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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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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回洛监工的玄⽟,返回洛已有月余,在得到建羽皇帝的旨意后,手边所有待办之事,立即上了轨道,一如他们所计划的,开始顺畅进行。这段时⽇来,最是让他感到欣慰的有两人,一是全心投⼊运河工程的康定宴,另一个,则是在永嘉积极练兵的余丹波。可在这段于平顺的⽇子里,一股始终潜伏在他心中的不安,正在暗地坐酝酿着。

  “玄⽟!”未经府內下人通报,即像阵狂风似的刮进书斋里的顾长空,进门后当头就朝他一喊。

  “你怎从永嘉回来了?”事前没听余丹波说会放人回来的玄⽟,纳闷地瞪看着这个自从去了永嘉,就好一阵子没见过的顾长空。

  “我刚收到消息…”还未顺过气来的顾长空,随意靠过案上的茶⽔急忙仰首灌下。

  “什么消息?”

  看着他那不知情的模样,顾长空不噤犹豫了一会,但在思考过后,终究还是狠下心告知“圣上下旨素节公主与驸马比离了。”

  “你说什么?”倏然大惊的玄⽟,当下拍案站起,探出一手就把他给扯过来。

  "圣上打算…打算将素节公主改嫁予南国太子…”眼见他反应不太对头,边说边把他手挪开的顾长空,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

  “和亲?”玄⽟不可置信地在嘴边喃喃念道,抬起一手直抚着额际。

  他点点头“现下长安那边,正紧锣密鼓的在筹备和亲之事。”

  为何要和亲?

  本就有一统天下野心的⽗皇,会想与南国皇帝好,并籍和亲以保两国太平?

  不可能。

  若不为太平,那么⽗皇此举目的为何?

  “回长安…”恍然大悟的玄⽟,几乎掩饰不住话里的颤抖“马上回长安!”

  顾长空一头露⽔“回长安做什么?”

  “阻止这桩婚事!”再不回长安恳请⽗皇撤回和亲一事,那一切就太迟了。

  说着说着就快步走向门前的玄⽟,在未走至门前时,即被突然出现的袁天印给拦在门口。

  他没好气地看着拦路人“师傅,让开。”

  “我全听见了。”神情肃穆的袁天印,动也不动地瞧看他着急的模样。

  “那就别拦着我。”急急想绕过他的玄⽟,一刻也不愿等,转眼间又朝门前走去。

  袁天印只是在他⾝后淡道:“王爷,你救不了素节公主的。”

  在他的话一出口后,深深倒昅口凉气的玄⽟,不愿承认地停下了步伐转⾝直向他摇首,当玄⽟又想转过⾝出去时,袁天印忍不住放声在他⾝后大喝,要被亲情蒙蔽了双眼的他清醒些。

  “王爷!”

  头一回听不进袁天印谏言的玄⽟,紧握着拳心,用力得指尖都泛⽩了。

  “难道…”他难忍地哑着声“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皇姐去南国送死?”

  "你们在说什么?”原本还不明究理的顾长空,在听了后,骇然失⾊地瞪大了一双眼。

  不能任他自毁前程的袁天印,虽是不忍,也还是要他认靖现实“圣上既已下旨,这事就绝无转寰余地,袁某劝王爷还是死了这条心。”

  玄⽟动作极其缓慢地回过⾝来,面带悲凄地看着要他撇手不管的袁天印。

  “最起码…”凝视着他不甘的面容,袁天印只能无情地别过脸“素节公主还有两三年可活。”若是圣上在素节公主一嫁过去之后,即派人暗杀好讨个战端,那么南国不免将起疑心,依地推断,若是宣王凤翔能在这些年內整合好太原,那么圣上的下一步,即是进攻南国。

  两三年…

  心痛不已的玄⽟听了,两眸空洞地瞠大。

  “怎么会…”有些受不住这消息的顾长空,脚下的步子往后倒退了两步。

  “王爷,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傅,那就依我的话别回京。”迫玄⽟‮忍残‬的袁天印,进一步地要他断了那个念头。

  喉际间哽咽得难以成言的玄⽟,虽是明⽩袁天印此举是在为他设想,但那个将被牺牲的,不是别人,是他嫡亲的皇姐,是自小就呵护、疼宠着他的亲姐姐,一想到在素节的⾝旁,还有个同样视他为亲弟的乐浪,他就不知该怎么教自个儿忍住脚步不回一趟。

  在心房被揪疼的那一刹那,玄⽟深昅了口气命自己冷静下来,试着退一步回想着此事的前因后果,但无论他如何作想,就算是他知道⽗皇为何会选择这手段也好,知道惟有如此一来,⽗皇才有机会一统江山也罢,现下的他,只想问⽗皇一句…

  为什么是素节?

  为什么…⽗皇非以杀她来达成目的不可?

  “出去。”低垂着头的玄⽟,隐忍至极点,自中迸出一句。

  “玄⽟…”明⽩他与素节感情有多深的顾长空,忍不住想劝他一劝。他猛然一吼“都出去!”

  “走吧,让他静一静。”知道他不愿把伤口暴露给人看的袁天印,冷硬地拉过一脸慌急的顾长空,直把他绐搀出门外。

  “王爷!”他俩才步出书斋,府里的管家即与他们错⾝而过,直在书斋门前大唤。

  袁天印一掌拦下他“什么事?”

  “府外来了个人,他要见王爷…”被下得正狂烈的秋雨淋得一头一脸的管家,边擦着脸上的雨⽔边气。

  “谁?一直觉得不对劲的袁天印,马上又追着问。

  “驸马。”

  里头的玄⽟听了,立即打开书斋大门,头也不回地冲向外头,来不及阻止他的顾长空,才想追上去,却遭袁天印按住肩头。

  “袁师傅?”

  衰天印叹了口气“别追。”

  一鼓作气冲到府门外的玄⽟,来到府门处时猛然顿住了脚步,在府灯昏⻩的灯影下,他几乎认不出那个満面风霜、落魄狼狈的男人,就是月前那个在驸马府里兴冲冲想见他的乐浪。仅只一个月,那个开朗乐观的乐浪,已在人间永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纵使万般不愿,却也还是被迫与爱分离的心碎男子。

  目光毫无距离的乐浪,面无表情地孤站在滂沱大雨中,手中,紧握着一卷圣旨。

  在他脑侮里不断回想着的,是那⽇圣上不顾他们鹣鲽情深、不理会他苦苦乞求、素节哭着遭宮人自府中強押回宮时的种种片段残景,以及,那张撤了他驸马,并同时⾼升他为河南府车骑将军的圣诏。

  绵密的雨声掩盖了所有音息,滴淌拍打在他们心上的回音,掷地有声。

  不知经过了许久,站在阶上的玄⽟,终于鼓起勇气一步步地拾级下阶,在走至乐浪的面前时,他张开嘴,许许多多想对乐浪说的话,在这当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最是无情帝王家…”感觉自己早已死过一回的乐浪,心冷地看进他的眼底“是吗?”

  像是会刺伤他般,玄⽟用力地闭上眼,将他凄怆的目光隔绝在眼帘外,当凄冷的秋风拂过他的面庞时,在他记忆里那些属于往⽇的摺页,一页页地在他心中快速翻飞。

  那⽇长安一别,临行皇姐还在远处目送着地上路;两年前,他即将启程前往洛,舍不得他的皇姐,还暗地里乘舆亲送他到长安城外;在他头一回识字念书,是皇姐握着他的手,有耐地教他写下一笔一划;浴沐在夕照下的时分,皇姐牵着他一同走过大街,童稚的他回首看去,夕将他们俩的⾝影拉得好长好长。

  晚来一阵风兼雨,寒意扑面袭来,沁冷⼊骨,在这时分,冷风灌进了⾼悬在府门上的府灯里,摇曳不定的灯焰乍然熄灭。

  疾风劲雨中,不知情的雨⽔纷纷打落在⾝上,有若针扎般地疼痛,在眼中的泪雾成形前的那一刻,玄⽟仿佛看见了,最后一盏残留在他口里的亲情灯火,已被这突来的风雨狠狠浇熄。

  *****************

  三年后。

  御河,经洛到盱眙⼊淮河,连接⻩河、⾕⽔、汴河和淮河,部份沿鸿沟旧道。山渎,沟通淮河与扬子江,从山经扬州,由扬子⼊长江。

  投⼊漕工、役夫百万,开山凿渠,引⽔通漕,浚通了原有的邢沟、河道,自洛至扬州的东西运河,大致上已竣工。

  在回京覆旨后,返回洛的玄⽟,携袁天印一同前往永嘉探视一直在轩辕营练兵的余丹波。三年下来,集河南府与洛守军,地方军及朝庭募军的轩辕营,营中军员达三十万人,在余丹波的统合与整顿下,倒也练兵有成。

  但玄⽟却未因此而感到畅怀。

  随着⽇子一天天过去,太原局势⽇益紧张,捺着子三年未动的凤翔,想来应该也快采取行动了,一旦太原整合完成,接下来就只剩西南一带,若是大将军石寅也将久攻不下的西南一带手到擒来,再休养生息一阵子,接下来就是…

  “王爷?”陪着玄⽟在轩辕营中巡视的余丹波,在他停下了脚步久久不动时,轻声地在他耳边提醒。

  抬首看了四下一眼,玄⽟习惯地在营中四处搜寻着。

  “乐浪呢?”

  “在那。”领着他往校场走的余丹波,站在校场外遥指独站在场中练剑之人。

  看着自三年前来到他府前后,就彻头彻尾变了个人的乐浪,手中所舞之剑,每一击每一式,都重若千金、狠快难挡,心情百般复杂的玄⽟,不噤叹了口气。

  “他还是一样吗?”不愿返京、不愿与人往来,更不愿见到任何与皇家有关之人,成天就只是领着旗下的兵员兵,再不,就是独自舞剑、戢、练箭,明显地拉了一道墙把自己隔离起来。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乐浪,以往的那个乐浪,既开朗又乐观,而今这名沉默寡言的男子,自皇姐去了南国后,就未曾再有过一丝笑容。

  “回王爷,卑职以为…”与乐浪同处一营的余丹波,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任乐浪下去“王爷还是找个机会同他说说吧。”乐浪个人私情事小,但若是影响军心则事大,为了轩辕营着想,那个乐浪不处理一下不行。

  “我能说什么?”玄⽟直摇首“我又有何脸面去对他说?”

  侧首看着玄⽟那双负疚的眼眸,余丹波明⽩,这三年来为何他总是静静站在暗处里看着乐浪,而不愿去面对乐浪…不,与其说是不愿,应当说是不敢,只因为他这个曾是乐浪视为亲弟的王爷,也是皇家中人的一员,乐浪每见他一回,就会忍不住忆起三年前那张他夫离异的圣诏。

  “素节公主南嫁一事,并非王爷之过。”圣止执意要派素节公主和亲,谁能与圣上作对?即使他不愿、却也是莫可奈何。

  玄⽟苦涩地问:“但我袖手旁观不是吗?”

  “王爷…”

  “王爷,太守来了,他要见你。”已经去看过顾长空他们一回的袁天印,站在他们⾝后打断他们的谈话。

  玄⽟想了想“一块去瞧瞧。”

  收到急报立刻赶来的康定宴,在袁天印去把人请来后,不待玄⽟开口询问,马上冲着他禀报。

  “王爷,太原的异姓王们起兵造反了!”

  “造反?”刚踏进门內的玄⽟挑⾼了眉,对这个消息并不怎么相信。

  “王爷…”急着想知道他意见的康定宴忙上去。

  玄⽟抬起一掌示意他稍安勿躁,来回踱步思索了一会后,淡淡轻问。

  “没参与造反的太原‮员官‬有多少?″

  康定宴又一字不漏地报出“太原‮员官‬皆未参与,造反的只有异姓王们。”

  想通了来龙去脉后,带点佩服和赏的笑意立即出现在在玄⽟的面上。

  “好个老三…”亏他想得到这主意。

  “袁师傅?”不解他反应的康定宴,连忙转首看向另一个好像也知幕里乾坤的人。

  “太原那些异姓王们,他们是被着造反的。”找了位置坐下的袁天印,悠然自得地摇着扇。

  “被的?”异口同声的康定宴与余丹波,在话一出口后,相视了对方一眼,不一会又马上相互别开脸。

  袁天印附上详解“宣王凤翔想杀他们,他们自是会狗急跳墙。”凤翔都把刀子架上他们的脑袋了,不奋力一搏,难不成坐以待毙吗?

  “难道说…”余丹波意看他们两人的态度,愈觉得可疑“这一切王爷与袁师傅早就料到了?”他们不会是早就知情了,只是在等的这事发生?

  玄⽟不答反问:“老三向长安调兵了吗?”

  “宣王得动兵铜鱼后,闵禄与辛渡已率三十万大军自长安启程前往太原。”已经镇定下来的康定宴,也开始思索凤翔布置已久的太原这盘棋局。

  在听到这两人的名后,玄⽟不噤皱紧了眉心。

  “闵禄和辛渡?”坏了,什么人不找,凤翔居然将这两人拉来了⾝边。

  “都是宣王的人。”自朝中得到小道消息的康定宴,很快就证实了玄⽟心中的假设。

  “王爷,太原那方面…”颇为担心太原兵力的余丹波,很想知道在这状况下他打算怎么做。“什么也不必做,咱们只需隔岸观火。”然而玄⽟却朝他摇着食指“老三等了这么久,就为这一⽇。”既然凤翔会‮心花‬思找来闵禄与辛渡,这代表凤翔并不只是想代⽗皇平,凤翔更想借这二人,一举解决那些异姓王。

  余丹波更是不解“难道王爷打算就这么任宣王得到太原吗?”太原兵力,原本就充裕,虽说异姓王之后,叛军将会被消耗不少,但⽇后却将成为凤翔所有。

  玄⽟听了,只是把头调向外头。静看着远处的校场上,看着那分属于他的亏欠。一旁的袁天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后,也随之看去,而后若有所思地瞧着乐浪。

  “我不得不。”玄⽟叹了口气,也是没有选挥余地“⽇后,⽗皇若出兵南国,那就绝不能少了太原的兵力。”因此,他不能阻止凤翔。

  奉玄⽟为主的余丹波,在玄⽟把话说出口后,即不再多言。虽然,他是明⽩玄⽟为何会选择不揷手,但只要一想到闵禄与辛渡皆在凤翔手下,他怎么想就是怎么觉得不妥。

  “这里就给你了。”玄⽟起⾝拍了拍余丹波的肩头,而后朝康定宴吩咐“回洛。”

  在玄⽟与康定宴相偕走出门外后,并未离开的袁天印转了转眼眸,起⾝走至余丹波的⾝旁,与他一同看着玄⽟离去的⾝影。

  “丹波,你知道闵禄与辛渡这二人吗?”以他这么担心的表情看来,相信他应该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点点头“家⽗生前曾提起过。”

  “你对他二人有何看法?”

  “二者皆为猛将,闵禄无谋嗜杀,辛渡深明用兵之道。此二人一正一反,各有所长,亦互补其缺。”两者相较下,他是较为认同辛渡‮场战‬上的作风,但辛渡为人险,他亦不欣赏。

  袁天印故作思考状地抚着下颔“若你与乐浪联手、气焰会不会被他们庒下?”

  “难说。”同为杨国效力,与他二者兵戎相见的机会不大,就算有那机会,他也不想去硬碰硬。

  “我想听的不是难说这二字。”袁天印蓦然将扇面一收,冷眼睨看向他“而是你的笃定。” 经他一瞪,余丹波怔了怔。

  “你那孤芳自赏的⽑病,是该改改了。”摸透他脾气的袁天印,以扇遥抬向远处技场上的乐浪“为了王爷着想,在圣上下旨攻南之前,想个法子去与他个朋友吧。”将来,他们可将是玄⽟率兵玫南时最重要的左右手,这两手若是不合,玄⽟就有得头疼了。

  “我非做不可吗?”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兴什么朋友的余丹波,绷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不情愿。

  袁天印莞尔地对他一笑“你说呢?”

  ****************

  建羽五年,太原异姓王以梁王为首,借口复僻前帝,拥兵盘据于云朔二州,凤翔在掌握太原情势后,向朝庭调兵三十万进军朔州,为图一举攻下云州。

  这是表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擅用太原总管之职便,暗地盟搜集异姓王渎职、谋罪状的凤翔,三年下来,把柄在手的凤翔,在确定时机已成后,先是揭发异姓王亲的‮弟子‬,进而址出了上头护短的异姓王亲,接着便展开了针对所有异姓王的清查,如他所愿,所有异姓王们果真马上团结串连了起来。

  手中把柄多如一串粽子的凤翔,要办他们岂不容易?只是如此明里法办王亲,罪等不大,圣上最多也只是没收异姓王们的年俸,或是官降几品。决定将马蜂窝一鼓作气桶到底的凤翔,为求⼲戈相见,下一步即嫁祸梁王,聚、意图谋反,放出风声即将请圣上撤销异姓王权、收回属兵、押解回京送审。

  深以为凤翔真握有确切的证据,且在太原兵马从凤翔之旨随即防后,信以为真的异姓王们为求自保,赶在凤翔返回京城前,即北上云朔二州迅速调来兵马。

  这一切,皆在凤翔的意料中。

  时值⼊冬,霜舞雪漫,太原已成雪京,替凤翔监管着敌我两军一举一动的贺玄武,就连⾝上沾満了雪花的外麾都未及脫下,已脚步匆匆地踏进总管府內。 “如何?”正等着他消息的凤翔,坐在厅里气定神闲地问。

  “异姓王们无弃降之意。”前线来报,囤兵于云州的梁王,非但不降,还兵援朔州,打算攻至太原后,再一路攻返京城。

  凤翔不以为然地哼了哼“都已是热锅中的蚂蚁了,还屈着一把老骨头?”或许真要死到临头了,那些老家伙们才会真的觉悟。

  “我军兵分二路后,辛渡已抵朔州。”贺玄武脫下外麾给下人后,又续报战情“辛渡派人来报,朔州州城一破,将立即挥兵继续北上追讨叛将。”

  “务必叫他手下留情,我可不想耗损朔州太多兵力。”那些败兵之将,可全是太原的本钱,只要加以安抚招降,⽇后就是用得上的人。

  原本还打算道出其他战情的贺玄武,听了他的说词后忽地顿了顿,很是怀疑地偏首看向他。

  他忽有一问:“太原的‮员官‬们都在等着看呢。”下头的兵将可招降,那上头指使的主子们呢?这两者的际遇会不会有所不同?

  “看什么?”被他问得没头没尾的凤翔,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看王爷将如何一战泯恩仇。”

  “恩仇?”凤翔忍不住笑出声来“表叔在说笑吗?我与那些异姓王们远无冤近无仇,怎说成了一战泯恩仇来着?”

  贺玄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笑意“就任太原总管这三午来,异姓王们是怎么对待你的,大伙都心里有数。”

  初来乍到,异姓王们就先给凤翔下马威,情况与玄⽟刚到洛时如出一辙,即使是奉上了银两,贪婪的异姓王们却只当他是头肥羊,能宰则宰、能榨则榨,为了讨好他们,凤翔就连年俸也都赠了出去,不只如此,异姓王们更在公务上找凤翔的⿇烦,不仅不上税,还借口要凤翔返京,募来银两养着那些异姓王爷府里的骄兵,说好听是年节的岁钱,说难听些,其实是为修筑楼房、赌钱狎

  为了他们,凤翔在太原所过的,本就不是皇子该有的俭朴生活,在看他们的脸⾊忍气呑声地等了三年后,这已是凤翔最大的极限。

  因此在梁王起兵谋反后,太原的‮员官‬们都知道,凤翔一清宿仇的机会来了,因此人人皆在暗地坐议论着,异姓王若是真败,凤翔将会如何对付他们。

  “放心,我不会公报私仇的。”

  贺玄武不噤満面怀疑“那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捱到了扬眉吐气的一⽇,他会饶过那些异姓王?想来就觉得不可能。

  凤翔回头朝他眨眨眼“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的目标就只是他们的人头。”

  即使这话三年前就已听过了,也在三年前就有了这个准备,可真到了时候,再听这句话自凤翔的嘴边说出来,那寒意,却是让贺玄武自骨子里冷起来。

  “闵禄现下在哪?”踱至窗边的凤翔,仲手推开窗,仰首着着外头纷飞不停的⽩雪,边在心底计算云州那边的粮草还能吃上几⽇。

  “快到云州了。”一想起闵禄那个杀人魔君,贺玄武就更是觉得头⽪发⿇“等等,你不会真想派上闵禄吧?”“有何不可?”倚在窗畔赏景的凤翔,心情很好地扬⾼了角。

  “但闵禄…”将迟疑悬在嘴边的贺玄武,无论怎么想,也不知该如何启口才好。

  传闻百战百胜的闵禄,之所以能屡战皆捷,是因闵禄总拿柄斩过千人之力,站在冲锋的士兵后头,谁若不勇往直前、谁若退快,闵禄即当下斩了该士兵的人头,让所有畏惧于他的士兵们明⽩,不顾一切往前杀敌,或许还有条活路可走,但若胆怯,则必死无疑。

  对待手下的兵将们尚且如此了,在遇上俘兵或是降将时,闵禄更是下手不留情地斩无赦,因此一旦将攻城之事由闵禄来办,到时,那些异姓王们…

  凤翔云淡风轻地漾着笑“就是因我知道闵禄是何种人,所以我才要派上闵禄。”

  还想再多说上几句的贺玄武,末及开口,就见凤翔散去了所有的笑意,寒地别向他。

  “告诉闵禄,一个活口也别留。”

  *******************

  甫天明就被太原总管凤翔召集至总管大堂上的太原众官,冒着大风大雪赶来后,个个抖颤着⾝躯在堂上靠站在一块取暖,有些噤不住天寒的,则边拉紧了官服边打起哆嗦。

  “冻死人了…”受不了室內寒冻之气的太原知事管益德,忍不住朝堂旁凤翔的下人叫道:“来人,再多置几个火盆,多添点柴火!”

  态度漠然的下人,扳着面孔回他“回大人,王爷用震节俭,府中规定,每一厅堂只能置火盆二具,不可多置。”

  “你…”被人泼盆冷⽔的管益德,脾气正要发作,一旁与他是同僚的知事陆天宁,打圆场地拉过他。

  “不过是个下人,别跟他一般见识。”三年来人人皆知宣王崇俭,既是来到宣王地头,那就忍着点。

  “大雪⽇的,那小子召咱们来究竟想做些什么?”管益德边抚舍着双臂,边看着远坐在堂上闭目养神,似是正在等人的凤翔。

  左右瞥看丁一会后,陆天宁挨在他珥边小声道:“云州破了。"

  “什么?”后如后觉的他甚是诧异,抚着口倒昅了口气。

  陆天宁又庒低了音量低语“听说,闵禄与辛渡已班师回太原了。”

  “那…梁王呢?”当下心中惶惑不安骤升至顶点的管益德,紧张地扯紧了他的⾐袖。

  他两掌一摊“没消息。”

  “这下该怎么办…”也不知梁王是生是死,管益德不噤急出一头大汗来。

  有些明⽩状况的陆天宁,讶异地看着他。

  “我说益德兄,难道…你还没同梁王划清界线?”在辛渡拿下朔州时,太原大多数的‮员官‬就已自清,拒绝承认与梁王有何关系,免得梁王一旦兵败,凤翔接着就将清理门户。

  懊悔得无以复加的管益德苦丧着脸“我怎么知道那些王公们会这么不堪一击?”

  原本地看梁王势稳,而凤翔三年来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即使是凤翔搬兵剿贼,他也还是较看好异姓王,怎知闵禄与辛渡一到后,局势一下子就改观了。

  “别慌。”陆天宁拍拍他的手,低声面授机宜“待会凤翔召闵禄他们上来时,梁王若生,你就改投效凤翔,将你握有的梁王把柄都给凤翔。”

  “梁王若死呢?”

  “撇清关系,一问三不知。”⽇后凤翔就将是太原名王言顺的总管,可不再像以往一般有名无实,要想在太原混口饭吃,自然得投到凤翔手下,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脚踏两条船,两边皆观望。

  在等了近半个时辰后,贺玄武派来的家臣,来到堂上对凤翔禀报。

  “王爷,闵禄与辛渡到。”

  凤翔睁开双眼“叫。”

  同时踏进堂內的两位将军,一⾝戎装未换,肩上铠甲上的雪渍也未拂去,率领着部属大步踏进堂內。走在左边的闵禄,⾝后的将官约莫三十名,手中皆抱着一只正方木盒;走在右侧的辛渡,⾝后只带了二人,其中一人手捧着一只⻩巾包里的布包。

  “参见王爷。”

  “请起。”恭候大驾已久的凤翔,表情甚是満意地瞧着这两名特意自京中调来的心腹。

  在堂上人人好奇地探看着这两位立下战功的将军、与其所携来的物品时,列站在一旁,见识不多的管益德,以肘撞了撞⾝旁的陆天宁。

  “人称黑⽩无常将军的,就他俩?”一个虎背熊,⽪肤黑得似炭,一个面目⽩净得不像军人倒似个书生,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什么杀人魔王。

  “嘘…”陆天宁忙将指按在上对他示意“别那么大声。”

  双耳敏锐,听见耳语的辛渡,站在堂上微偏过脸,—双冷眸准确地找到弘谈的两人,目光短暂地在他二人⾝二停留了一会后,他别过头去,自⾝后将官手中拿来⻩巾布包,拱手将它上呈凤翔。

  “王爷。”

  命他亲自拆开布包后,风翔两眼瞬也不瞬地瞧着搁在案上,那些命辛渡取来的异姓王印信与兵符。

  “办得好!”満心大喜的凤翔,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奋兴‬。

  辛渡谦谦回礼“谢王爷。”

  此时,太原‮员官‬之首,太原太守霍几道,在众‮员官‬急于求解的目光下站出列来。

  他扬手指向他一排列的木盒“不知骠骑将军所携木盒,盒中所装何物?”

  命人携来木盒的闵禄,朝堂上看了凤翔一眼,凤翔笑了笑,示意地朝他摆摆手。

  “揭盖!”闵禄即朝⾝后诸将下命。

  一声令下后,诸将官立刻弯下⾝来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地骤开木盒盒盖,三十个盒盖一敞,盒里所摆的东西即映⼊眼‮员官‬的眼內,当下堂上众‮员官‬莫不深深惊,只因盒里装盛的不是别的,而是⾎淋淋的…

  人头!

  往昔在太原呼风唤雨,此刻,头颅皆与⾝躯分了多的三十位异姓王爷,在盒中,目不瞑、口微张,死前的惊悸,犹存在脸上无法散去。

  当奉旨拿下云州的闵禄,开始对堂上的凤翔细禀战果之时,至此,始终无法得知云州消息的众人,终于知道在闵禄到了云州后发生了何事。

  虽然凤翔三令五申,不得杀败将兵士,⼊城后更不能妄动百姓一寒⽑,但⾝为主谋的异姓王们的下场可就截然不同,不但⾝首异处,每座王府、私宅全遭⾎洗,家眷子女、奴仆家丁,无一放过,彻底遭到斩草除

  “诸位大人,盒里的东西,都看仔细了?”听完了闵禄的禀报,在堂上人人皆目瞪口呆之际,⾼坐在堂上的凤翔,一手撑着下颔懒懒地问。

  “王爷,虽说你乃太原总管,但未读圣谕即擅斩朝庭命官司——”好不容易才自惊骇中回过神来的太守霍几道,紫着一张脸,才想痛斥几句,却遭凤翔冷声截断。

  “你说什么?”‮忍残‬的笑意在凤翔的嘴角跃动“朝庭命官?”

  “我…”被他眼中的杀意震慑住,霍风道的理直气壮霎时成了怯嚅。

  “拥兵叛变、意图颠覆朝庭,此等贼人,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凤翔拍案站起,厉声喝道:“本王所斩的,不是什么朝庭命官,而是大逆不道的叛贼!”

  “但——”

  为免霍几道⽇后将会被凤翔盯上,或最惹来杀⾝之祸,一旁的‮员官‬忙扯住他的⾐角,直向他摇首要他别再说下去。

  “⽇后,谁若胆敢背叛朝庭、谋造反。”凤翔先是以凶狠的目光扫视堂上的众官一眼,而后猛然伸手朝地上人头一抬“盒里装的就是榜样!宽广的堂上,众‮员官‬噤若寒蝉,惟有窗外雪花飘坠之声,与凤翔余音袅袅不断的震喝声,两两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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