么仇怨，但语气却含着浓浓的埋怨，只要王冲坚持是得了他的指令行事，就不惧卢彦达的弹劾。拉卢彦达进来似乎多此一举，擅自调军开营库，这罪他自信能治了卢彦达。

　　王冲道：“大府明鉴，此人就是个小人，王冲是怕他发急，再搅起大，大府也不免有难。”

　　许光凝拍着王冲肩膀道：“守正，你心很正…”

　　王冲暗自冷哼，我是心正，不过是正在事上，而不是正在与你一的股上。大起时，卢彦达还知道冒险护军资，尽其职分。你许光凝和赵梓干什么了？

　　当然，拉卢彦达一把，也的确有为许光凝考虑的因素，毕竟他目前只能抱许光凝的大腿，许光凝安稳，他才能安稳。

　　许光凝却不明白王冲的复杂心思，只当他是一心为自己考虑。感动地再道：“今次之事，你居功至伟，但有所求，本府力所能及处，定当照拂。”

　　王冲着眼睛道：“我现在只想睡觉…有什么求的，等睡醒了再说。”(。手机用户请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