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简扬腼腆笑了两声，猛敲一下我的头：“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吗，看你心不在焉的，就知道你又在那边胡思想了，你从来也就是这样子的，对自己没信心也就算了，怎的连你哥你也不相信啊？啊？烧坏脑子了？”

　　简扬畅快大笑了几声，我也跟着他笑。笑够了他又认真瞪着我双眼，温柔地说：“真的，余岚，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呗。从前我…从前我没办法带给你幸福，但我知道你哥有那能耐，就你哥行了，我等着那一天啊…”“嗯，我也等着。”我小声地说。

　　跟简扬聊过了后，我感觉的确畅快了不少。是的，他说得对，我不是没尝过姐那些招数，阿景哥总会有他的苦衷，我怎能对他有丁点怀疑呢？我得相信阿景哥。

　　他说过不会放弃我，他就不会骗我。简扬的话，让我看清了这一点，我想，我在不知不觉间，又欠了简扬一个人情…那天晚上我俩都喝醉了，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醉，是那种醉到胡言语的。

　　醉酒的我发了疯的揪着简扬的衬衫使劲地摇，不顾一切的喊：“简扬！怎么办啊！你说我怎么办啊！你说啊！”简扬闭着眼任凭我摇，也抬声喊了一句：“我才想问你呢！余岚！你要我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

　　“想死他了！我想死他了！我会死！”我仍然像疯了一样，吼一通，把一直闷在心头那股委屈劲一股脑儿吼出来了，也管不得简扬有没在听。

　　“别想了！余岚！你要我怎么办！别想他了好不好！你死，我也会死！”简扬像是也豁出去了，语无伦次的在叫。

　　“我要见他！我想死他了！我一定要见他！他不让我见我也得见了！我要死了！”“好，你见他。你去见他！你去见他了我也不再想了！我真不想再想了！我求你了！快去见他！别这样了啊…”后来简扬哭了。是那种压抑的，身不由己的哭。我不知为何伤心烦恼的是我，哭的却是他。我用力推他说：“你哭什么哭！你哭什么哭！”可看到他没停下来的意思，我也就跟着他哭起来了。

　　两个大男孩就这样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丢脸是丢脸，可那时我们都管不得难看了，只抱着对方使劲地哭，一直哭到累…

　　可笑的是隔天中午起来，我虽头痛得要命，却清晰的记得我俩前一天晚上那醉疯的面貌，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那么的可悲，那么的惨不忍睹。

　　我知道，我已泥足深陷，即使我有再多的猜疑，即使姐使出再强硬的手段，即使我再懦弱一点，我还是离不开阿景哥。

　　他本就是我生命的一部份…那次跟简扬临别时，我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我说啊简扬，有很多事，我真感谢你的。这么多年了，你真帮了我很多，说都说不尽啊。就是几次我受打击，都是你帮着我站起来的。

　　你知道我这人没用的，如果不是有你，我想我也撑不到现在…”我语气尽量平静，其实我心里慌张的，这些话，我闷在心中好久了，可此刻我知道我不说不行：“我只想跟你说，简扬，你为我做过的所有，我不会忘的。

　　我不知将来事，所以不敢承诺会还你这些人情，可，我只想说，不管将来发生啥事，简扬，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啊。”说到后来我好像还有点哽咽了，只好低下头来镇定情绪。但简扬始终是聪明的，我的语带双关，他还是听出来了。他心里明白，他今天是我的好兄弟，以后也只能是我的好兄弟了。

　　“傻小子，说什么呢，就说你烧坏脑袋了呀。”简扬说着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可我留意到他表情变得有点僵硬了：“咱俩谁跟谁了，这些话哪需要讲这么明白的啊，我…”

　　他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也许觉得这些话已没啥意义了吧。他只慢慢收起他那僵硬的笑容，茫然的看着我，像想从我脸上找些什么似的，接着慢慢的呼了一口气，低头沉默着。

　　等他再抬起头时，他表情已经变了，黯淡而无奈，可口气却是坚定的。“余岚，你知道吗，我自中二就没哭过了…跟你分手那会儿，我也没哭。可昨天晚上，我竟哭了。”

　　顿了一顿，他又苦笑着继续说：“那时我不懂，可我现在懂了。那时不哭，是因为我总觉得我俩还没完全结束。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始终还是得放手了…”

　　我想，那次我总算是跟简扬彻底了结了。在那次之后，我有好久都未曾跟他联络。大概，我们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一下吧。再次见到简扬，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那时简扬已经是一个社会人士，跟男朋友同居着。

　　他的男友是一个很文静的学生，看得出来简扬很疼他，而他也对简扬很是着，两口子恩爱得跟什么似的，幸福得不得了。

　　我不无忌妒，可也打从心底替简扬感觉高兴。我常想，要是我跟简扬不是有了肌肤之亲，要是他对我从没有比普通朋友更深一层的情愫，要是…要是我没有利用他，要是没有这一切一切纠不清的关系，我俩，到底能不能以一般哥们的身份相处下去？要是能够，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光景？真的，我很向往。

　　可反过来想，要是我跟简扬一直只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没有越过那危险的界限，我还哪敢跟他倾诉我最内心的烦恼？他还哪会在所不辞的一直支持着我？我还怎么能够活到今天？总之，简扬跟我，注定做不成恋人，也没法当一般的好朋友。

　　我就说老天爱人跟开玩笑，明明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却始终不能跟我长久地交往，始终都是两清收场。

　　所以，要说我此生唯一的遗憾，那就是简扬。那次香港之行，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收获。我碰见了阿鹏哥。那回相遇，其实真的巧合的。我刚去见了几个从前学校里的同学，晚上七点多钟才刚从麦当劳走出来，就碰见面走来的阿鹏哥。

　　还是他先叫我的，不然我真不知我能否把他认出来。他变了不少，比从前胖了一圈，可还是壮健的，也很精神，西装笔，容光焕发的，完全不像一个刚离婚不久的单身男人。

　　我留意到他后面还跟着他公司里那个一表人才的同事，也就是萧。那会儿我一时见着他还想不起他的名字，这个人，我太久没想起他了。

　　“小岚！天，竟长这么大个头了你，差点就认不出来了！”阿鹏哥蛮激动的，一脸兴奋，没有半点尴尬：“我真想不到会碰到你小子呢！你在这干嘛啊你！？何时来的啊？天，真太巧了！”我突然为姐感到一丝心痛，这个男人精神亦亦的，真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还是像姐一样擅长掩饰？

　　我约略跟阿鹏哥解释了自己这趟旅程的用意，彼此又再寒暄了一翻。接着他说要请我吃饭，我觉着不妥，只好说自己刚吃过了，可他死活要拉我走，我还是不依，只好说：“真的不好吧。

　　再说你在这里也是有工事在身呗？这样跑掉没干系啊？”“胡说，哪来的工事！”阿鹏哥还是要拉我，一边说：“我刚下班回家呢。”回家？我倒是奇怪：“你搬家了啊？”

　　阿鹏哥这才闪过一丝尴尬神色，道：“对啊，刚买下的公寓，就在这条街。”我更奇怪了：“就你一人？吴妈妈他们勒？”阿鹏哥支吾了半天，才为难地说：“我现在跟阿住。”

　　我还没瞧出两个大男人住一起有什么不对，只自然地觉得自己跟阿鹏哥既已是不相干的人，就不该多管闲事，只好应和着说：“喔，这样啊。

　　哎，阿鹏哥，这一顿饭先欠着呗，我真还有事呢。”这回阿鹏哥也没阻拦，松了手就说：“嗯，那好呗，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的话可得跟我说声啊。”我笑着说好就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又被阿鹏哥叫住。

　　“哎，小岚，我说…”阿鹏哥脸为难，连同他身旁的萧表情也有点不自然，我觉着奇怪，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么，也只好停下来听他说：“我说…咱俩同居的事，你回去先别跟阿说呗…我怕她…”

　　也许是因为他用了“同居”这个字眼，也也许是因为他俩的神情出卖了自己，总之，听阿鹏哥说到这儿，我脑袋忽然翁的一声，好像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我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觉得那么的难以置信，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努力回想着从前所见的一幕幕，阿鹏哥的婚礼上萧那阴郁的表情，阿鹏哥为萧准备的旧唐楼，龙龙的言又止，那晚上阿鹏哥跟吴妈妈的争吵…几件看来明明毫不关连的事，凑在一块竟就道出这样一个真相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来？我想起那次的争吵，那时看到吴妈妈伤痛绝的，我就怀疑阿鹏哥曾经搞外遇了，可当时就是觉得阿鹏哥不是这样的人，再者他那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最爱的是姐，我也就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就是他俩离婚的关键…而且对象竟是…看到我了然的表情，阿鹏哥走前两步，低头对我说：“小岚，我对不起你姐，我背叛了她。

　　可我更不容许自己背叛自己的感情啊…你明不明白？”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又何尝不是跟你一样？我看看阿鹏哥，又看看那个萧，他俩的表情都是无奈的。

　　那一刻我很想狠狠地臭骂阿鹏哥，我想骂他猪狗不如，骂他不知廉，可我骂不出口，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没这资格。我只能有气无力地说：“姐她…她知道多少你们的事？”

　　“她…她什么都知道。我自己告诉她的，我什么都告诉她了。”阿鹏哥说得疲乏：“我跟阿，好早就认识了。比阿更早。我对他…起初真只打算玩玩而已，我本就不是同恋…”我忽然想起好久好久以前，我在阿鹏哥底下发现的“宝藏”是的，也许他本来真的不是同恋，就跟我一样。

　　“可日子久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感情…我怕死了，我真怕死了，我不想变成同恋…接着我就认识了你姐，有一阵子我真喜欢她的，我觉得她帮的到我，她是我的救星，所以我决定要跟她结婚…”

　　我盯着阿鹏哥，忽然觉得，自己跟他竟然是那么的相似。我们的所作所为，几乎就是一模一样，我们都曾迷茫，我们都曾利用别人，可最终，我们都逃不开，还是彻彻底底掉进自己的感情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