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弟（四上）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于恶毒了。表面上是提醒蒋介石不要对这个斯琴郡主过于重视，实际上，则是在暗示整个军统察绥分站都跟共产游击队有暗中勾结。

　　蒋介石的逆鳞果然被触动，脸色登时就阴沉得像一张锅底。人凤见状，赶紧抢先替军统局辩解“你胡说！察绥分站跟共产游击队的每一次交往，都是用电报向北平分站专门备了案的，相应文件都已经转道了我这里。怎么可能在与共产的交往中违反原则！”

　　“那么说，彭学文的所有动作，都是您副主任授意的了？！”叶秀峰这一口已经准备多时，既然开始咬上了，岂肯让军统局轻易摆？呲着口的白牙转过头，毒四溅。

　　“这，这…”饶是事先做足的准备，人凤也不敢把私通共产的嫌疑往自己脑袋上顶。况且彭学文最近的行动的确没提前向上头请示过，他也没任何把握对方的确跟共产之间清清白白。

　　“我记得军统局的章程里，各分站的站长和副站长，都有临机决断之权吧！”到底是贺贵严沉得住气，耸耸肩，笑呵呵地在一旁言“如果事事都向总局请示之后再做决定，岂不是要把我和小两个给活活累死？！”

　　在他的全力支持下，人凤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直膛，义正词严地补充：“他的确没跟任何人请示，但只要他事后做了汇报，就没违反军统局的工作原则。如果到了站长一级，都没有做临时决断之权。只会令军统局办事的效率办事效率低下，也给了某些宵小之徒搬是非的机会！”

　　“我可没搬是非，我只是替你们军统局担心而已。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叶秀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故作旁观者的高深状。

　　“我们军统，可没用过共产员当机要秘书！”人凤大声冷笑，与叶秀峰针锋相对。

　　中统局的前身是国民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后来随着权力和规模不断扩大，升格为调查处。在一九三一年，时任处长徐恩曾的机要秘书钱壮飞偷了从上海发过来的绝密电文销声匿迹。导致中统局错失彻底将潜伏在上海的共产中央机关连拔起的最佳时机。过后调查，才发现钱壮飞原来是一名老牌共产员，受了上级命令，长期潜于徐恩曾身边卧底。多年来，凡是中统局掌握到了各种信息，包括国民军队各次“剿匪”的军事部署，只要被经钱壮飞看到过，就都有一份复件抄送到了共产中央领导们的案头。

　　此乃中统局的奇大辱，每次被人提起了，都好像被了十七八个打耳光。叶秀峰如同被针扎了股一般腾地跳起，指着人凤，怒不可遏“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就能保证，你们军统局内，没有，没有任何，共产，共产的细？！”

　　“蚁可能会有，但至少没像你们中统局那样，已经烂到了子上！”既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人凤就不打算做任何退让。况且自己身边头上贺贵严这位上将避雷针顶着，更不会畏惧一个连陈氏兄弟的马都没拍好的叶秀峰。

　　“那，那是还，还没发现！”叶秀峰气得连心头血都要从嘴里出来了，说起话来未免就口不择言。“没调查之前，人人都说自己是国忠良。一经调查，说不定个个都跟共产纠不清。不信我就跟你堵，只要你副主任按照我说得办法去做，包括军事委员会…”

　　“够了！”蒋介石越听心里头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厉声打断。国民高层里，肯定还有钱壮飞那样的卧底，这一点他深信不疑。但是，如果真的像叶秀峰那样对所有人都展开调查的话，受打击的绝对不止是共产。国民内部，也会搞的人人自危。不好就得像当年清运动一般，共产没被打垮，自家组织反而被清得面目全非，直到现在还无法恢复元气。

　　蒋介石是个非常擅长总结经验教训的豪雄，否则也不会在孙中山亡故之后，连续击败许崇智、胡汉民、汪卫等国民元老，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像上次那样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清运动，他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再来第二次。眼下在内忧外患中摇摇坠的国民中央政府，也的确经历不起第二次血腥的清运动了。因此，他无法容忍叶秀峰将炮口转向所有国民人，更无法容忍两名国民干部当着自己的面，拿特工组织被共产渗透的事情互相羞辱。虽然，军统局和中统的对立，是他心里希望，并且故意纵容下的必然结果。（注1）“有事说事，不要胡乱攀扯。你们是我的高级干部，不是街头地痞氓！”狠狠瞪了人凤和叶秀峰两个一眼，他大声强调。

　　“是！”人凤和叶秀峰两个大声答应，互相瞪了一眼，心中的怨恨却丝毫都没有减轻。

　　“还有你！”蒋介石懒得更两个小小的中层干部一般见识，口风一转，就将炮火对准了上将局长贺贵严“你这个军统局的局长是怎么当的？连手下都干了什么都不清楚？再这样尸位素餐下去，我劝你还是主动辞职的好！”贺贵严被骂得微微一愣，英俊的面孔上立刻浮现了一层云。但是很快，这层云就消散开去，转而变成波澜不兴“委员长批评得对，我平时花在军统局上的精力实在是太少了。这样吧，我回去就写一份辞职报告上来，免得继续尸位素餐下去，耽误了更多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工作做得不到位，又没要求你马上辞职？！”蒋介石也是微微一愣，指责的话口而出。借着这件事，贺贵严主动将军统局局长的位置出来，原本在他今晚的预先计划之内。然而贺贵严表现得如此配合，又让他心里隐隐觉得有几分愧疚，仿佛心里头突然失去了什么东西般，这辈子恐怕都再找不回来了！

　　注1：1927年至1928年间，国民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清运动。本意是将队伍中的共产人彻底清理干净，实际上，却将自己的基层当组织毁灭殆尽。从此组织能力，动员能力和执行能力都变得极其低下，直到撤往台湾，也没能恢复。以长沙为例，清前有国民员十九万，清理之后，只剩下了一千四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