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珠帘迸的清脆,从纤纤葱指中掉落的⽟兰花,在飘浮着极淡香气中的轿子內织成一张深静绝尘的容颜。
那是张令独孤吹云魂萦梦系了八年的容貌。灵秀依然的弯弯柳眉,一双波光流转的剪⽔秋瞳,微翘的红,绝中见冷,她比以前更点尘不惊了。
“蝶儿!”他喊出声,眼神炽烈,因为太过越,只喊了两个字的独孤吹云竟只能凝视着对面的女子。
他充満感情的呼喊冰溶了女子俏脸上一丝的冷漠,可也只千万瞬间的一眨眼,即再度回复冷冷的表情。
她盈盈若⽔的眼波看似有千言万语,难解的温柔眸光却蔵着似有还无的苍茫。
“独孤吹云?”她低喃,⽔葱似的指画过他的。
“是我。”他的战栗着,因为她指端传来的温度。
“你长得一如我想像中那么好看。”她情不自噤地说道。
“你看得见我?”这是天大的惊喜。
“从很早以前就看得见了。”回想起过去,她好不容易雪溶的脸蛋又多了抹恨意。
独孤吹云被満満的喜悦蒙蔽了眼睛,他看不见⻩蝶不合乎?淼某鱿郑褂怈诶涞取?br>
一对有情人分隔八年却一点也没有乍见的情。
但独孤吹云不在乎,他爱她,再见她已是如获至宝,他不想追究那些腐烂的过去。彷佛为了印证她的存在,他不顾一切地吻住她,死命抱紧她,生怕自己一松手,怀中的人儿又将烟消云散。
呵!不是梦,她温润的⾆回应着他,独孤吹云因为这样的发现沉醉痴了。
久别重逢的情被点燃,一发不可收拾地上演,⻩蝶的⾊被独孤吹云辗转的昅染了,她被探进口中的灵⾆纠地夫了魂魄┅┅直到她前的⾐襟感觉一阵微凉,他魅惑的接触让糊涂了的她幡然转醒。她摸索着,无声无息,一把小巧的银刀握在她反剪的掌心,刀沿闪烁着刺人的利芒。
⻩蝶掌握那刀,辗转迟疑,最后,用力揷⼊独孤吹云全无防备的际。
独孤吹云不敢置信地眯了眼,离开她的,并不看没⼊⾝体的刀,只用不确定和茫然的眼询问⻩蝶。
“为什么?”
⻩蝶颤着手,被独孤吹云吻肿的嘴颤抖着,低头逃避着他的眼神,整个人又慌又,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
“你该死,我要你为北都的死偿命。”
努尔北都?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必须给我个完美的解释,解释这一刀,还有这几年来的行踪。”
他的声音变冷,因为怕自己的心碎在这里。
“稳櫓┅”她想逃,唯一的出路却被阻住。
⾐袂飘动声混和杂的脚步夺走她唯一发言的机会,群龙聚拢。
独孤吹云一见大家来到毫不迟疑地拨起揷在⾝上的刀刃,迅速用外⾐遮盖冒⾎的部分。凶刀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反收⼊长靴中,罪证齐灭。
“你欠我许多,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他冷静地说完,反⾝面对好奇的群雄。“我路的新娘回来了。”
大家轰声应好。
谜团终于要开解了┅┅或者谋才开始序幕?
⻩蝶无暇多想什么,方才独孤吹云转⾝时遗留在嘴角的冷酷令她不寒而栗,这男人似乎不再是她八年前悉的那个少年了…也许是她太天真,就连她自己都不再是以前那个盲女了,更何况是他┅┅
尽管一肚子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众人还是识相地把⻩蝶留给了独孤吹云。
⻩蝶抱着必死的决心,让独孤吹云将她放上马背。
她瞧着四面,四面无人。
答应来接应她的人呢?
“别想逃走,你不会有机会的。”他看也不看她,纵马直奔。
马蹄踢起的烟沙让⻩蝶咳个不停。
“我才不逃。”又一阵噴嚏,为了逃避刺眼的光和打得她脸颊发痛的沙砾,⻩蝶不得不低头,这一低,正巧躲⼊独孤吹云握的臂弯里。
原来,他是为了惩罚她而故意骑得飞快,见她也不求饶,自己却先心软,长叹一声,放缓了速度。
她的背无意间贴近他的膛,忽然发现一股冷濡进她的背。
她慢慢瞪大眼。
那是方才被她刺伤的部位。他不打算疗伤吗?
再抬头,她察觉独孤吹云将脫下的外⾐盖住她半张脸。
这小小的动作让她心里一阵菗动,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恨意松弛了。
咬住,她心酸地让痛彻心扉的感觉俘虏她。明明知道见了他会下不了手,明明知道,为什么又坚持非要来不可?
她的心还隐隐约约地望渴什么吗?那刻在灵魂深处的呐喊┅┅
风呼呼地吹,吹得两颗心越来越远┅┅
“你要把我带到哪去?”眼看道路越走越是荒凉、地势越来越⾼,她的呼昅了。
“去见另外一个你。”他的声音缥缈有些不继。
“我不去,你放我下来。”为什么他可以对自己的伤口视若无睹,却要她来担心害怕,如果这是他磨折她的手段,她承认自己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你非去不可,我守着她守了八年,就为这个,说什么你都一定要见她不可。”穿过一片针叶树林,针松渐稀,放眼是⾼山的扁柏和半皑皑雪⽩的危崖,稍稍不慎就有粉⾝碎骨的可能。
“你,一个人?”这么荒芜的地方呵。
“不,”他郑重头摇,眼中有遥远的温柔和沧桑“还有‘你’、雪虎,那是我很幸福的一段⽇子。”
⻩蝶错愕地回过头来看着独孤吹云。
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会让人看破一切,还觉得无上幸福?盯着他一上一下的喉结,她竟看得痴了。
“虽然我每天只能对着你的墓碑说话,但是拥有一个挚爱的人儿陪伴,还有忠心耿耿的雪虎,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很満⾜了。”
“你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做给谁看!”她不领情。
“你怎么知道我是委屈的?我连你都失去了,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低下头,四目接,他真心地微笑。
荣华富贵如浮云,于他,倒不如荒山的野花杂草。
“我不会同情你的,一切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她硬下心,按捺心中的动。
“⾝为帝王是要能够带给民人福祉幸福的,我已放弃帝位、放弃自己的人生,那么,如何能让别人幸福?这些年来,胤做得很不错,我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才是。”他说得潇洒全无挂碍。
“你大可不用这么做。”一直以来,她总以为他远游天山是懦弱不敢面对现实的行为,难道她错了?
“没办法,”独孤吹云眺向远远的云峰。“我没办法再爱上任何人,因为我想为她付出全部的人已经不在了。”
自从⻩蝶死去的那一刹那,他的时间也跟着死了。
“你┅┅说谎!”她听了为之鼻酸。
“终于看见你不一样的表情了。”他的话中有太多苦中作乐的成分,虽然微笑还是带着最初的忧郁。
“不要再说了,不管你用再多的甜言藌语都不能再打动我了。”她蛮横地拒绝一切。
除了这么做她不知道要怎么把独孤吹云逐出她的意念,他的存在让她心神不宁,心烦意,最重要的是她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的。”姑且不论是什么改变了她,他会把问题的症结找出来的,就算要再重新揭开以前的疮疤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的路程⻩蝶一语不发,独孤吹云看穿她心底的矛盾,也闭上了嘴。
沉默一直延续到次⽇。
⻩蝶从睡梦中醒来,看看四周的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一觉睡得这般安稳。八年来她没一天好好睡过觉,昨夜不过躺在独孤吹云的⾝旁就睡得如此香甜,这,太可笑了!
扒在她⾝上的是独孤吹云的斗蓬,可是他人呢?
站起⾝,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密密⿇⿇的树荫,一幅人兽斗的景象吓坏了她。
她定神看清跟老虎滚成一团的人是独孤吹云,害怕马上转换成她也说不出来的勇气,抓起地上随处可见的枯枝就往那一人一虎飞奔过去。
她的鞭打起独孤吹云和雪虎的注意,雪虎挥舞着大巨的脚掌便是一甩。
“雪虎,不可以!”独孤吹云从雪虎⾝下钻出来,护住⻩蝶。
别看雪虎⾝躯庞大动作笨拙,它精准地只打掉⻩蝶手里的树枝,并没有任何不应该的行动。
“它┅┅”这样大一只庞然大物依顺在独孤吹云的脚下爱娇地磨蹭着。
⻩蝶对它一见钟情。
“你刚刚是要来救我吗?”独孤吹云披散着发,満怀感情地问道。其实就算⽩痴也看得出来⻩蝶的举动,只因为太过惊喜变成了不确定。
⻩蝶偏头,表明了不愿意回答。
独孤吹云咧嘴,一把将她抱住。
她下意识地挣扎。
“别动,让我抱你,你是那么温暖。”
的确,独孤吹云浑⾝冰凉,⻩蝶让他圈住她的┅┅就当施舍吧,毕竟他把自己唯一的斗蓬给了她。
“蝶儿?”
他的呼唤像一阵抚爱。
“不许用那种口吻叫我!”她居然有了反应,喔,该死!
“哪种口气?”他倒退一步,这一退看见了她眼中蒙的热情。于是他发出低沉的呻昑。“你磨折了我这许多年,现在让我一偿夙愿吧!”
“唔┅┅”全然霸道的吻堵住她感的樱不让⻩蝶反抗。
一吻结束,看着她不过气的美丽模样和微肿的瓣独孤吹云又忍不住耳鬓厮磨了一番。
“我相信你还是对我旧情难忘。”
八年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但是他有把握。
⻩蝶捂着被肆过的,怎么都无法生气,只能翻⽩眼睨他。
“不要脸!”
独孤吹云又是一阵心旌神动。“我好想再吻你一遍。”
⻩蝶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往后一退想跟他保持全安的距离。孰料,他长臂一伸,她又偎俱了他的膛。
她用双掌撑开两人的距离,再让他这样全无分寸地吻下去,她跟他会更加牵扯不清了。
独孤吹云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他拉着⻩蝶面对雪虎。
“当年,是它救了我跟埋了⻩蝶的。”
“埋了我?”这样诡异的说法让人不舒服。
“她的墓园就在上头。”
⻩蝶往⾼⾼的树林深处看去。
“我问过雪虎,它告诉我你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蝶満腹疑窦地望着雪虎,它善解人意地朝她点头。
“它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已经是稀有的动物了还这般通灵,尤其自己追着自个儿尾巴玩的笨拙模样跟一只顽⽪的猫没两样。
⻩蝶是愈看愈喜。但是,现在似乎不是分心的时候。她強迫自己专心在独孤吹云⾝上。
可是这一专心也错了,他全⾝散发的成魅力充満人的气息,她没办法不受他昅引。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把眼光摆哪里才好。
就在她三心两意的同时离她有段距离的雪虎只一跃就来到她跟前,⽑茸茸的前掌庒住她的裙摆。
“稳櫓┅”她脚下一软。被这种庞然大物给瞪着谁还敢动上一动?
它抬⾼脚掌,顺势昂起的利牙闪着晶光。
独孤吹云将踌躇不前的她往前推。
“雪虎想你这朋友。”
她求救地回头,对上的是独孤吹云含鼓励的眸子。
她突然觉得勇气十⾜。她好傻,凭什么相信努尔多铎的片面之词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骸,就这样定了独孤吹云的罪?
这些年努尔多铎蓄意阻断她对外的通讯连络,但是,八荒飞龙的名声太响亮了,想全面封锁又谈何容易?
下人们表面上锁住了嘴,私下赞不绝口的是他们锄奷伏恶的英勇事迹,还有惋惜的是不为人知的解散。
所有的一切拼凑起来,潜蔵在她心里的不对劲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墓,不需要去看了。”她断然。
“蝶儿!”
她付独孤吹云令人屏息的笑靥。
“我想见大家。”
她有话要说,是很重要的话,非说不可!
“胤成亲了!”⻩蝶第一次来到金碧辉煌的宮殿依然表现得落落大方,蠃得许多人不一样的眼光。
“这声恭喜来得有点晚,不过恭喜你得到幸福”在酒楼下虽然匆匆见了一面却什么话都说不了,仔细瞧着截然不同于以前的独孤胤,⻩蝶真心地为他庆贺。
“在不久的将来希望你也能跟我一样。”独孤胤意喻深长地说道。
“谢谢。”
“蝶儿姐姐!”⾝为皇后的平凡和进宮来作客的区可佟见到天人似的⻩蝶,哪还管得什么⾝不⾝分的,净绕着她转来转去。
而雪虎趴在一旁打瞌睡,偶尔睁眼瞄着柱底忙碌的蚂蚁,好不安静。
飞龙们齐聚,少不了品尝皇宮大內御厨的甜点手艺,糕饼果冻、佳酿琼任君选择。
大伙儿忙着享用美食,可他们的耳朵没闲着,嘴巴忙归忙,还有别的器官可以用嘛。
蚌使然,戈尔真端了盘木兰硬⾁⼲避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年你都住在襄的伏牛山上?”大家很有默契的把发言权给独孤吹云,他是当事者,也是老大,众人只有竖尖耳朵的份。
“是。”
“你可害惨我们兄弟了。”戚宁远抹脸叹道。
⻩蝶満怀愧疚地冉冉一福“对不起,因为我,尔真哥避居石⾕不肯轻出江湖一步,为了我,海棠大哥屈居天山下多年,一群好好的弟兄风流云散,稳櫓┅罪孽深重。”她凄楚地环顾大家,不胜唏嘘。
戚宁远⼲咳。“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她这么一说,就算所有的人对当年的事真的心存芥蒂,也因为她的诚恳真挚和楚楚可怜的模样原谅她了,或者,他们从来就没人认真地苛责过她…死人嘛,谁会跟翘辫子的人过不去?现在她死里逃生,再把罪过都推给她也没意思了。
找出真相才是重点!
“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我们想知道的是当年⻩姑娘是怎么到伏牛山的?”不愧是头脑最清晰冷静的海棠逸,一进⼊话题就切进重点。他平常虽不大吭气却十分明⽩众人的心意。
“我醒来人就在那里了,最初几个月一直在疗养,最常见到的人只有十贝勒派来的侍女和卫兵,他们看我大病未愈,只派两个小卒看着我,我能起时,都⼊冬了。”
她知道所有的事都不对,却无能为力。
“好个移花接木,我们被他骗了这么久,努尔多铎好本事啊!”海棠逸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真是他暗中搞的鬼!
“伏牛山旌旗飘扬,士气如虹,十贝勒经常忙着招兵买马,网罗江湖绿林人士,我虽然不懂政治的事,看他费心笼络三教九流的人,我才逐渐明⽩他的企图。”
“养虎成患,我敬重他是个人物,给他三分颜⾊他倒开起染坊来,有种!”
独孤胤放肆一笑,不仅不惧还笑得令人⽑骨悚然。
他虽然有很久一段时间对政事不闻不问,如今倒也用心整顿过朝纲,如果谁以为他还是个昏君想取而代之,他会打得对方头破⾎流,抱头鼠窜的。
嘿嘿!他喜这项挑战!
“我不喜你那种狰狞的样子,好丑!”平凡偎到他⾝旁拉下他的头,一手用力地抹平他的表情。
⻩蝶为她的举动倒昅一口气┅┅她不要命了!?
却见桀骜不驯的独孤胤任她轻扯着面⽪,支吾着。
“我忘了嘛!”口气里?档奈氯峤倘宋薹ㄉ?br>
⻩蝶先是讶异随即释然了。
“他当真找到自己的归属了。”一匹流浪孤独的狼找到家了。
⻩蝶了眼圈。他们曾经有过相濡以沫的岁月,曾经以为不可能会落在他们⾝上的幸福居然有个人得到了,她怎能不感慨、不感恩!
“不必羡慕别人,我会给你更多的幸福”独孤吹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边,温暖地摸着她鬓边的发,也发表标准的大男人的宣言。
“胤对我的意义不同。”她仰头,⼲净清楚的感情染雾了汪汪的眸子。
“这点我清楚得很,我不会为他吃没必要的醋。”从头到尾他没把自己的弟弟当情敌,⻩蝶只属于他。
这么莽撞的独孤吹云大家多年没见过,大伙儿哔然。
“以前没机会对大家说明我对蝶儿的情意,现在┅┅”护着⻩蝶,他向众人解释道。
“大哥,你为⻩姑娘在天山窝了八年,我们要不明⽩你的痴情,就全是⽩痴加混蛋了。还有,我们不反对你谈情说爱,不过,嘿嘿,总得先办正事吧?”锋芒被抢光,好不容易逮到发言机会的蓝非发挥他⾼度的善解人意。
说得有理。
“狗嘴吐不出象牙!”独孤吹云笑骂。
蓝非挤眉睨向所有的弟兄,大家默契十⾜的颔首。能看到大哥不再忧郁的笑容是多么难得,他们希望那光般的笑靥能永远留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