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难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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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难辨情仇
南站建材市场是中州最大的一个,像往常一样熙熙攘攘,上官老板那辆老旧的本田在这里一点也不扎眼,就像他本人一样,给这个市所有人留下的印像都是和霭客气,但凡有求,鲜有被他拒之门外的,久而久之,良好的声誉带来的回头客,把他这里的生意烘得蒸蒸上,年年有经营不善倒闭的,可他经营的这家中原建材,年年都在扩大经营。
“嗨…顺。”
一位坐在五金店里的老板看到他经过了,喊了声,急急地往外跑。
上官看了眼自己忙碌的店面,脚步慢了,思忖间,被这位老友扯进了店里,是个年岁相仿的老友牌局酒场生意场上都打过交道,此人紧张地问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说我能有什么事?”上官顺摊手道。
“那警察怎么来打探你呢?”老友不解道。
“警察问你,你还不知道啊。”上官反问他。
这人挠着脑袋,想不明白,嘴里却是疑窦丛丛说着:“我真不知道啊,把我给问懵了…问你籍贯,问你经营咋样,问你和别人有口角没有,他妈的,要不是警察,我得怀疑是考察选模范商户呢。”
“那就没事嘛,瞎心。”上官表情轻松地道。
“不是不是,哥你听我说,咱们这生意可经不起折腾,不管人当官的、当差的,千万别惹人啊,别被人整得咋死的都不知道…哎我说顺哥,你不是欠下谁的债了的吧?有啥事跟大伙说声啊,这些年你帮大家也不少,真一时手头紧,大伙说啥也不能看着啊。”老友关切问,生意人,要出事无非是生意上的事。
上官笑了笑,拍拍老友的肩膀,转身道着:“活能别人帮着干,债可得自己还哦…没事,老杨你瞎啥心呢。”
安慰了句,上官背着手,像往常一样回他的店里,可那步履、那神态,总让老友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对劲。
哦表情,他像变一个人,冷峭、肃穆、表情凝重,一点也不像平时笑呵呵的样子。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老友难思其解。不但他,店里人也发现了,想向老板汇报的,笑容僵在脸上了;试图问候一声的,话咽回去了,走到柜台前时,小会计像害怕一样,让开位置离开了。
在那一刹那上官突然怔住了,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魁梧、直、眼光凌厉,面色泛着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里被封印的怪兽又出它狰狞的表像,让一个人的气质瞬间大变。
那是自己吗?
他突然感觉很无措,这个样子现在员工面前、朋友面前,甚至儿面前,可叫人情何以堪?
一念而过的留恋,又带起了一丝不断的恶念,他突然间泛起了一股子冲动,一股子拼命的冲动,冥冥间四周袭来的压力快让他按捺不住了,大不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又如何?
可是不行,他捏着已经松软的拳头,看着已经发福的小腹,想着视他为崇拜的儿,那一股子血勇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那或许不叫勇气,叫戾气,安逸久,连它也退化了。
于是他又在这里颓然而坐,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什么,就那么发呆地坐着…
…
…
此时尹白鸽正踱步在医院的走廊里,同样被一种莫名的烦恼困挠着,她开始明白大兵所说“对付不了”的含义,别说审上官顺了,恐怕就审这一对母女都会很困难。
不是审不下来,而是根本没法审。
女儿文雨欣此时正躺在病上,头微侧地躺着,邓燕已经很多次试图和她交流,可惜的是,她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一下,整个人像行尸走一样。
抑郁、贫血,加上营养不良,医生给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诊断,不过一夜加上一个上午可以判定了,这位姑娘已水米不沾了,别说警察,就连她妈妈也劝不住。
又一次门响,尹白鸽匆匆走上来,邓燕轻轻合上门,着尹白鸽征询的眼光,默默地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啊?”尹白鸽看了眼,全靠营养撑着了,那姑娘眼神滞得叫一个生无可恋。
邓燕想了想,出了个没办法的办法:“要不,把她在津门的闺蜜找来,开导开导。”
尹白鸽愁容面地想了想,摇摇头道着:“病不在那个上面,这个样子,本就是躲开以前的生活圈子,包括以前的人。”
“可怎么办啊?话都不说一句了。”邓燕为难道。
尹白鸽又发愁地巡梭了两圈,却是计无所出了,文英兰可以慢慢查,上官可以慢慢查,而这个受害者,不是查不查的问题了,是这一系列的事件的直接受害人,不管该谁负责,都轮不到这么一位柔弱的女子。
正发愁着,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来了,一看是专案组的,立时翻查消息,一看两人匆匆离开,直奔楼下的护理室,这里也是被警方控制了的地方,唯一的用途就是给文家母女创造一个清静和易于谈话的环境,而两人收到的消息是,询问有了重大进展。
“怎么回事?”进了一间标着医护间的房间,尹白鸽直接问,监视谈话的女警回放着录像,开播了文英兰和女警的谈话内容:
“…文阿姨,这是第四次谈话,我们可能还要问同样的内容,麻实超的情况,你知道了吧?”一位女警问。
长久的沉默,屏幕上的文英兰一言不发,低着头,另一位女警提醒着:“他是您女儿的前男友,被人杀,在津门,这个事情,你应该清楚了吧?”
沉默,依旧在沉默,这个时间很长,监控的女警拉快的进度,第二位女警又说道:“我们现在有目击证明,你和华登峰、牛再山、牛松,是旧识,这三个人已经证明是津门杀麻实超的嫌疑人,要说一点关系没有,好像说不过去啊。”
沉默了片刻,突然间峰回路转了,文英兰抬头,下嘴咬着煞白,神情变得有点可怖,她一字一顿道着:“我…干…的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
两位女警怔了下,一位问道:“怎么干的?”
“我让华子杀了他。”文英兰咬牙切齿道。
“就这样?”女警问。
“难道还要怎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含辛茹苦把她养大,指望她成龙成凤,别像他娘一样没出息,我做到了,我女儿那么乖,那么听话,大学毕业总想着回中州陪我,我都没同意,我知道她比我强,有一天她会像好人家的女儿…”文英兰泣着,悲伤和仇恨让她的脸变形了,她抹着一把泪道着:“可有一天我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我闺女要自杀,我去了才知道,有个畜牲糟塌了她,那个畜牲家里人还把她堵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死里打,还扒她衣服…从小到大,我连一手指头舍不得动我闺女啊,他们算人吗?你们也是女人,要是你的女儿被人糟践成这样,你们受得了吗?”
谈话中断,文英兰泣不成声了,两位女警没往下问,她自己开始讲了:“…所以我发誓要杀了他,我拆房卖地也要让他死,让他全家都死…华子是我找的,穷人也要有几门恶亲戚,别以为谁好欺负,要抵命你们冲我来吧,我女儿成了这样我也没什么盼头了,干脆都一起见阎王爷,能碰上那个畜牲,我作鬼也再咬他几口…”
沉默,颠倒过来了,文英兰在情绪失控地说话,而两位女警却相视无语了。
“情绪失控了,往回放,你快进的地方是什么,她受了什么刺?”尹白鸽问,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必有原因。
女警回放过去,在她失控之前的一段,是询问的女警详细地告诉她的文雨欣的病情,抑郁加营养不良,心因导致失语,有可能自闭。
“这就是了。愤怒到失去理智了。”邓燕幽幽道,真相摆在面前却是意外的结果,该同情的,既是受害人,可能同样是嫌疑人。
尹白鸽却是一言不发,拔腿就跑,邓燕一下子没跟上,她从屏幕上看到了进到隔壁询问间的尹白鸽,打断了这个无法进行下去的询问,尴尬的女警,泪雨滂沱的文英兰,尹白鸽像没有同情那神经一样,暴地打断了她的哭声问着:“嗨,哭什么哭?你在这里所说的一切都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负,我负,我全负。”文英兰擦着泪,悲戚地道。
“你确定是你找的华登峰?”尹白鸽问。
“是,是我,是我。”文英兰频频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会杀人的?这可不是工地上能学到的本事。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是你目击的,还是他告诉你的?”尹白鸽问。
文英兰一怔,无法自圆其说的为难,让她止住哭声了。
“她可杀了不止一个人,如果知情,已经构成了包庇罪。”尹白鸽道。
文英兰眼圈睁大了,惊怖之渐浓,看表情根本就是头回听说。
“你在包庇其实我们很清楚,如果不是顾忌你女儿成这样的话,我们早采取措施了,还由得着你在这儿信口雌黄?”尹白鸽怒容面道。
文英兰的瞳孔渐渐放大,就在女警们觉得不对劲时,她咕咚一声,顺着椅子倒下去,昏厥了。
两位询问的女警忙着接人,叫医生,几人手忙脚的救治文英兰,那怕是中州的同事,此时也像尹白鸽投向了诘难的一瞥,似乎觉得这位太过没有同情心了。
僵在这儿了,连一对母女都对付不了,别说她们背后的人了,尹白鸽出门,又和邓燕相视为难,这个简单任务,这个简单任务,实在是无处下手啊……
医院里僵持的情况传到大兵手机上时,他正和刚来的两位民工兄弟吃着,草草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就舒展开了,一装手机,又是劝着这哥俩喝酒,酒是中州白,六十度那种烧酒,这种酒唯一的好处就是,闷葫芦也能给灌成话痨,这不,志高和志大这俩哥们,齐齐舌头大了。
坐陪的卢刚不住劝着酒,挟着菜,大卷的粉条、大块的猪头,油重抗饿价廉美味,是工地待客的必需品,酒去了一半,两人已经把上官顺的故事给讲了个七七八八,和高王宏的印证相符,在民工苍桑的人生经历里,上官老板确实算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年穷成那样还砸锅卖铁给凑了一半工钱,这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
听到此处,卢刚都颇有深意地看了大兵一眼,了解的越多,似乎对那位上官老板的同情越甚,他小声凑到大兵耳边道着:“听这音声,上官不算个孬人啊,是不是搞错了?”
“干好事的不是一定都是好人,反过来也对。”大兵道。
“能过去就过去了,至于往死里追么?”卢刚悠悠道,这位江湖人物的底线,可能要低很多。
大兵笑而不语,没接这一茬,他给两位民工又敬一杯,客气问着:“李老哥,你们记得当年那位文英兰么?就是灶上做饭的厨娘,跟前有个姑娘。”
“嗯,记得,老水灵了,不过我们不敢想。”李志高道。
“为啥呢?”大兵问。
呵呵,志高老哥嘿嘿笑了,狡黯里的笑着带上了几分,他放低声音道:“我们就想也白想啊,她是冲着我们老板去的。”
“哦,那老板当时有老婆么?”大兵问。
“有呢,不过不常去工地,一去就吵架,后来我们老板也成穷光蛋,就离了。”王志大醉意盈然爆着料,敢情那时候,上官顺正在闹离婚。
难道是…前知道他有私生女?文雨欣的身份是个谜,一个并不难猜解的谜提取dna后,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解开,大兵犹豫着,诸多的线索他也不知道该撷取那一,毕竟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那俩喝得稍有点多的可没注意到这种细节,絮絮叨叨说着旧事,李志高说了,兄弟,你问华子做啥?是不是早死逑了?
这话听得大兵翻眼了,点点头,还真死了,就在他觉得这个事偏了方向的时候,李志高说了,看看,我猜着了吧?那娃是个苦命娃,眼瞎了,重活也干不了,天天就在灶上帮忙呢。
“他连饭也做不了,做的都不能吃,顶多给二老板娘看看娃。”王志大嚼着猪头,补充了一句。
大兵耳朵一竖,惊讶问着:“你是说,华子和那小姑娘呆在一起?”
“嗯,他也只能干了那活。”李志高道。
“对,二老板娘对他可好咧,那时他年龄最小。”王志大道。
“咱老板对他也不错,就他那样谁收留他啊,多张嘴吃饭费钱呢。”李志高道。
“确实不错,哎…这个,咋有点不好意思呢?总不能真去要工钱吧,都多少年了。”王志大有点过意不去了,不过等他抬头征询时却发现,那位殷勤招待的“二老板”已经起身了,像跳大神的一样在屋子里转圈,嘴里念念有词,看得这俩民工哥们瞠目结舌的。
“来来,喝酒…他不行,喝多了,一喝多就犯神经病。”
卢刚邀着两人,又浮几大白,三人时不时地看着大兵那焦虑的样子,有点紧张了,大兵确实像神经了一声一直喃喃在说着:
不对,不对…什么地方不对…
…
…
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走出店门的上官顺心里织着狐疑、紧张,陌生的行人,他总觉得是警察的便衣;偶而有人向他一瞥,他觉得是在监视;不知不觉绷紧的神经,让他像做案一样戒备着,仿佛随时可能有人扑上来一样。从店门到停车的距离,他驻足了几次,每每遇到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总让他下意识地躲避,偶而有人唤他一声,会让他紧张得全身灵。
就这样疑神疑鬼地走到了车旁,他又省悟道是自己吓唬自己了,他在安慰着自己:不能紧张,不能紧张,安慰好大一会儿却没有打开车门,细看时,却懊丧地发现,他持的是家门的钥匙在往车门上啊。
哎…无法控制的情绪让他幽幽一叹,换了钥匙,上了车,在车上了两支烟,到嘴发干,这才把车倒出来,慢慢往回走,心情差成这样,他估计别想干什么事了,如果还有能去的地方,那就只能回家了。
对,回家,他想静静地呆着,放下纷扰。
他能预感到时间不多了,而这些年的奔波,给家人留下的时间却太少了。
在想到家的时候开始,上官觉得自己平静了很多,可却挡不住记忆不受控制地在旧事上打转,华子,大牛二牛、声、抢劫,那种曾经让他血脉贲张的往事,那血淋淋的过往,那总被埋在记忆深处的旧事,一遍又一遍映在记忆里,他曾经以为自己忘得了,可今天才发现,它依旧是那么清晰。
路上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撞车,带这种沮丧到极点的心情回到小区,疲惫地掏着钥匙开门,可踏进家门的那一刹那,他浑身汗倒竖,目眦俱裂地看到了客厅坐着的两位警察,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可踏出门脚步愣生生地刹住了,然后听到了老婆奇怪地在问:“顺,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上官慢慢地回头,看到了那两位警察似笑非笑,而老婆却紧张地上来了,不解地看着他的样子,关切地问长道短,他回身合上门,在合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其中的一位警察手慢慢地伸进兜里,他紧张地把老婆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来人。
那位警察掏出来的是录音机,他笑着大大方方地放在桌上,反而很好奇问上官顺道:“怎么了?上官老板,不认识我了,我是九队的,我叫谢远航,这是我的同事,我们有些情况向您了解一下。”
“俪俪,你先回房间。”上官接着老婆,不容分说地撵进卧室了,他有点气愤地拉着张椅子坐到了两位警察的对面,恶言恶声道着:“想干什么冲我来,我接着,别他妈办这小人事成不成?”
“哟,这才是上官老板的风格。”谢远航笑着道,另一位警察也乐了,揭下伪善的面具,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善茬,他故意问着:“您说我们想干什么?”
“不就是华登峰那点事吗?华子,大牛,二牛,都是我手下的工人,他们做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你们有证有据,就痛快点,该把我带那儿就带那儿,别这样扰家小行不?”上官顺出离愤怒了。
“您误会了,我们是在您到家前两分钟刚刚进门。”另一个警察道,笑着告诉他:“其实就想等着回来例行询问,怎么可能扰您的家人?不信您问问夫人,或者我们可以给您回放执法记录仪,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我们负责。”
碰上了个软刀子,上官愣了,谢远航笑着道:“怎么了?上官老板,什么事让您这心情差成这样?能跟我们说说吗?”
“不能。如果不想带走人,那你们可以走了,想问的就是华登峰的事是吧,我认识,他被人打残后是我收留了他,至于他后来干什么了,我真不清楚,但我想不会干什么好事,他被人差点打死,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警察也没警察过问,他连自己的医药费都付不起,您二位说,这样的人,就干下什么事也不应该奇怪吧?”上官愤怒道。
“控制一下情绪,上官老板,您又误会了。”那位同来的警察道。
谢远航又笑了笑,话题转移了,他提醒道着:“您说的华登峰的事是早上我们同事询问的吧?嗯,您和早上说得不一样啊…而且,我们来不是为这个事,是另一件事。”
啊?上官肚子火发错了地方,懵了。
“文英兰这个名字您熟悉吧?”那位警察排出了文英兰的照片。
“说说她的情况,她和一起案有关,而且她刚刚承认了,是她雇佣了华登峰在津门杀人报复。”谢远航幽幽道,眼瞟着上官扭曲的脸。
“我们觉得疑点很多,所以想来咨询您一下,说说吧。”另一位警察提醒着,眼光不时的瞄来,像犀利的毒刺,刺得上官顺如芒在背。
过了好久,上官都没有开口,他的神情沮丧,他的身形佝缩,他的眼光黯淡,像那种像受到了晴天劈雳打击而变得生无可恋的人,他拒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