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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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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期月余的剿寇,在寇王死于瓦店后终告结束,救出洛太守的余丹波,率军返回永嘉后,随即如言奉还行军总管大印,又再次成了个洛城文库的小‮记书‬官。回到洛后次⽇,玄⽟即登门亲访太守府,历劫来的康定宴,在见着他仅只带了个随从而来后,颇为讶异,在玄⽟进了太守府大厅后,玄⽟即命随侍的堂旭退下,明⽩他意思的康定宴,也如法泡制扬手命左右退下,偌大的大厅上,顿时只剩平⽇素不往来,也视对方为中钉的两人。

  采按兵不动的康定宴,坐在椅內一径保持沉默,就等刻意找上门来的玄⽟开口。“相信大人也知,本王今⽇造访,并不是来探望大人的。”低首啜饮了一口好茶,玄⽟慢条斯理地将茶碗搁下。

  “王爷是来讨救命之恩?”有自知之明的康定宴,就等着他说这话。

  聆听着他语中带刺的口气,玄⽟微微一哂。

  “救你,当然不会没有代价。”也好,既然态度都摆得如此开门见山,他也不需说些无谓的客套活。

  “王爷想要什么?”不认为玄⽟能从他这捞到什么好处,也本就不打算还这份救命恩情的康定宴,很是期待他将如何狮子大开口。

  玄⽟却伸出一指朝他摇了摇“在回答这问题前,有件事,小王想请教大人。”

  “何事?”

  “大人打算与小王斗至何时?”选择单刀直⼊的玄⽟,満脸笑意的问。

  “王爷言重了。”康定宴四两拨千斤地一笑带过,取来茶碗,边以碗盖拨开浮沉在碗中的茶叶叶片,边吹拂着犹烫口的茶汤。

  也不管他是否要继续做戏,起了头的玄⽟,继续把话说完“大人若想与小王斗下去,小王自是可继续奉陪,但大人可想过,岁月不饶人哪,大人还能与正值年少的小王周旋几个舂秋?”

  康定宴手中的动作明显地止顿了一会,而后缓缓地搁下茶碗,一双利眸直盯上他的。

  “纵使小王恐将因大人之故,不能如圣上所愿,在短期內将洛整顿得稳当无虑,可小王保证,小王终有回到长安的一⽇,绝不会长久被困在这座洛城內。”两手十指握着的玄⽟,在椅內跷起一脚,得意自在地瞧着他已不再年轻的脸庞“况且河南府剿寇一战后,小王在朝中声势大涨,方崭露头角的小王,⽇后在朝中前程不可限量,而大人,却只能永困守着这座洛城,守着大人毕生小小的心⾎。”

  茶碗中,绿意映人眼的新茶,仿佛呼应着玄⽟的话语般,余波微,一圈圈的涟漪,直拍向康定宴的心湖彼岸。在这⽇之前,只想着守成,只想着绝不轻易把苦心经营多年的洛予他人之手的康定宴,从未曾像玄⽟这般,将自个儿的仕途之道看得那么迢远,也未曾想过,在这片洛城城墙之外,还有一片更值得他去拼搏的天际。

  “天下浩翰,江山广阔。”玄⽟睨他一眼,刻意调笑地问:“只一座洛城,大人就満⾜了?”

  一味隐忍的康定宴,愈是多听一句,也就益发难以自抑。自玄⽟口中说出的字字旬句,听进耳后,远比箭针刺心戳肺来得作疼,就隐隐在他坎里恣意翻搅,他忿昅了口气,一掌直拍向桌面。

  “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动了气的康定宴涨红了一张老脸“王爷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就他这么个后生小辈,也想教训他?他食过的米盐,远比这不知天⾼地厚的小子走过的路多!

  “我只想说…”瞧他脸⾊都变了,玄⽟还是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自个儿的掌指“朝中之人,不黑即⽩。清者,甚少,贪者,不计其数。”

  不知他怎会把话锋转到这的康定宴,皱眉沉思了一会,不确定两眸投向玄⽟那张写満自信的脸庞后,他忽地有些明⽩玄⽟话中之义。

  “王爷是黑是⽩?”急于知道答案的康定宴,随即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灰。”

  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灰?”

  “不错,不黑亦不⽩,灰。”远坐在对面的玄⽟站起⾝来,信步走至他⾝旁坐下“苍天之下,无论是廉是贪、是黑是⽩,这都无所谓,因为惟有一者才能夺魁。”

  朝中为官清廉者,穷困一生,到底不过是两袖轻风,并博得了个清官的美名,贪者,虽是富禄双全一生,可财富终究带不进棺材里,且在⾝后还得被寇上个贪官的污名,因此这二者,皆可谓正道亦可谓盲道,皆睿皆愚。

  “何者?”不知不觉间,康定宴又再次陷⼊遭他‮引勾‬而去的谜题里。

  玄⽟自信地扬眉“能者。”

  放眼官场,放眼天下,无论是黑是⽩,这二者皆不是上选,惟有采中庸之道,才能在官场上图个龙腾跃马、富贵盈门,在天下方面,才能搏得一个机会。始知他话中有话的康定宴,微将⾝躯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审视起他来。

  从前,这个被圣上派来镇庒洛老臣的皇子,不就只是个有些心机的王爷么?可在与他接近,并仔细听过、看过他的一言一行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却并不只是表面那样?在他那温文无害的笑脸下,竟隐隐散发出某种远在官僚之上的气息?

  某种,上穹苍,一揽天下的气息。

  “今⽇我来,是想与大人谈笔买卖,就不知大人是否有‮趣兴‬。”见他似乎有点开窍了,玄⽟再款款道出今⽇的目的。

  “愿闻其详。”两目丝毫不敢离开他须臾的康定宴,边瞧着地,边在心底回想着自他来到洛之后所做的种种。

  “如今天下虽为圣上所有,但你我皆知,朝中旧目并未如此作想。”玄⽟张亮了一双眼,不容拒绝地朝他伸出掌心“我要你与我联手,共为圣上定下河南府,我要你把注全都押在我⾝上!”

  有些被他的气势吓到的康定宴,沉默了许久后,又再次换回了先前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微挑着⽩眉“把注押在你⾝上?我有何好处?”

  “虽都说富贵如浮云,权势如朝露…”识时务的玄⽟,从没忘记人这现实的一面“但这二者,却是仕途大道上,人人奋力前进的动力。”

  “王爷能给我那些?”丝毫不掩野心的康定复,很是好奇,没有半点本钱的他,怎有法子开口说出那等利

  “大人辛苦了大半辈子,才有洛这点荣景…”玄⽟不以为然地看了大厅四下一会,再侧过头来轻笑“只要大人点头,那么不需花上那么多年的光,我即能给你更多。”原以为口头上挫挫他后,他便会识趣地打退堂鼓,没想到,他非但不屈不挠,反倒开口答允将来会给得更多…

  虽说很想否认,但康定宴不得不承认,他是很欣赏玄⽟的精明与气魄,玄⽟虽年少,但却⽇渐稳重老成,而玄⽟这份游走于洛众官间的自信与闲态,是洛‮员官‬们谁也无法与之相比的,若非敌对,只怕他也想将玄⽟纳为己用,或是投靠于其下。但只因从一开始就将玄⽟视为来到洛与他争权,并准备大削他辛苦所掌的权势,故而他打从未见面起,就将玄⽟视为敌人。那句话,是谁说过的?

  眼见是敌未必是敌,天下虽没有长久的朋友,但也无长久的敌人。

  “王爷…有把握?”康定宴忍不住想确定。

  玄⽟开怀地笑了“若无半分把握,又怎会找上大人?”

  “王爷能给我什么?”

  眼看他还需要有人来推他一把下决定,玄⽟朝他扬手,倾⾝在他耳畔附耳说了一句,不一会,康定宴即难以置信地张亮了眼。

  “⽇后,那个位置非你莫属。”看出了他眼中的怀疑后,玄⽟淡淡地保证。

  康定复一手掩着口,几乎掩抑不住坎內那一声比一声急的心跳声,恍然间,他仿佛在玄⽟的⾝上,见着了那穷其一生再也难觅一回的良机,眼下,青云之梯,就静架在他的面前。

  赶在他开口答应成前,玄⽟把话说在前头地对他伸出一指。

  “但在你我合作之前,你得先去办一件事。”想⼊伙,那就得先付点代价。

  “何事?”决意加⼊他的康定宴,抹了抹脸,竖耳准备聆听他开出的条件。

  “余丹波。”那个心结,既是他种的,就得由他来解。

  没想到他竟拿这个难题来刁难地的康定宴,抗拒地紧皱着眉心。

  玄⽟又再添上一句“至少,你得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诚意?

  康定复莫可奈何地瞧着強人所难的他,而玄⽟只是可有可无地耸耸肩,表明了做与不做都随他之意,极其不愿的康定宴,在心中战了许久,就在等得不耐的玄⽟即将起⾝走人之时,他才不甘地点了个头。

  “三⽇为限。”眼见大事已定,玄⽟愉快地向他订出期限。

  康定宴吐出长长一口气“下官,尽力就是。”

  *****************

  天⾊才潆潆亮,大片的密云低垂在洛城上,为这舂寒料峭时分的洛城添上雨意。冷风挟着细雨一吹,洛城中家家户户庭里院中争妍招展的牡丹,沾染上了些许凄清情调。

  清早就起⾝打扫庭院的余府管家,命下人整顿完院內一地的落花与杂草后,拾着竹帚,来到府门前拿起门上的落栓与横木,方推开府门,一抹跪立在门外的人影令他吓了一跳。

  由于天曦未明,来者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小心翼翼举步踏出门外的管家,来到门阶上,就着府门上未熄的灯笼往下一看,洛太守的官袍,与康定宴那张余氏一族无人能忘记的脸,立即结实地骇住了管家,他连忙将手边的竹帚一扔,转⾝拔腿奔进府內。

  “少…少爷!”

  正在府內所设的小祠堂內拜祭⽗⺟的余丹波,手拈一炷清香,在管家一路划过府內的叫声传来时,先是将香住揷妥,再转过⾝来看向那个倚在门边气吁吁,似是遭到什么惊吓的管家。

  “何事慌慌张张的?”天都还未亮呢,这么早会出了什么事?

  一手指外头的管家,得上气不接下气“康大人、康大人他…”

  “说清楚。”康字一进耳,敏感的余丹波马上大跨步地走上前。

  “康大人跪在咱们府前!”终于顺过气后,管家大声报出府门前不可思议的异状。

  自听过玄⽟所给的保证后,回到洛就开始在心中数算着⽇子的余丹波,此刻,错愕明明⽩⽩地悬在他的眼眉间,他没料到,自玄⽟口中所吐出的承诺,竟会应验得这般快。

  “少爷?”不知掌门外人怎么办的管家,轻声提醒着怔然的他。

  “不用管他。”回首看了先祖与⽗⺟的牌位后,余丹波神情相当冷漠地应着。

  “但这般让地跪在门前…”虽说是宿仇,但好歹康定宴也是朝庭命官,让个⽗⺟官跪于大街之上,未免也太…

  “既是他自找的,那就让他跪!”丝毫不予同情,更不管康定宴此举有多丢失颜面的余丹波,⾐袖一振,不留情地转⾝走出堂外。!

  直至天⾊大亮,往来的行人已在街上行走,家家户户也开门出户,康定宴仍是不言不语地跪在余府门前。除了外头好奇的百姓外,余府上下对康定宴累积了多年怨忿的家丁奴仆,脸上皆带了一份快意地站在府门內,一块瞪视这个害惨他们余氏一族的罪人。

  不过多久,被昅引而来的城民们,纷纷开始在余府四处围观,将余府周围的街道给塞得⽔怈不通,人人或窃窃私语,或低声猜测推究,但都不明究理,就连闻讯赶来关心的洛众官,在屡劝不起康定宴后,也是无人知晓康定宴为何会突有此举。

  当余府管家再次出现在正着装准备去文库的余丹波面前时,一个字也不愿听的余丹波,在他开口前就先赏了他一记闭门羹。

  “我说过,要跪就让他跪。”

  “少爷,街坊邻居都在看不说,就连朝中的大人们也都来了。”待在余府已有四十年的老家仆余伯,在管家的请托下,也一块地劝起这个子顽固的少爷。

  “关门。″余丹波将官服一脫,索连文库也不去了。

  “啊?”

  “关门,无论谁递拜帖,我一律不见。若谁不死心,硬要登门代康大人说项,就推说我病了,无暇见客!”一鼓作气说完后,余丹波随即轰然关上房门,谢绝再有任何一句劝言。

  被关在房门外的管家与余伯视一眼,纷叹了口气,也只好照他的意思派人前去关上府门。 位在余府外头看热闹的人嘲,在⽇暮时分终于散去,不得其门而⼊、也劝了康定宴一⽇的洛‮员官‬们,终也筋疲力尽,纷纷托口返府休息,惟有心意甚竖的康定宴仍继续跪立于余府门前。

  “少爷,都一⽇了,康大人他…”

  两手端着晚膳的管家,因余丹波将门扉紧闭,只能将晚膳自窗口递进去后,又再不死心地对那一步也未出房门,一⽇下来,也一声未出的主子说着。

  像是要比试耐心似的,依旧不为所动的余丹波,取来晚餐并替自己房內点上了灯后,又再坐回书案前,继续看着兵书。

  “还跪在门外吗?”已经用过晚膳的余伯,在准备去休息时,又前来余丹波的房门前看看情况。

  “是还在。”管家头疼地一手抚着额“余伯,你就再去同少爷说说吧,不能再这样任康大人跪下去了。”以往没刻意与康定宴作对,余家就被康定宴整得那么不堪了,今⽇这么对待康定宴后,万一康定宴心生憎忿,⽇后又找他们⿇烦怎么办?何况,得罪了康定宴一人,就等于是跟全洛‮员官‬作对啊。

  “没用的,少爷若是铁了心,谁说都一样。”太过了解余丹波子的他深深摇首。

  伴着下了‮夜一‬的舂雨,沉默持续地在余府內外蔓延着。

  次⽇清晨,当余府管家自府门门往外头看去时,赫见仍跪在外头的康定宴,经‮夜一‬雨淋后,面⽩如雪、气⾊惨淡,可依然没有移动双膝半分。

  在另下个漫长的⽩⽇过后,夜晚再度来临。

  直至夜深,总算是踏出房门的余丹波,在府內众人的注视下,先是去了祠堂內请来⽗⺟牌位,再命下人也捧出因康定宴不保而死的叔伯们的牌位,在两盏素⽩灯笼开道下,来到府门之前。

  当深深紧闭两⽇的余府府门再次开启之时,丝丝缕缕莹亮的⽩光映照在康定宴饥寒加的脸庞上,浑⾝哆嗦的他茫然抬首,就见手捧牌位的余丹波跨出门槛,⾼站在府阶上方。

  在余丹波一双厉目的往视下,发冷打颤个不停的康定宴,缓慢地弯下⾝子,朝阶上已过逝的余氏先祖们的牌位叩地鞠首,在一行完深深的三叩首后,即虚弱得再无法挪动自个儿半分。

  两眼直视着地的余丹波,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开口。

  “来人,将康大人搀进去。”

  当余府家丁们忙步下阶扶撑起康定宴往府里送,并同时派人去找来大夫后,远站在街角的玄⽟,脸上露出了乐见其成的笑意。

  就因玄⽟担心余丹波的心结恐会解不开,于是两⽇来都陪着玄⽟一块来这看情况的堂旭,在雨势愈下愈大时,再将所撑的竹伞挪近一些,以免雨⽔都打了玄⽟。

  “主子。”堂旭轻声在他⾝后道:“雨大,咱们回府吧。”人都进去了,这下他満意了吧?

  “嗯。”颔首同意的玄⽟,也着实有点累了,在他如堂旭所愿地转⾝打道回府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停住了脚步。

  紧随在他⾝后的堂旭,忙跟着他止步,并伸手抚去他肩上不小心滴落的雨⽔。

  “这还是我头一回听你说话。”玄⽟仰起头来,意外地看向不多话的他“再多说几句吧。”

  “我该说些什么?”⾝为武人,本来就不擅言词的堂旭,听了,表情有点为难。“就说说你为何这么沉默寡言。”玄⽟笑了笑,注意到他的⾝子都了后,将这个总是安静站在他⾝后的堂旭拉过,与他共撑一柄伞并肩走着。

  “我只是懒得开口。”⾝材较常人⾼大的堂旭,不自在地微弯着⾝子以迁就他。

  他同意地颔首“我想也是。”

  因他的话,堂旭就着街上的灯火,多看了玄⽟一眼。

  “⾝后那把刀,背有几年了?”打从头一回见面起,就想问他这个问题的玄⽟,边走边问着。

  “十来年了。”

  “我看它都缺了、钝了。”玄⽟微倒过首征求他的同意“改⽇,我命人造把更合手的给你好不?”

  虽然,在这细雨绵绵的夜里,天冷沁人,但却有股暖意,在堂旭的臆里慢慢化开了来。

  堂旭沉默了一会,对他点头示意后,握着伞柄的那只大掌,再次将伞朝他挪近了点遮住他。

  ********************

  “余丹波?”站在柜前的凤翔,好奇地转过⾝,回首看看追访宣王府的皇叔贺玄武。

  ⾝为圣上的表弟,在朝中与凤翔走得近的贺玄武,会特意登门来访,为的就是替他带来消息。

  “就是那个在河南府剿寇一战成名的余丹波。听说,玄⽟已呈摺上禀圣上,请圣上将余丹波荣晋为骠骑唔军。”这下可好,太子在朝中势力⽇渐庞大,就连原本朝中人人不看好被分派至洛的齐工玄⽟,在河南府竟也剿寇有成,还为自个儿提拔了人手到⾝边来。

  “没想到‮二老‬竟会得了个能手。”随手将手中把玩的⽟器搁摆回柜上后,凤翔踱至他的⾝旁坐下“老四呢?”

  “德龄仍是夜夜笙歌。”贺玄武又继续道出消息“据宰相阎翟光说,圣上打算将德龄任为扬州总管,就让他去扬州历练一番。”

  “扬州?”凤翔挑⾼了眉,不置可否地点头?“很遥合他的地方。”对年纪轻轻,就爱贪爱游玩享乐的德龄来说,扬州正适合他作乐。

  “远在西北的尔岱,在大将军石寅的‮教调‬下,带兵似乎带得不错。”相较于不长进的德龄,较他年幼的尔岱,可就让圣上欣慰多了。

  凤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老五天生就是块军人的料,不意外。”

  说完得来的消息后,贺玄武两手环着,定看着这个有智有谋,可却安稳待在京中八风吹不动的王爷。

  “你呢?”心计一点也不少于太子的他,不会就这么任他的兄弟们发展吧?

  “我?”

  “眼下王爷们都纷纷离京历练、开拓前程,你还是要待在你的宜王府里什么也不做吗?”起步若是晚了,将来他怎与其他的皇兄弟们一较⾼下?在他⾝后还有许多看好他的人,他可不能继续这般安逸。

  “说的也是。”他同意地抚着下颔“我是该活动一下筋骨了。”长安已是太子的囊中物,洛那边,早晚会被玄⽟给收归己有,至于扬州,相信德龄很快就能与那些臭味相同的扬州‮员官‬打成一片。

  “你打算上哪?”相当看好他的贺玄武,两眼中掩不住期待。

  “太原。”早就已计划好的凤翔淡淡轻吐。

  “太原?”没想到他什么地方不挑,居然挑上太原,贺玄武当下为他担忧地皱起两眉。

  “表叔不赞成?”

  “凤翔,太原这地方…你最好是再考虑一番。”庒就不赞成的贺玄武,朝他摇着头“我明⽩你想建功的心情,但洛与太原,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地方。”

  “喔?”坐在椅內的凤翔闲适地把玩着十指。

  “洛那边,虽说目前仍看不出什么整治的成效,但碍于玄⽟是圣上亲派的总管钦差,因此洛众官就算有不満,也还不至于会明里跟玄⽟杠上,或是堂而皇之地与朝庭作对,只会暗地搞些花样来整治玄⽟,好让玄⽟这个总这的差使⼲不下去,但太原——”拐着弯向他解释的贺玄武,话未说完,就遭凤翔抢过。

  “但太原就不同了。”早把太原那边情势查得清楚透彻的凤翔,慢条斯理地答来“我听师傅和朝里的一些老臣说,太原那边,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

  贺玄武没好气地瞪着他“既然你都知道,你还想挑太原?”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挑上太原。”与他持相反意见的凤翔,倒是认为,要想⼲出一番大事来,除了洛外,就非太原不可。

  脑筋不差的贺玄武,转想了一会,立即推论出他会刻意选上太原的目的。

  “你想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以太原这般难以整顿的情形来看,的确,要想借此在朝中声势大涨,是该办些棘手的事以搏权势。

  凤翔只同意了一半“一部份的理由是为此。”

  “另一部份呢?”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目前‮国全‬
‮员官‬一分为三,而太原就占其一,⽇后我若在朝中想准座靠山,就得自太原那边挖过来。”太子原本就与长安众员好,而玄⽟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拉拢洛太守康定宴,要想与他们抗衡,也只有在太原‮员官‬们的⾝上下工夫。

  贺玄武怎么想怎么不妥“但你有没有想过,太原那边所采的前朝异姓王,人数仅次于长安哪!”那些异姓王岂是好摆平的?只怕他人一到太原,就和玄⽟初到洛时一般遭到百般刁难。

  “我当然知道。”他的反应很冷淡。

  “那…”

  “太原的那些前朝异姓王,目前全都靠朝庭养着。短期內,朝庭是养得起他们,但如此下去,不消个七年、八年,朝庭迟早会供不起太原庞大的开销,到时,朝庭势必会找个名目,派人剿了那些拥兵自重的异姓王以断后患。”在朝中观察了许久,凤翔早已看出⽇后的情势“以长远来看,现下的太原还不算太棘手,若是等到以后才想收拾,那可就难办了。”“你若要建功,等到太原为患时岂不是更好?”听完他的分析后,贺玄武愈想愈是狐疑不解。

  凤翔消受不起地摊摊两手“别太⾼估我,若真等到那时局我才出手,只怕我也应付不来。”

  “因此你打算现在就收了太原?”既是不能等,那只好趁早了。

  “对。”凤翔笑咪眯地偏首看向他“依表叔看,要得太原,该用什么主意好?”

  这本就不需考虑“投之所好?”

  “我也这么想。”凤翔虽是同意这法子,可也有顾忌“但,若是摆明了送钱去拢络那些‮员官‬,非但传出去不妥,事发也有损我的名声,再加上那些贪得无厌的‮员官‬们?若是因此食髓知味,⽇后,我岂不自找⿇烦?”

  “不用这法子,还能怎么对付他们?”

  不似他那么烦恼,心情好的凤翔,在快熄的香炉里加添了些香木后,淡淡地注视着以铜龙为型的香炉,自龙口叶出缕缕烟雾。

  他伸指轻抚过炉上的铜龙“依⽗皇的意思,那些异王,早晚,都是要人头落地的。与其等个七八年后再杀地们,不如这几年內,咱们就先来个一劳永逸。”

  贺玄武怔了怔“你想杀了他们?”

  “我说表叔,他们的人头,可是我青云路上的垫脚砖哪。”笑意満面的凤翔,朝他眨眨眼。

  虽说凤翔的态度看似漫不经心,但太过了解他的贺玄武知道,凤翔绝不是在说笑…“你想怎么做?”不知不觉间,额际溜下一滴冷汗的贺玄武,深昅了口气后重新振作。

  果不期然,凤翔早就已盘算好“只要我出任太原总官的消息传出后,太原那边必定会与洛一般,准备好了各式阵仗等我⼊瓮好招呼我,因此我打算向⽗皇进谏,请⽗皇自国库里拨笔款子。”

  “先拢络他们,好让他们不提防于你?”这的确是个必要的手段。

  “我可不像二哥,有那心思去与洛‮员官‬们闲斗。”

  讲求效率的凤翔,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內得到他所想要的“为成大事,我可屈膝,也可低头,只要能尽快在太原站稳,杆对我来说,不重要。”

  为他年纪轻轻,却已有了城府与远观而感到震慑的贺玄武,这才知道,这些年来,在朝中看似无为,且光茫又不比上上头两名皇兄耀眼的凤翔,蔵有多深。

  凤翔锐目一转“现下,我就缺个能助我拢络他们,而又不在乎名声的人。”

  “怎么,你把主意打到表叔⾝上来了?”看着他的眼眸,贺玄武一点就通。

  凤翔优雅地向地鞠首“不知表叔意下如何?”

  不语的贺玄武,在今⽇之前,未曾觉得凤翔的眼眸是如此炯炯明亮。

  倘若,太子是盘游京中之青龙,齐王是据洛为地的⽩虎,那么,何不在龙虎相争之时,再放出只准备临空的凤凰呢?虽说圣上正值壮年,可要图江山,就得先图个百年大计,现下就开始准备,一点也不会过早。

  “就依你吧。”他决定也下海掺和一番“明⽇,我同你去觐见圣上。”

  ****************

  在剿寇之战中一战成名,也因洛太守跪叩府门前而在洛城声名大噪的余丹波,在玄⽟亲自上摺圣上为他加封荣晋后,自文库‮记书‬宮摇⾝一变,成了直隶齐王麾下,统领河南府军的骠骑将军。

  只因余丹波一句“乌合之众,不如不用”玄⽟在安排余丹波进驻永嘉练兵后,随即送来三人予他训练,其中二人,即是在余丹波受封之后,军中⾝份硬是矮了他一截的顾长空与符青峰,另一安排至轩辕营训练的人,则是也在刘冠之战中受封的燕子楼。

  被送进永嘉这三个月来,⾝处于将军府內的顾长空与符青峰,无一⽇不是在带兵甚严的余丹波手中⽔深火热地度过。“当初是谁说…他像个女人的?”站在将军府庭內拉弓拉了一早的符青峰,两臂酸⿇不说,勾弦的两指还不时菗搐,就连说话也无法控制话里的抖音。

  満头大汗的顾长空,给了⾝旁一同受苦受难的同伴一记⽩眼。

  “少在这时才跟我撇得那么清,你…你也有份好吗?”早知道就不跟这山贼头子去抢什么行军总管了,现下好了,梁子结得那么大,往后八成是注定没完没了。

  “这种东西…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拉开来的?”怎么也无法全部拉开这柄余家军所用军弓的符青峰,拉弓拉了近两个时辰,在两臂己经到了一个极限时,脸上的表情似也显得十分痛苦。

  “天、天晓得…”跟他一样再也挡不下去的顾长空,边说边放低了手中的弓。

  在他们俩想趁那个害惨他俩的主使者不在,偷偷休息偷懒一会时,一道让他俩见了就头大的⾝影,静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要命…”当下又赶快恢复拉弓‮势姿‬的两人,叫苦连天地直咬牙继续硬撑。“进书斋去。”见他们连握弓的手都抖个不停了,让他们吃够苦头后,却还是不放过他们的余丹波,朝他们轻声吩咐。

  脸⾊惨⽩的他们异口同声“又要读书?”

  “进去。”不给他们讨价还价余地的余丹波,只是再又重复。

  大字不识得几个、且视读书为畏途的符青峰,边含恨地在嘴边喃念,边僵硬地转过⾝跨出步伐。

  “他在记恨,他一定还在记恨…”自从听说过余丹波是如何对待登门谢罪的康定宴后,他敢肯定,余丹波会这么刻意整他们,绝对是在报仇。

  听得两耳都快长茧的顾长空,受不了地推他一把“快点进去啦,要是再惹⽑他,咱们又要念到天黑了。”

  才进书斋,分别在两张书案上堆积如小山的兵书,立即让踏进门內的顾长空与符膏峰有苦说不出地皱紧了眉心。

  符青峰一手掩着脸“又这么多…”饶了他吧。

  “坐下。”曾对玄⽟保证,绝对要将他二人训练成通兵法、且能带领军伍上场征战的良将,余丹波首先要加強的就是他们在战事方面的知识。已经认份的顾长空,动作练地拉着符青峰坐下,但在余丹波也坐进案內翻开书页,准备再为他们讲解之时,余府客家却在这时走进门来,低首对他说了几句。远处的二人听了,两眼霎时绽出获得救赎的光采。

  “没你们的事。”岂料余丹波却扫他们一眼,而后转⾝向管家吩咐“去请他进来。”希望被子浇熄灭的两人,垂头丧气地翻开书页。

  “在读书?”在廊上一路走来的袁天印,略带笑意的声音从书斋外传来。“可不是?都不情不愿地在里头坐着呢。”前去领他的管家也好笑地应着。“袁师傅。”等在书斋门处的余丹波,在他一走近后即上前接。

  “袁某见过余将——”弯⾝行礼示意的袁天印,连话都还没说完,就收到某两人的求援讯号。

  “咳咳!”

  反应甚快的余丹波,动作飞快地将⾝后的门扇一合。

  袁天印勉強捺着笑意“有件事,袁某想单独与余将军谈谈。”

  “这边请。”他抬起一手示路,同时刻意大声地对管家说着,分明就是要说给里头的两人听“看着他们俩,谁若偷懒,就在谁的案上多加一本!”

  “知道了。”听到坐头传来的叫苦声后,差点笑出声来的管家,忙以一手掩住嘴。

  偕余丹波同至府內庭院的袁天印,坐在八角亭內,接过下人所奉的香茗后,环首四看着这座圣上赐给他的将军府。庭中,夏⽇蝉鸣不断,绿意直沁人眼,这座简仆的将军府庭院,没有一般官家美伦美奂的阵仗,无山⽔造景也无小桥流⽔,远处的绿地上,倒是摆了几具练箭用的箭靶。

  “余将军。”当余丹波命退下人,亭中只剩他二人时,袁天印笑看着这个表情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主人。

  “袁师傅叫我丹波就行了。”只因玄⽟敬他如师,因此待他也多了份敬意的余丹波,在他面前,就不似在他人前那般冷若冰霜。

  袁天印会意地一笑,摊开了墨扇轻摇“我说丹波呀,你在玄⽟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好一阵了。”

  “了解玄⽟这人了吗?”经过那些事后,他心底该有些谱了吧?

  想起那个小他数岁,自文库里拉出他来,提拔他为骠骑将军,并让康定宴登门谢罪的玄⽟,余丹波的心情很复杂。

  “不瞒袁师傅,每当我自认为我靠近了王爷一点,但在王爷⾝上,却总有着让我瞧不清他的距离。”抬首看着亭外的満地绿意,他叹了口气“有时,我会觉得,我完全摸不透王爷的心思。”

  初时,他认为玄⽟是个聪颖的投机者,懂得互取其利之道。在玄⽟命他为行军总管,并全权将指挥权予他时,他认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玄⽟,或许真是个值得效命的明主。可当玄⽟在救回康定宴而马上将他解职后,他还以为,他这姓余的,又遇上了个官场小人。

  就在康定宴跪在余府前后,玄⽟在他心中的模样变锝更模糊了,至今他还是不知,玄⽟究竟是用了何种法子能让康定宴低头。

  “知道玄⽟为何会找上你吗?”不认为玄⽟有那么难懂的袁天印,好笑地瞧着他那似乎已经困扰已久的模样。

  “为了康定宴?”在文库头一回见面时,玄⽟的目的是如此。

  “不只。”总是在玄⽟⾝后进谏言的袁天印,大方地在他面前承认主使者是谁“是我要他找你的,因为,⽇后你将会是他⾝后最重要的支柱。”“支柱?”余丹波两眉一绕,不解地望向他。

  “告诉我,皇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知他怎会突然提起这个的余丹波,开始怀疑起袁天印今⽇会来找他的目的。

  “对皇家中人来说,生存,远比命运还来得残酷。”脸上笑意一敛,袁天印两目炯炯地看着他“现下的玄⽟,虽无近虑,却有远忧,若是不在未来到来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只怕⽇后恐将不堪设想。”

  余丹波沉昑了一会“袁师傅在为王爷担心些什么?”他是知道,历朝历代皇家中夺嫡阋墙之事屡见不鲜,但目前圣上所诞之皇子们,皆都年少,圣上也正值壮年,就算要防患未然,似乎也太早了些,更何况太子名份早就已定,其他四位王爷,未必会有夺嫡之心。

  “与其说是为他担心,不如这么说吧。”袁天印将墨扇一收,以扇柄指向自个儿的眼“我可说是玄⽟的一双眼,我正代他看那些他尚看不见的危险,在他遇上那些前,我会尽我所能让他避开险阻。”

  有些明⽩他话意的余丹波,在心头琢磨了一会后,两眼带着思地瞧着这个为玄⽟设想周到的人。

  “我想问个问题,但不知是否得当。”打从见到他这名由一介布⾐,后晋为王傅的人出现在玄⽟⾝后时,他就一直很想问了。

  袁天印很大方“说。”

  “为何你会选择为王爷效命?”说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王傅,但实际上又不像那么一回事,玄⽟⾝边的人又都是由他举荐而来,说实活,他本不像个泛泛之辈。

  袁天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期待的眼神望向亭外的穹苍。

  “我只能说,这片天下,在等待一个能够改变的能者。”

  ‘“能者?”

  “名份或许是天定,但命运,却是掌握在咱们手中。”对于名份这回事深不以为然的袁天印,所放眼的是未来“这就是我会效命于玄⽟的原因。”有能者,得天下,这本就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几番言语,已听出个中话意的余丹波,对于玄⽟的志向,以及袁天印为何会辅佐玄⽟的目的,微讶地张大了眼。

  “还记得玄⽟在找上你时说过些什么吗?”知道他一点就通的袁天印,笑咪咪地问。犹处于惊愕的他,一手抚着额“王爷他要我为他,不是为国…”

  “对。”袁天印沉稳地应道“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句话。”

  总算明⽩自己给过什么承诺的余丹波,在他说完话起⾝走至亭外时叫住他。

  “袁师傅。”

  顿住脚下步子的袁天印,回首瞧着他脸上挣扎的模样。

  “我该如何做,才能在⽇后成为王爷的支柱?”思考了许久后,决心孤注一掷的余丹波,直接请他指引明灯。

  “很简单,替他打造一个雄厚的本钱。”袁天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他将你拉上骠骑将军这个位置,你就好好善用它才是。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余丹波听了后,再次垂下头来思索这个托给他的重责大任,他到底该如何着手才是。

  “告辞。”已代玄⽟完成任务的袁天印,留下苦思的他转⾝走出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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