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面⾊冷凝地出现在机场,来接机的中年男子提着行李,追随他疾快步伐。
他突然停步代:“你先把我的行李送回去。”
“阮先生,你要去哪里?董事长夫人特别代稳櫎─”中年男子无奈地看着他上了出租车。
无论他原先预期的是什么,报告的內容绝对是超乎意外之外的。
回到瑞士十天,才收到公司全安部传真过来的报告…
康易磬⺟亲出⾝黑道家族,丧夫之后投靠绰号黑龙的弟弟林飞龙。黑龙是地方上的大哥级人物,包赌、包娼,前科累累,行事作风狠煞。
报告中还提到,这几年他出⼊常带着外甥康易磬,周遭的人都知道黑龙有意训练他成为左右手。
她现在做的事等于是阻碍了黑龙的计划,恶兆之感不断充斥心头,无法控制,他立即决定回国一趟。
不敢相信她竟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那个傻瓜,连基本自保的判断力都没有!仍然如同以前因滥泛爱心而陷⼊危险而不自知…
…
“你们谁爬上去救它好不好?”她哀怜的眼光求助地望着几位男同学。
经过大榕树下正要回教室的男同学们互望一下,眼神不由集中在领袖方向。他沉脸不语,一贯的不理会她;其它的人懂得暗示,没人肯伸出援手。
她咬着下,如小媳妇般可怜兮兮地偷瞅他一眼,知道开口求他也没用?г谑魃系幕咝∶ㄟ洹斑鳌鳌卑Ы凶牛切牡厍魄剖魃向樗醯男∶ㄟ洌⒀⑹⒆笾獾难垌夯旱亍⒒夯旱赝狄葡蛩袷亲匝宰杂锏貐葏人担骸八ū焕ё『芫昧耍遣痪人吕矗ɑ崴赖舻摹?br>
青少年期的男孩对于见义勇为还是有着不可抗拒的使命,一位男同学忍不住开口:“要不要帮她…”
“当…”午休的钟声响起。学校规定无论小学、中学、⾼中部皆是统一午休,所有的生学都得回教室午睡。
他挣扎瞥她一眼,像是下了决心,说:“我们走。”
她无措地看着所有的人都走了,树上的小猫咪彷佛感受到被遗弃的无助“喵…喵…”叫得更令人心慌,她别无选择了…她望着⾼⾼的树顶深呼昅,像是个要上场战的勇士。
整个午休时间,她都没回来…他知道。
随着时间的过去,心中的懊恼更形增加,他难以克制地不断抬眼看那空无一人的座位。她不会那么傻一直在那里陪那只笨小猫吧?
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午休结束了,上课钟声响了,座位上还是空空无人。
为什么没人注意,去找她回来上课?他表面平静,但心底的烦躁啃囓得他坐立不安…
…
那一次她从树上掉下来造成手臂骨折,令他怀抱罪恶感,直到她痊愈;这一次…头部受伤只会是个开端,如果她再不用大脑的话!
他咬紧牙关,决心坚定无比,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该有人出面管管她过度的博爱!
别无选择,那个人必定是他。
“你说什么!她怎么样?”
“我姐现在没事了,啊,呀啊…”他虽没提⾼音量,韩惟德仍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被⾝后的某个东西绊了脚,双手徒劳挥了挥,在空气中划了几个圆“碰”一声,臋部着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阮沧⽇追问着,一点出手拉他一把的意愿都没有。
韩惟德只得自力救济。“哎哟,车祸,昨晚我姐回家途中被车撞伤,最近她真是运气不好,先是遇上生学打群架受了伤,现在又…”
阮沧⽇不耐烦地打断:“肇事者呢?”
“撞了人就跑了,幸亏路人热心送她到医院。”
他闻言脸⾊一变,又问:“在哪家医院?”
韩惟德一报上医院名称,一眨眼就失去阮沧⽇的踪影。
阮沧⽇突然的出现让在医院照顾女儿的韩⺟吃了一惊…
“你不是回瑞士去了吗?”
“她没事吧?”阮沧⽇満腔的动在看见病上休憩的人影后沉淀,庒低声音:“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惟淑运气好,没伤到骨头,只是外伤,还有轻微的脑震,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阮沧⽇巡视着向右侧睡的她,闭合的眼睫左上方有一处明显的青紫瘀伤;搁在薄被上的手臂接近手腕处有包扎处理过的伤处;细细的手指关节上也有擦伤脫⽪的肿红,猜想得出其它部位必定也是瘀伤累累。
阮沧⽇无法劝服自己相信这只是意外,直觉告诉他这次意外一定跟康易磬的事有关。也许这一次只是警告,她才能保住小命,他一定得阻止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韩⺟停顿片刻,又说:“惟淑吃完葯刚睡不久,大概不会那么快醒来,你要不要先回去,我会告诉她你来过的。”
“我在这里等她醒。”他拧着眉头、晦暗地说。
韩⺟一愣,忙拉过椅子:“那你坐,坐下来等。”
阮沧⽇沉浸自我思绪无意开口,窒人的沉默气氛笼罩室內,让人连呼昅都不敢太过用力,时间以极缓的速度流逝,最后韩⺟忍不住站了起来:“如果你不介意,⿇烦你照顾惟淑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韩⺟走后,阮沧⽇双手环,一径盯着她蜷伏睡卧、宁静无琊的面容,不平情绪油然而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转变,他对她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她五岁、自己七岁那年,就強烈决定讨厌她了,怎知现在对她的感觉是全面反转。
任他如何搜寻过去记忆,就是无法找回当初那种盲目的厌恶;真的不喜这种感觉、无法控制自我、沦陷无底深渊的无助感觉。
也许童惟时的自己如此排斥她,是因为直觉知道,她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弱点;他该聪明地远离她的,只要远离她就能隔绝困扰…想到此,阮沧⽇脸上浮出自嘲的苦笑。可能吗?似乎太迟了!
瑞士离这够远了吧?收到调查报告时,他丝毫考虑也没有,唯一的念头是回到湾台…再度记起她受伤的事实,阮沧⽇不由神⾊一紧。
可惜还是太迟了!她怎么可以让自己陷于如此的危险中?他蕴含忿气的眼神不平地流转于恬静面容、对他怒意毫无所觉的韩惟淑脸上。
不公平,在自己为她奔波大半个地球、担忧不已之际,她却改变了、不若以往;他不再是她唯一追随的目标,那回避的眼眸是那样明显…
你对我的恋是否已经结束?他心底无声地问着,微病把劢吡λ髯牛胝页鲂┝钭约喊残牡闹ぞ荨?br>
那天,在她家,他看见的是否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像?那时她是那么镇静,好象被家人揭露、公开讨论的少女暗恋情事与她无关,令他不噤怀疑她没听到什么或是她本不再在意,她唯一表示趣兴、关心的只有关于那个小子的事…
想到康易磬,阮沧⽇腹中就有一股酸意发酵。要不是让他无意中看到…她说话时,不自觉将颊畔的发丝撩上耳的动作,不小心露出了酡红如火烧般的小小耳蜗攫住了他所有注意,他不会轻易答应她的要求,不会让他们有继续密切接触的机会。
阮沧⽇暂且将康易磬的事排除一旁,她燥红的耳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他的眼神专注,有某种求渴的描绘着那小巧耳沿,与记忆中人的那抹晕红叠…
你是否还恋我?现在?
他鸷的眼眸燃烧着炽焰…
她翻了翻⾝,也许是被他⾼温的目光⼲扰,微启的逸出一声低昑,闭合的眼睫搧了搧,缓缓睁开了眼,离不清的眸对上了隐隐噴焰的黑眸,她像还在梦中似的蒙微笑,轻轻地又合上眼;下一秒,她倏地睁眼,惊讶无比、难以置信地直眨眼!
过了漫长的五秒,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头…
“你,你…怎会在这儿?”忘了自己的情形,她错用受伤的左手撑起⾝。“哎,好痛…”
“别动,你这个笨女人!”
他一个动作趋近,一手环抱她的背后,扶住她侧倒的⾝子,一手为保持平衡撑在她的际,然后世界好象静止了,两人呼息咫尺,相望的眼眸彷似可以穿透对方內心…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她误以为自己看到了尘封心底冀求多年的望渴,但,残酷的回忆她面对现实。
不可能的,她不是早就说服自己放弃了吗?哦,别再抱着徒劳的希望欺骗自己,她不能、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感觉。
“放…放开稳櫎─”她抖颤烈地试图推开他。
阮沧⽇冻住、僵硬地退开,莫测的眼瞳凝聚风暴凝视规避低垂的她…
她一直以为坚固封锁的过去如嘲⽔翻涌而出,她的手纠紧单抗拒,急促、如战鼓的脉搏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敲打;她极端恐惧他会从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跳,猜测出她还是爱慕、奢求他,惊惶的她润泽⼲渴的,试图说些什么掩饰:“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深沉瞟向她,克制心中因她排斥、推拒自己的举动所引起的炽烈火气,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我要知道你这次受伤的真正原因。”
心一惊,她说:“我不懂你的意思,这只是意外…”
“是康易磬的舅舅亲自动手的,还是另有他人?”她哑然惊讶的神情,证实他的推想,不给她否认机会,他口气严厉又问:“你明知他的舅舅是黑道份子还牵扯进去?”
他语气里的威胁的怒火,令她一颤,抖栗地说:“你怎…会知道这…这些事?”
“是谁动手的?”他冰冷的语气听起来好危险。
“我…我不认识。”他投来威胁一瞥,韩惟淑呑咽一下连忙又说:“我…真的不认识,我没看到人…我被撞倒后晕沉沉中,只听到一个男人说…”看到他霎时转为冷冻的眼眸,她停住口。提起这些事似乎非常不智?
但,为时已晚,阮沧⽇坚持要知道:“他说什么?”
“没…”又是一记令人冻到脚底的凌厉目光,她支吾道:“呃,他…他说要我…我小心一点,这一次只…只是警告…”
“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因此送命?”他突然怒吼。“你有没有用脑筋想过,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要是对你…对你…该死!你有没有替关心你的人想过?你…”他好象不知该如何继续,只能烦躁地踱着步;韩惟淑紧张地盯着来回走步的他,疑惑自己是否该说些什么安抚的话?
“稳櫎─”才一开口,他突然抬起的眼,又令她闭了口。
“不准你再接近他,别再管他的事了!”他暴戾地蹙眉。
“他是我的生学…”
“他不值得你这样牺牲。”他态度断然。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只因为他的⾝世背景就被人烙下记号,对他是不公平的…他是我的生学,我有责任跟义务…”
“那就让别的老师去负责、去尽义务!”
他霸道的语气,令她语塞:“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难道这样的教训还不够?”
她咬着说:“我不可能放弃的,易磬外表看来较实际年纪成许多,可是我知道他的內心其实是敏感脆弱的,每个孩子都需要公平地对待、细心地呵护…”
“他在你心中如此重要?”
她因他指控的眼神一悸。“我没有…办法…他是我的生学,我必须帮他…”
“放弃他…”
他以眼神迫她允诺,她直摇晃头:“不行,我不能…”
懊死,该死的顽固!阮沧⽇挫败地扯头发,狂地寻找任何可以说服她的办法,倏然他想到:“除非你保证不再⼲涉他的家庭问题,否则我会取消他甄选的资格,而且我保证他永远永远别想再有机会!”
“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三角巾固定住包里石膏的右手,康易磬站在病房门口,⾼仰的脸带着傲气说:“我本不想参加什么甄选、什么比赛,也不需要你给予的机会。”
“你差点害死了她!”阮沧⽇握紧拳近。
康易磬紧绷的脸⾊一⽩。他知道,都怪自己低估了舅舅的反应,才会让老师陷⼊险境,他已经决定离开老师,可是,他不会在这个男人面前承认。他咬着牙不愿在男人面前示弱…
韩惟淑眼看阮沧⽇充満暴戾之气迫近少年,慌忙从病爬起,跌⼊两人之间,张手护卫⾝后的生学嚷着:“不关他的事…也不关你的事了!”
阮沧⽇动作停顿,瞪视她阻挡的动作。
她紧接着说:“甄选的事已经不需要了;他的手受伤了,不要再伤害他,你走吧。”
阮沧⽇一听怒火窜起,黝黑的眼瞳燃烧烈火直向她,脸上表情瞬息千变,一扭头忿忿离去,外头偷听壁脚的人差点被暴风扫到。
韩惟淑全⾝一软,双脚撑不住地往下滑,康易磬反应快捷,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扶住她的左侧;另一人自右侧撑住…
“真是烈,谁教你不懂他的心。”韩惟真边头摇边命令康易磬:“帮我把她扶上去。”
韩惟淑昏眩得闭紧眼,脸⾊苍⽩地躺回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跟他一起喽。”韩惟真下巴一勾,意指康易磬。“还来不及出场,戏就上演了。”她放下背包,仔细端详起康易磬:“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就能当第三者。”
康易磬面无表情面对她。
“你在胡说什么?”韩惟淑微睁眼,一脸糊,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笨姐,你不知道人家在关心你,气跑了看你怎么追回来!”韩惟真拉了把椅子坐下,风凉地微笑着。
韩惟淑真不懂她在说什么,没理会她。
“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眼瞄两位挂彩的人,朝面露心虚的姐姐开刀:“别想编故事骗我,刚才我可是听到了哦!”“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韩惟淑叹气。
“不行,从头说起。”韩惟真侧目问始终没吭声的康易磬:“还是你要说,小帅哥?”
康易磬听到这样的称呼,眉头一皱。“是我害老师受伤的,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他猝然朝韩惟淑一鞠躬,义无反顾地走了。
“易磬?”韩惟淑困惑眨眼。
韩惟真叹气头摇:“怎么大、小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大姐,我觉得你挑选男人的眼光有问题。”
韩惟淑着额际呻昑:“惟真,你好心饶过我吧,别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刚碰到妈,妈说她先回去弄饭,叫我好好…陪你。”韩惟真得意笑了,凑过头:“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个清楚,考我虑考虑不再荼毒你,也不跟妈打小报告。”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韩惟淑看着她兴味盎然的眼,无力挣扎,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这次受伤还是因为康易磬那个流氓舅舅喽!奇怪,阮大哥怎么知道这件事?”韩惟真完美削出整条未断的苹果⽪。
“我也不知呀。”韩惟淑沮丧地看着天花板。“原本以为可以帮易磬脫离这样的环境,现在都完了。”
“世事难料啊!”韩惟真削好苹果,自己吃了起来。“嗯…嗯…我倒觉得,危机就是转机,嗯…这苹果还真好吃。”
“那是学校同事送的。”韩惟淑心不在焉地回答,一愣:“你削苹果不是给我吃的吗?”
“喏…”韩惟真递给她切成长方形的果核,手中耍着⽔果刀:“没想到,阮大哥这么关心你。”
韩惟淑正张口咬住苹果核,就这么停在那里…
韩惟真斜眼看她一眼,说:“大姐,这样很像祭神的那种动物耶。”
韩惟淑连忙放下苹果核,不自觉发热的耳,嗫嚅:“你…好不容易正经一下,又开始胡说了。”
要不是因为关心,他怎会知道这些事?看来事情跟自己想象的有出⼊,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办了…韩惟真思考着,同时观察陷⼊恍惚状态的姐姐。
不可能的,知道这些事只是巧合…动是因为牵涉黑道不良份子、怕惹上⿇烦…这样也好,当初本不该接触他,原本就是希望渺茫的事,现在只不过是从头开始,她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康家的事…也许此刻他正感到轻松、如释重负,再也不必见到…
韩惟淑強迫把他的影子摒除脑海、努力将精神集中在生学⾝上,只是克制不了心底的落寞之意。唉…她好想敲敲自己的头,笨脑袋!笨脑袋…忽地,昑唱的声音淡淡飘过耳畔。
她敛神一瞧,韩惟真翻着膝上的原文教科书,状似随兴地伴着随⾝听轻声唱着:…她急得慌
我想这样告诉她啊
湖心草深长
我心无处蔵
我心无处蔵
湖心草深长
我心无处蔵啊
我心无处蔵…
突然,她的心一阵悸痛…
湖心草深长,我心无处蔵…无处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