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看张小禾下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许峻岭说:“快十二点了,我回去。”她说:“咦,事情还没说呢,你这就走”许峻岭说:“不是说了吗,十斤东西。”
她说:“还有,你借点钱给我。”许峻岭说:“你真的要借钱!”她说:“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你不要担心,我立字据,付利息给你。
我毕了业有段时间要做经商的准备,到处跑,又没收入,生活总要过得去才行。”许峻岭说:“你还是去找工作好。”
她说:“你实在不愿借也没办法,你的钱我知道也是血汗换来的。”许峻岭说:“借多少呢”她说:“十万块吧。”
许峻岭从沙发上跳起来说:“十万块!你还不如一刀把我宰了的好!”她笑了说:“要了你的命吧,那就五万块,五万块再也不能少了,连原来的两万块,一共七万。我总要做半年到一年的打算。”许峻岭说:“我这就回去了,你还不如找别人借。”
她说:“你还犹豫呢,别人更犹豫,在这里借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放心你的钱总会在这里,还生着崽呢。
除非我被汽车撞死了,你就吃了这个亏算了,不要跑到我家里去要,他们剥皮卖了也还不起。只要我这口气还在,你的钱等于还存在行银里。”
许峻岭叹气说:“不借给你呢,你也真的周转不过来,借给你呢,我心里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凑起了五十万的整数,一下去了五万,心里就有个缺口。”
她说:“你这心情我太理解了,这就是你!但是你要想到你的钱还是在那里,心里算账的时候算进去,那个缺口就补上了。”许峻岭又叹气说:“那就冒一回险了,以后上街你小心点,别给车撞了。”
他从口袋摸出一张空白支票说:“准备开了交房租的,先给了你吧。五千块!我到加拿大还没开出过这么大的支票呢。”她说:“慢点。”
她拿出纸笔,写了借据,利息多少,借期多久都写了,签了名给许峻岭。许峻岭填了支票签了名给她,说:“马上就去把这笔钱取了,让我心里一刀两断,不要又拖几天,搞得我心里悬悬的,好难受。”有人敲门,是一群邻居来祝圣诞。
白人、人黑、印度人、阿拉伯人都有,只没有华人。他们擎着蜡烛依呀依呀地唱,范凌云也跟着唱,像那么回事。许峻岭低头看见门口那双大拖鞋还在那里,就趁他们唱着,轻轻地踢到门外,又踢到人群后面去,弯腰一只手提了,踮了脚和范凌云打个招呼,她唱着微微点头,许峻岭就去了。
下了楼,他把拖鞋用力甩到对面的房顶上去。许峻岭心里似乎还在等待什么,可也确凿地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等待,来加拿大三年,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几次下了决心去订机票,但想到这是一去不复返的航行,又犹豫了。毕竟,在这片土地上,他度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
圣诞节后赵文斌开了工具车来找许峻岭。许峻岭说:“就那么忙着钱赚吗,同乡聚会也不见你的影子⽑!”近一年不见他,才知道他太太又生了一个儿子。
他接到了一个室內装修的业务,要他去帮几天忙。许峻岭说:“你找别人好了,钱这几年我都赚怕了。业失的人一抓一大把的,要不我给你推荐一个。”
他说:“别人也找过,还是熟人好些。”许峻岭说:“三年多我什么也做过,倒是装修没沾过边,别把你的事做坏了。”他说:“跟我走就是,也不必谦虚这么一大堆。”
许峻岭说:“真的我这几天就要订票回去了。”他说:“十天之內总不会走吧,走之前赚张机票有什么不好。”许峻岭拗不过他,只好去了。到了那里才知道⼲活的就我和他两个人,一直还以为他开着多大的公司呢。中午他开车去买快餐盒饭来吃了,许峻岭说:“明天要你太太做了饭带来,反正有电炉热热就是。才赚了多少钱呢,每天这样买饭!还开车出去,费工费油的。”他说:“我前后请过十几个人,别人还只嫌饭不好,第一次你这样说。
几块钱一份的饭,其实我自己心里也舍不得吃,只好陪着吃了。”
第二天他就带饭来吃。⼲了几天才知道装修是这么难⼲的活。主家要求极苛刻,几乎是用画画的细心做出来的话,还不能使主妇満意,好几次许峻岭差不多都要绝望了。
在大巨的庒力下做了二十多天,把那家装修好了,临交货还提了无数的意见。赵文斌付给许峻岭一千多块钱,正好是他自己心里算出来的那么多。他够朋友,没在工时上玩一点小手脚。
他还要许峻岭去做另一家,许峻岭坚决推辞了。他说:“真的佩服你,有勇气做这个行当。这二十多天我不是老板都是提心吊胆过来的,想不通这么大的庒力你怎么承受的。
她那样刁起来,你还只赔笑,我在旁边都想扇她个耳光了。她数你的不是的时候,我在心里祝愿她生崽没庇眼。”他笑笑说:“没办法呢,条条蛇咬人,开餐馆也咬,开店也咬,这一处不咬那一处咬,都一样。”
许峻岭说:“是的,是的。你这么一说我更应该回去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能跟你比。”他说:“你要想清楚,真的不返回来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许峻岭说:“想了三年多我没想清楚!”年三十晚上许峻岭去多大看联谊会组织的舂节文艺晚会,在这一年一度的晚会上可以看到水平非常⾼的表演。
许多国內知名的艺术家改行谋生去了,也愿意有这么个机会登台献艺。许峻岭去得早,坐在第二排,一会儿领事馆的总领事也来了,就坐在他前面。
快开演的时候他回头望去,看见范凌云坐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和人说笑。许峻岭脫服衣占了位子,心里对自己说:“解个手去。”
満场绕了一周,模糊地希望看到张小禾,却没有看见。有人招呼许峻岭,是多大一个同乡。他过来神秘地对许峻岭说。
“看见没有,徐丽萍后面那个人今天终于出场了,是个港香来的老板。”要带许峻岭到演员化妆室去看。许峻岭说:“他有本事赚到钱,活该他享艳福,只是你就失落了。去年圣诞节在老孙家里,你还为徐丽萍辩护那么多,吵了一架,白辛苦了一场。”
他说:“他妈的博士读完了还是要想办法做生意去。搞研究那要当得了和尚的人才行。”演出到中间的时候,胡晓平唱了《蝴蝶夫人》许峻岭也听不懂歌剧,出于对名人的景仰鼓了掌。接下来是一个双人舞。许峻岭怎么看着两个姑娘中的一个⾝影有些熟,回想是不是去年看过她的表演。
去看她的脸,化了妆又闪来闪去看不真切。他忽然恍然大悟,那是张小禾。她跳舞跳这么好,许峻岭从没听她讲起过。看她小腿手臂在灯光下闪动着眩目的洁白,许峻岭有点得意地想到那是自己曾经历过的。眼睛看花了,心中又生出许多不可告人的回忆,又奇怪自己在经历的当时为什么对那种美好没有如此強烈的感受。
音乐戛然而止,台上两人做出一个漂亮的造型。台下一片掌声,他却盯了舞台两侧的侧门,看张小禾下来,一会儿张小禾从右边侧门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矮胖胖的男人迎上去接她手中的服衣。
张小禾一让,那男人还是接了服衣跟在她后面走,挺顺从似的。许峻岭记起她跟他提起过一个当地华人,不知是不是他这时他心中的得意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尝,就被一种剧烈的铺天盖地的痛苦覆盖了。
他盯着张小禾,看她从后面的侧门出去了。他呆了似的盯着那扇门有几分钟,视线越过了后面几排的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