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午饭(上)
这是甄柔第二次和曹劲用饭。
第一次是在甄氏宗庙,她为曹劲送饭,自己并未用。
而这一次,同样是在甄氏的屋舍里,却已反客为主,曹劲成了主人,邀她共进午饭。
也不知谁的主意,午饭摆在了书房。
时夏,窗门都挂了一一打磨圆滑的细密竹帘,将书房隔成了一个幽闭的空间。
好在这个时候,非极亲密的人,都是分案而食。
曹劲虽已下聘,二人乃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但到底还未成婚,自是分宾主⼊座,一人一案而食。
送上来的饭食倒简单,不过考虑周全,主食上了稻米饭、大米粥和胡饼,菜肴也有烤鹿⾁、生拌⻩瓜、鱼汤三样,都一分为二,一案一份。
对于一路疾驰出城的人来说,当是腹饿,生了食。
甄柔拿木勺舀了一口大米粥,软糯的米香在口腔漫开,有些讶然的心才镇定下来。
先时曹劲的作为,已经表明了态度,恐怕要受些刁难才行。
所以,在来的路上,她已做好了准备,至少也要在室外顶着烈⽇等上一两个时辰。
却没想到一来就让⼊內,现在还共处一室用饭。
甄柔不由掀眸,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曹劲。
他正夹了几片烤鹿⾁,放到胡饼里卷起,然后一起食用。
甄柔一看就没胃口,大夏天吃如此油腻的食物。
曹劲见她看自己,放下卷⾁的胡饼,道:“此由营中火夫烹调,又兼地域差异,可能不和你胃口,成婚时你自带庖人即可。”
“成婚”二字,他说得十分从容自若,丝毫不为他的出尔反尔,乃至強娶有半分不自在。
是了,做都做了,又岂会觉得脸上难看?
甄柔心下鄙薄,口內却道:“三公子⽇理万机,还能顾及小女,真是小女莫大荣幸。”
本以为是顺着曹劲在说,话出口时才知是明褒暗讽。
也在这时,甄柔才犹自发现,她原以为在⺟亲怀中大哭过一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当真正面对曹劲时,自己本怒气难平。
不过话已出口,自然无法收回,甄柔微扬下颌,目光直视过去。
见甄柔这样,曹劲并不意外,他知甄女的聪慧,更知她的大胆。
否则,明在他提出联姻之后,她又岂敢另寻婚配?
若不是自己发现及时,她早已嫁作他人妇!
而且还扰自己全盘计划!
曹劲的心底又隐隐有些恼火,目光逐渐冷凝了,面上却不怒反笑道:“去年秋,我已向你说过,我有娶你之意,自要顾及到你。不然,怎能知道你将另嫁他人?”说到最后一句,他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
“另嫁他人…?”甄柔不可思议地看着曹劲。
他今⽇穿了一⾝青布长袍,和平民⽇常着装无二,俭朴得简直不像大汉公主和列候之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周⾝不显的人,却做出巧取豪夺的恶霸行径,现在还振振有词!
甄柔觉得可笑至极,忍着怒气,说道:“三公子确实向小女提过联姻之事,但小女自知被弃之人,不敢与三公子匹配,是以并未答应三公子求娶。而且小女清楚记得,三公子也曾说给时间考虑,小女才会尊从⺟亲和兄长之命定亲。委实没有三公子说的另嫁他人。”
曹劲“哦”了一声,道:“那是我误会你了。”
淡淡说完这句,又说道:“既然认同婚姻乃⽗⺟之命,如今我已向甄家家主提亲,你⾝为甄氏女,是否也当遵从?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骤然一冷,目光咄咄人道:“遵从与否,你要看人。”
他的话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其意不言而喻。
甄柔措不及防曹劲突然说到这里,边的笑意更是让人害怕,她双手在案下紧握,強撑道:“你我之事,还望三公子不要牵连无辜。”
话音犹未落下,曹劲已淡声道:“可是我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他说时,眼里杀意顿现。
甄柔齿发冷,情绪终于有了起伏,道:“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他只是我兄长重用的一员大将,若失去他,我兄长必将断一臂膀!你何必这样损人不利己!?”
心急之下,敬语谦称,一时俱忘。
曹劲却注意到甄柔对那人的紧张和维护,眼底有冷芒掠过,却只是道:“正因为他乃你兄长的左膀右臂,我更不能容他于世!任何一个⾎男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杀⽗之仇和夺之恨。你与他差一步就要定亲,我却将你夺来,他如何不仇恨于我?待到他⽇,我任用你兄长为徐州太守,他必将领重兵,如此我安能放心?”
两句语气平平的反问,却将她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在让兄长转告周煜那一番话时,她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
那些话,无疑将周煜的真心弃之如敝履。
他会不会因此生恨,反而连累了兄长?
是以,她也想过不告而别,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不得已,总归不会嫉恨上他们兄妹。
然一想到周煜为扩充兄长的兵力,不惜九死一生收编一万余匪寇,更在自⾝重伤未愈的情况下,第一个赶来为她解围…
这一切,还有兄长私下语重长心为周煜说的话,让她真的感受到了周煜对她的心意,却也害怕了周煜不顾一切的执拗子。
她做不到恩将仇报,为了杜绝他当时极有可能犯的冲动,只有先像⺟亲说的那样,狠一点对大家都好。
至于周煜是否会因此生恨,她相信兄长和自己的判断,周煜不是那样的人。
想到自己对周煜的认识,甄柔心缓缓镇定了下来,重新直视曹劲道:“大丈夫何患无?我虽知自己面容姣好,却也不过是在徐州,天下之大我甄柔算不上什么。而且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一如她对薛钦。
前世在庄园的⽇子,是那样难过,可难过过后也就过去了。
今生再见时,自己对他唯一的感受,只有儿时伴自己成长之情。
又如今经历过诸多事后,他已然只是一个悉的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