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071 阴云

　　我脸色愈发僵硬，藏在袖口的拳头已经攥的泛白，但还是强颜欢笑的道歉点头。顾南轩的手，却在我和薛筠脸色都怔住的注视下，很自然的与我相握。

　　“薛筠，你最好别太过分，也掂量清楚自己的份量。“他眼神凝视着我的指尖，一丝不苟的将上面水擦干净，而后不动声的将薛筠的方帕丢进垃圾桶里，自己用纸巾在桌上轻轻抹了遍，那让薛筠根本不能自控的紧咬牙龈。

　　顾南轩转头看向她的眼眸，却依旧那样淡定从容，只是显得很薄凉，道：“你应该清楚，我的选择，并非只有你们薛氏。而你们薛氏若错过昌盛这辆急速攀升的列车，下一步将业务发展到国内的时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等到。”

　　薛筠脸色怔着，眼眸依旧死死盯在顾南轩握着我的手上。直到松开时，她才闭眸深呼口气，将一叠文案甩在桌上。

　　“合同我和我爸爸都已经看过，并没有太大问题。”

　　顾南轩闻言未应，只是捡起来自己翻阅着，好像时到今已经不能够完全相信薛筠了。薛筠气得笑了声，然后半眯眼角看向我：“听说，戈小姐有儿子？只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会是私生子吧？”

　　我愣了：“您说什么？”

　　“呵装的还像，最近你不总领着一个小孩在外面逛吗？不过也对，孩子生下来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难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自己儿子也不屑与人介绍。”

　　“那是我儿子。”

　　顾南轩轻悠悠一句话，顿时让薛筠本还讽笑十足的脸彻底僵化。她顿了足足有十多秒，才唤了声南轩想解释什么，顾南轩却已经面色阴沉的挑起了眉：“你派人跟踪她？”

　　看着那样薄凉的眼神，我能感受到薛筠心里是怎样一种疼。她幽怨的与他对视着，最后还是愤然盯上了我：“儿子都交给她带了，怎么，顾南轩，难道你还真的想跟这种做过小姐的下女人成家！”

　　她可以差遣我，但她并没有直面辱骂我的资格。一股火涌上来，我顿时撤去了强颜欢笑。

　　顾南轩却摇了摇头，将合同啪一声扔在桌上：“薛筠，你虽然任，但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现在，不了，我还是喜欢曾今并不会手任何事的你，能掌握的了分寸。你应该清楚我并未许诺你任何，你父亲也是觉得有利可图，才拟定了今的融资合作，我并不亏欠你们什么。相反，你父亲以撤资相要挟我辞退部下，若非念及他与我母亲多年感情，我完全可以放弃这笔注资，转而与程氏在国内临时开设的风投公司达成合作，然后让你们薛氏近年在国内试水发展的一切付之一炬，完全断绝你们来国内发展的可能。”

　　“南轩“薛筠脸色有些苍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做的一切不过是”

　　食指敲打着桌面，顾南轩打断了她：“薛筠，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将我们越推越远。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戈薇是我的下属，我的人，并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指教。你对她的刁难，我很不满意，我给过你警告，今天再给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以后再一意孤行伤害戈薇，薛筠，你会知道，连你父亲也保不了你。”

　　“咔~”握在手里的纸杯倏然被攥扁，薛筠眼眶里已经有了泪光，她幽怨看着顾南轩，激动到脸都有些狰狞：“顾南轩，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绝情？你凭什么对我这样绝情！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现在为了她，你告诉我，你要对付我？”

　　“不。”顾南轩摇摇头，眼神古井无波：“只是惩罚。你和你父亲，都不够资格当我的对手。”

　　我心颤了下，纵然都是为了我，那时候站在女人的角度，我也觉得顾南轩心太狠，太绝。那让我莫名恐慌，我不由自主，从现在薛筠身上，看到以后的我。

　　不，不可能的，我不能确定有朝一顾南轩是否对我也会这样的绝情，我只知道，我绝不会让那个可能存在。

　　我和薛筠不一样，她是千金小姐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潜意识中并没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而我，自从和顾南轩认识开始就很明白，这个男人，并没有任何枷锁能够束缚。

　　薛筠的眼一点一点没了温度，泪冰凉凉滑下去没有声音。她僵持的看了顾南轩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听说，顾总您的子，早年与顾升哥哥有染？”

　　卡拉~

　　好像一道炸雷在沉闷中爆炸，我大脑一片空白，顾南轩的眼神，仿佛一头凶兽挣脱枷锁几暴走般暴戾。那个眼神，吓得薛筠倏然一个后仰就差点侧翻下去。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引起这个男人如此之大的反应。

　　但眼神，也仅仅是眼神。顾南轩总是能将情绪如同他房间的摆设一样，以一种十分可怕的意志封锁压制的滴水不漏。他冷冷的笑了声，道：“薛老板已经签过了？”

　　薛筠扶着桌边把身体挪正，她依旧惊魂未定，一手捂着口，没敢与他对视：“签、签过了，也盖了章，如果你带了公章，现在就可以生效。”

　　顾南轩闻言便从口袋出支钢笔，脸色沉静道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淡然的签了名字，然后微微戚眉：“蔡秘书。”

　　“是。”

　　“公章？”

　　刚推门进来的蔡芬一脸茫然，看向我：“您没给戈薇吗？”

　　““

　　“那么，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蔡芬立马就低下了头，我却觉得很尴尬。她许是觉得顾南轩会把公章给我带吧，但也仅是她以为。不知为何他对蔡芬很没好感，但是，他是个很少会将个人情绪带入职务关系的男人。

　　“那么，合同我先拿回去，盖好印章，贵公司那一份，晚上自会差人送到薛老板府上。”

　　“等等，我先检查一下。”

　　顾南轩眼神倏然冷冽，这大抵是对他很严重的挑衅。薛筠却并未看他，只是将合同拿在手中扫视着，但很显然心不在焉。十几秒之后，她的肩膀就在寂静中颤动起来，眼泪哗哗的滚落而出，掉在纸上。

　　她好像不想让顾南轩看见，用胳膊挡住了脸，半晌后，才把合同递回给顾南轩。

　　“南轩，我们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不想这样，南轩，我难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再问不再闹，好吗？”

　　““

　　“我看就不必了。”

　　这样生硬的说完，顾南轩便将合同递给我，我装进了包里。他站起身，抖了抖衣领，冷冷的笑着：“薛小姐，再会。”

　　谁也知道那冷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薛筠已经成功剥夺了他对她一切仁慈的机会。逝水难收，将没有回头余地。

　　看着薛筠那张惨无人的脸，我心里突然很感慨。我与薛筠比不得，顾南轩这种男人的不忍只需一次，就能将我挫骨扬灰。但是，他好像总能破格的包容我更多，也许这就是薛筠总会情绪失控的原因。妒，可能更大于爱。

　　“吓死姐了，顾总只是放桌上没让我动，我还以为他是在等你拿走。”远远的跟在顾南轩与陈道背后，蔡芬拍着口说道：“对了，薛筠没为难你吧？”

　　她递来一瓶饮料，我接过饮了口，微微摇头，心情略复杂：“并不算吧更多的，还是放不过她自己而已。”

　　蔡芬若有所悟的点头，被陈道回头瞪了眼，我们俩便都再不敢多言，紧忙跟上去。

　　下到一楼的时候，我却尴尬的站在了原地。顾南轩坐进车里淡漠的瞥了眼：“怎么了？”

　　我指了指肚子，实在是尴尬极了。他压抑的情绪却似乎被我的窘迫逗的松缓扶额浅笑道：“去吧。我会让阿东等你。”

　　我点点头，红着脸紧忙跑去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我心里哭笑不得，很想好好捉弄下顾钰那让人生不出起来的小子一次。心道，许是他昨晚蹬被子蹬的太厉害，让我总要翻起来帮他盖好，受凉了。

　　正舒缓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我眉头微戚，未曾理会，门却突兀的被人拽开，吓我一跳。

　　是薛筠。

　　她背着光，让脸色像鬼一般阴沉可怕。她盯了我数秒，盯得我浑身汗倒竖，突然双手并用，扯住了我的包和头发。

　　“都是你！戈薇，都是你这个臭婊子！他妈的狐狸，我掐死你！”

　　头发被扯得生疼，我知道她已经失去理智了，但我并未惧怕，只是不方便而已。

　　我在最混乱的地方呆了整整五年，如果不是处在这样尴尬的位置，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儿，但我想不留情面的话，我能打的她妈都不认识她。

　　“薛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松开啊，松开！”蔡芬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推门而入，迅速近这里。然后从身后抱住了薛筠的，被薛筠理智丧失下顶了眼窝一肘，顿时寒了面色：“松手姓薛的！真以为你是薛正庸女儿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我告诉你，我们是顾总的下属，别妄想我们把你告进法庭后有任何人会偏袒你！”

　　“松手！”

　　她使劲掐了薛筠大腿一把，薛筠便疼的松开了我的头发，却还是紧拽着包要将我往外面推。蔡芬拍开了我潜意识紧攥肩带的手，便抱着她狼狈的摔到门后去了。

　　听着她还在外面跟泼妇一样谩骂，这口气我噎了很久了。我飞快擦拭完穿好衣裙，便冲了出去。

　　扫了眼，却不由愣住，紧攥的拳头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因为薛筠已经完全瘫软在墙壁上，豆大的眼泪，在她脸上哗啦啦下起了雨。

　　“为什么这样对我，顾南轩，你凭什么！？”

　　“我对你那么好，你有老婆有儿子我都不在乎，你对我不温不热我也不计较，甚至你暂且不想离婚，我也可以等啊？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等来你一声妹妹！？“

　　”我他妈的是薛正庸的女儿！我不需要哥哥保护！有多少男人跟跟虫一样绕在后面转我都统统不闻不问，我只对你好，我只爱你顾南轩！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啊？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感动过吗？从上大学认识你以来我就从来没跟任何男人有过亲密接触，我从来没有求过爸爸，为了你我求了。我爸都没那样骂过我，你对我甩了这么多次脸子我却还是低声下气跟你道歉！顾南轩，你是不是眼瞎，你是不是看不见我为你做过的一切！”

　　说着，她摸了把眼角，死盯向我，眼影扩散到整个眼眶，格外的可怖。

　　“都是你，戈薇！我是薛正庸的女儿，我家有花不完的钱，我随手买辆车的钱就能买你全家的命！我薛筠有什么比不上你这只肮脏的臭野！“

　　她扒下高跟鞋就冲我丢过来，砸到了门板儿上。蔡芬鼻子皱了皱，我却拉住了她，只是一言不发的拖着她离开。

　　“戈薇，你给我记住！得不到的，我也不要了，我会让顾南轩不好过，我一定会让你们都生不如死！”

　　心很烦，很，直到那有点嘶哑的喊声被玻璃门隔绝在外才稍微缓和。我深了几口新鲜空气，从蔡芬手里接过包，钻进车里。

　　“谁打的？”

　　看着冯东顺过后视镜直勾勾盯着我手背青痕的眼神，我感到特别特别的诧异。半晌后，心里微暖，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谢谢。“

　　“不用。“

　　他冷笑了声便将车行驶起来，依如平时，我却已经没有以前对他感觉那样不了。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在彼此不经意间松下的执拗中，互相拉近。

　　车子在公司门口停下，我和蔡芬一起下了车，她扭动下僵硬的脖子，便问道：“小薇，合同签好了吗？”

　　我点点头，想了会儿，又摇头道：“签了名，但没盖章。”

　　她笑笑。替我去额前的碎发：“那都是小事儿，最重要是，顾总和薛小姐对合同有没有什么不和的意见？”

　　我摇摇头：“顾总已经很仔细的看过了，只等盖完公章就可以。”

　　到这话，蔡芬好像松了很大一口气。她拍拍我肩膀，眼神兴奋道：“两亿啊！啧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放在当代，不过如此。”

　　我点点头，也为整个公司感到开心的笑起来。我们并肩走进，谈笑间没看清前路，蔡芬随手推去没移动的旋转门上，便一个失力，崴了高跟鞋。

　　“干什么！眼睛有毛病看不见有人是不是？”

　　她口气太硬，骇的我愣了下。我看过去，小关正手捧着一盒爆米花，发愣的站在玻璃门后。

　　我忙使眼色让丫快闪，蔡芬却在他低头道歉后，转身叫住了他，戚眉道：“你去干什么？”

　　小关很怕蔡芬，唯唯诺诺的：“看、去看电影。”

　　“现在是工作时间！”

　　“可，可是我已经跟戚总监请假了啊，蔡秘书。”

　　我拉了拉蔡芬，她却纹丝未动，眼里有种前所未见的阴冷：“请假了？现在正是公务繁忙的时间，一场电影，需要看多久？关宁，我说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你是刚来不久的新人，看电影，比努力工作证明自己还要重要？”

　　小关被问的语结，我也觉得蔡芬有点太严苛了。我硬把她往后拉了拉，她冷哼一声便推开旋转门，却又突然回头。

　　“对了关宁我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但虽然现在社会认可，公众大部分却还是接受不了。所以，你以后让你那小男友别再来公司门口等你，要是让客户知道我们昌盛有取向不正常的员工，你知道会对公司名誉造成多大的不良影响？”

　　那会小关脸色已经完全苍白，眼眶泛红，掌心里的爆米花也欻欻往地上滚落。我终于皱了眉，使劲一把将蔡芬推进去，然后冲小关狂使眼色。他咬着嘴僵持了很久，才落寞的离开。

　　“芬姐。“我戚眉道：”你是不是说太过了？”

　　“过？有什么过分？”蔡芬将长发掀到肩后，眼神有些烦躁：“公司是属于集体的，一颗螺丝钉出错损害的是大家的利益。我最瞧不惯这些新来的，明明能力不足资历不够，还不一门心思积极进取，倒真把自己当上班族一般还有空闲的时间可以消遣。尤其是像关宁这一种，如果把当时面试的陈副总换成我，不管能力如何，我并不会录用可能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的人，现在，他还不好生珍惜，这样的人不好好教训，以后上位，会更加目无章法，把他认为对的那些事物，当成整个公司的认可。”

　　说完，她怔了下，对我温柔一笑：“相比起他，小薇你就好太多。这也是姐一直和你很合拍的原因。今天也算是大获成功，姐想请你吃饭庆贺庆贺，有时间吗？”

　　我笑的有点僵硬：“待会儿说吧芬姐，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好，快去快回，顾总应该还在等你盖章。”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来。

　　芬姐，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太苛刻，气焰太凶，甚至感觉有点歧视，并且刻意的打。

　　我望着她在电梯门口冲我挥手的笑脸，越来越觉得疑惑。她训斥过小关，我知道，但她上次给我的说法，很正面，全然都是为了小关的前途着想。这一次，确实太过分，差点骂的小关掉眼泪。而且刚才那番说辞，我并听不出哪点是为了小关前途着想，只听出浓浓的敌视。

　　这样想，我不由自主就回忆起顾南轩多次警告我远离蔡芬的话，想起办公层所有员工见到她便显得很拘谨甚至有些畏惧的脸色，最后，想起刚才在卫生间，薛筠夺着我的包儿，她又抱着薛筠一起摔了出去。

　　心里莫名的紧张，站在原地僵了几分钟，我迈动步子背道而驰，面色阴沉的向公司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