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唯一的救赎(全书完)
随着阳光凉风一起拍打着她的思绪。树叶哗啦啦响,阳光再热一些,蝉鸣也更聒噪,她在风中闭上眼睛。回到闷热的午后,阶梯教室里都是困倦瞌睡的学生,她低着头。
在课桌底下用手机给朋友发消息说:【这老师看起来就不会点名,你竟然还诓我来替你上课。】朋友回复道:【陶教授都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前点名,你信我,我给你带茶回去,三杯行不行?】
【我是水牛吗,竟然要喝三杯?】【到底要不要?】【一杯就行,剩下的先欠着。】【OK】她收了手机。
正好课间休息铃声打响,教室里倒伏一大片,偶有两三个女生起身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笑嘻嘻地凑到一块儿,谈论门口那个来送文件的男生长得又高又帅,听说是陶教授的儿子。
她兴致缺缺,继续鼓捣手机,眼瞅着快上课了,就站起来往后门走,想去上个洗手间,为了对得起自己所读的专业。
她高考完的暑假就开始炒股,沉于赚钱的乐趣,把那一点点萌动的青春恋爱心思全部用打了下去,没想到打过头,有朝一会反扑,而且扑得厉害…特别是她在教室后门一头撞上少年陶珞的时候。
后来就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股票也不想炒了。上课频频走神,期中考试差点翻车,那个风景园林专业的朋友是她高中同学,被她连歪堵截,为了身只好答应周末的时候带上她去陶教授家里玩。
陶教授课余也乐意给学生们讲园林建筑,他家珍藏颇丰,并不吝啬出借,她混在三五个园林专业的学生之中,在陶家绕了一大圈,看庭院楼阁看假山湖水,看的眼睛都冒绿光了,终于在拐角瞥见镂花石窗后的一株垂丝海棠。
海棠花下摆着一张唐风矮脚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上面,正仰着脸抬起手臂,替身边的小男孩往树枝上挂菖蒲叶香囊,之后每个周末她都来,陶教授注意到她时。
她只笑着解释说自己当年被父母着改了志愿,身在金融心在园林,每节课她都有去听,还把连夜整理好的课堂笔记拿给陶教授看。陶教授信以为真,也邀请她端午节来家中做客。端午节那天晚上。
她骑着自行车去老城区,清凉晚风把连衣裙的裙角吹得飘飘飒飒,快到陶教授家门口时,仗着是一段平坦的石砖路。
她伸开手臂踩着自行车脚踏放纵了一小会儿,不想正好被走出门来的陶珞撞见。目光汇只有瞬间,但是紧张之下,她差点连人带车都摔小渠里。陶珞似乎笑了一下,拿了门口的报纸就转身进去了。
她脸通红,跟在他身后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又站在花架下理了理鬓角和裙摆,这才低着头走进客厅。宴上她心不在焉地喝着小酒,一直等到散席,陶珞都没有出现。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花架下找自行车,手伸到背包里翻钥匙时,腕上手链被拉链勾到,玉珠散落一地。怕后来人踩到滑倒,她连忙蹲下去拾拣,花架下阴影浓重,堪堪摸到两三颗就听见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找东西?”陶珞走过来,摸出一只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黑暗里他指间曳曳腾起细长火焰“借你照明。”
蔷薇花架浓,她从头至尾浸没在黑暗里,望着那一簇乍亮的小小的光焰,好似遇上烟屿星岛。
那时才看清楚他的眼睛,瞳仁颜色没有那么深,眼尾弧度冷冽而温柔,有种说不出来的神清之美。“我好像找到了。”她站起身,听见自己说“谢谢你,陶珞。”
许多年后陶珂总结的没错:蔫坏主意都是他出的,反向证明他这个人就蔫坏。坏在什么地方。
她也思索过,想来陶珞的自由是由他自己的精神决定的,而不是世间任何法则,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难以捉摸。一开始她对他的愿望就是诚实的,那两年却一直在虚假里兜兜转转,受苦受难,她想,如果远离这个愿望呢?
把愿望消灭,或者打碎重组,习惯还是循着记忆拼凑出昔年他的音容样貌。得不到,忘不掉。
在岌岌可危的报社办公楼,在破败的难民营,也在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入境关卡登记队伍。
她握着当年他送给她的相机翻看私人的风景照片时,一个人走过来提醒她收起相机,否则将会滞留此处,等到第二天重新接受安全检查。隔着山长水远迢迢万里。
她望着那张七八分相似的脸,发出呓语似的声音:“陶…”陶珂闻声回头:“你认识我?”
“你认识我?”多年前花架浓里,也有人这样问她。痛感逐渐清晰,有人拍打她的脸,氧气口罩覆盖在口鼻上,她费力地睁开眼睛,鲜血从额头上下来,半干未干,糊住眼角。
人影幢幢,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颠簸,在那么多张脸里面,她突然就看见了他,像千般万种苦难里遇见唯一的救赎。
她泪盈于眶,口剧烈起伏,那一刻,体内伸出无数的手指,想要抓住那个白色影子。耳边有人在提醒她保持意志清醒,为她止血,在他要俯下身来听自己说话的时候。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沾鲜血的手,颤抖着。抓住他的白大褂前襟。旁人听不到,他听得到。“你救救我。”【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