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名下良田万顷

　　婆子们双手叠于腹躬身退下，十六公主放下纱帘，恹恹地躲进狭小的榻内。一室静谧里，她伸手轻笼肚皮，尤不敢相信自己又怀了身孕。

　　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十六公主抗拒多过期待，名不正言不顺地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她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和赫连武的关系呢？扪心自问，她爱赫连武吗？

　　似乎三言两语说不清那种复杂的感情，却也绝不是简单的爱与不爱能涵盖的了的。荣安王沉丹药，王府生息统统握在正手里。

　　她本就对半路杀出来的十六公主怀有敌意，等王爷不问世事之后，愈发变本加厉地给十六公主难堪。赫连氏族求要十六公主，王妃面上装作多有难处，背地里却派人催着长老们来接人。

　　因此，十六公主是感谢赫连武救自己于水火的，委身于他也权当报了恩情，但眼下真的闹出了个小生命，却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毕竟允诺是一回事，践约又是另一回事。这孩子…十六公主拍拍肚皮，罢了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十六公主怀有五个多月之后便来了在北州的第五个新年。有了老夫人精心地调养与呵护。

　　她这胎怀得甚是轻松，连害喜都不曾有过，每天要做的仅是吃好喝好睡，调养好身子等待临盆。

　　十六公主穿着老夫人花重金请来的制衣师傅给她裁剪的新衣，对着铜镜簪上缀南海珍珠的银簪。

　　一个婆子从外头领着个小姑娘进门，十六公主在镜中瞧见了那抹思夜想的身影，激动地快步奔来。“哎呦，我的公主哎，您可得仔细了您这身子，若是有个万一您让我如何跟老夫人代？”

　　十六公主俯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宝贝女儿，灿笑着宽慰婆子“嬷嬷放宽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省得，只是快走了几步而已，不碍事儿。”“那也不可大意！”

　　老婆子不赞同地嗔怒道，很快又散了恼意笑得和善：“你们娘俩儿先聊着。小厨房晨起就炖上的鲜笋骨头汤，我端两碗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十六公主拉着柳真真坐上软榻，递了个汤婆子给她暖和下冰凉的小手，一双剪水秋瞳一措不措地盯着女儿细瞧。

　　“娘！”柳真真扔了汤婆子，虚虚环上娘亲的身，稚的脸颊贴着隆起的孕肚“我好想你！”仅这一句话就叫十六公主红了眼眶。

　　她捞起柳真真的脸蛋，柔吻落至女儿的面颊，泣声道：“我的好真真，是娘对不住你！”柳真真伸手体贴地拭去十六公主滑落粉腮的泪滴，勾着暖笑安慰：“娘，我在王府过得好着呢，您不用担心我。”

　　她垂眸看向母亲的肚子，岔开话道：“再过几个月，真儿是不是又要当姐姐了？”十六公主一时无言，不知如何跟女儿解释这个孩子的由来。倒是柳真真一下子把话说开了。”

　　我知道娘怀的是赫连姐夫的孩子，接我来的？都跟我说明白了。”十六公主言，却被她拿小手轻轻捂住了嘴“娘，我不介意。

　　我懂您的委屈和身不由己，旁人再多的闲话听听就好，要是真受了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我们岂不是更成了险恶之人嘴里的笑话？”

　　柳真真像只小青蛙一样趴在十六公主前安慰，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水汽“娘不准哭鼻子哦！”“真儿如此懂事，”十六公主轻颤着手将女儿纳入怀里“叫娘自愧不如。”

　　＊＊＊柳真真算正式在赫连府住下了。老夫人隔天召见了团子似的柳真真，彼时她穿一身粉袄小衣，梳丱发，粉的发带在两侧垂下一缕来，衬得乎乎的脸庞格外粉可爱。

　　老夫人打第一眼瞧见便眼神一亮，欢喜得忙让泫芝找出之前收着的足金长命锁，抻开细链帮柳真真戴上。柳真真伏地叩首，末了仰头笑得娇憨：“谢老夫人赏赐。”

　　老夫人笑得脸若秋菊，招手唤至身旁，两手包住柳真真的小手喜欢得紧。过了腊八年关也就将近了。宅子里的下人陆续忙碌起来。

　　气力大的负责洒扫挂灯，心儿细的调至厨房准备过年的食材筹备，手儿巧的聚作一堆，拿红线结平安结，回头各房廊檐上挂一个，讨个平安如意。

　　四大家族节庆都会相互赠礼，权作维系世家之间的情谊，同时也巩固了其在北部四州的绝对统治权。腊月二十三这天，罗家老太太并小女儿便来了赫连府上送礼。

　　罗家主农业，名下良田万顷，除惯例上供的那份，罗老太太特地拨了品质最上乘的送过来给赫连家。赫连老夫人派泫芝早早地等在府外阶下，待两架枣木、四角垂穗子的马车驶近了。

　　便快步上去，躬身确认：“可是罗老夫人的座驾？”车夫轻拉缰绳，有人从里头起挡风的帘子，探出张笑脸来：“劳烦泫芝姐姐在此等候了。”

　　“呀，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快快进来，我家老夫人一直盼着罗老夫人来呢！”先前说话的是罗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椿素。车夫跳下马车手脚麻利地卸了马凳子，让马车里的主仆三人依次步下木阶。

　　罗老夫人穿一袭赭红色绣金线对襟齐襦裙，外罩壳黄锻面斗篷，由椿素搀扶着立于车前。

　　“娘！”一记婉转娇啼自后头传来，一个穿桃红色绣展枝桃花领襦衫、同曳地烟笼百水裙的妙龄少女蹦跳地奔至罗老夫人身旁。

　　她姿态轻盈，外罩滚兔边、白色绣金丝蝴蝶的锦织斗篷，暖融融如寒冬里一簇鲜桃花。罗老妇人托住娇娃儿的手腕，蹙眉急斥：“女孩儿家家的。

　　如此急躁不懂规矩还成何体统？”罗婉菲背过身去，对着母亲俏皮地吐舌。“你呀你！”罗老夫人展颜，手指轻点女儿的额际。

　　泫芝从未瞧见过罗婉菲，虽心怀好奇但也明白不是她一个下人能打探的，遂尽职地领了众人进府。赫连老夫人早早地坐于厅内，翘首期盼着老朋友的到来。待门外隐约传来人声。

　　她便催促着丫鬟出门瞧瞧是不是泫芝领了人过来。清玉跑出门，在檐下垫着脚尖向月那儿张望，须臾又返身回来，喜道：“嬷嬷带人正往这儿走呢！”

　　罗老夫人一入厅内，赫连老夫人便言笑晏晏地疾步了上去：“自端午一别，妹妹身体可还硬朗？”“倒还算过得去，只是现如今家里的大小事都要我拿主意，真真是累得气都不顺了。”

　　罗家家主是罗老夫人生下的唯一一个嫡子，于半年前心疾发作，此后一直卧病在。长老们寻遍世间名医，皆都摇着脑袋叹息一声回天乏术。又过一月，罗家家主于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彻底断了与这世间的所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