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别胜新婚

　　在山峦间飘渺的云雾里，冲着他喊“师父，怎么样？我推荐的都很不错吧。”那时他总会笑着回“很好。”以前刚做师徒时，夏喜欢在戏园子里听戏。

　　尤其中意一位姓黄的青衣，每每她在，翘了课也要来。秋凝尘踏入此处时，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邯郸记》。唱一个残梦绕黄粱。怎说起黄粱？不是，唱一个残韵绕红粱。

　　最后卢生梦醒，八仙对其那一段痴人之骂，句句砸在秋凝尘心里，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你个痴人！

　　他忽地想起来了，那些故意忘却的前尘因果。自三年前夏消失之后，他遍寻不得，竟因此生出心魔来，为平杂念，他把自己关在藏书楼里，翻阅典籍，偶得上古一密术，修仙之人可效盘古，以身化境，能全心愿。

　　霎时他如获至宝，用了许久才明白其中要义，但他要实行时，总觉得有力量阻碍，无奈捏了一个傀儡，分了几缕魂魄出去，替他去做秋凝尘。

　　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将四肢百骸，都化作山川大海，月星辰。魂魄将这一切尽数遗忘，拢成他过往的样子，只因为看见有一人拿着梅伞，劈开层层雨幕，走在阶前。

　　完好的世界陡生变故，大地微微颤动，有皲裂的纹路自他立足之地蔓延，鲜活着的人影在他面前消散，飞鸟走兽、亭台楼阁，皆粉碎成烟，慢慢那些烟尘聚在一起，显出一个人形。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往那处，相契之时，眼前渐渐见了入境前的景象，书籍浩如烟海，光稠似糖。

　　幻境再美终是梦，过往种种原来只是他的妄念！如今他还是没寻回夏，那何必让他醒来，干脆一直睡着。

　　他伸手凝起风雷，蓄势往口拍去，反正早已下定决心，这条路总要走的。耳边蒙蒙听得有交谈声音，嗓音很奇怪，平平稳稳，毫无波澜“这世界有两个秋凝尘，逻辑不通，会崩坏的。”

　　“那把他们合成一个吧。”“这个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合成一个也没用。”“那怎么办？”“他执念太重，一心去找夏宿主，干脆送他去吧。”“好主意，她的奖励还没兑换，正好省了终身黑金用户的钱。”话音刚落。

　　他的眼前突然现出奇景，这里应当是晚上，却亮如白昼，宽阔的大路上，行人坐在四轮的铁皮里飞驰而过，极目望去，未见山川，只有林立的巨大柱子，上面闪闪发亮，一忽儿便换了颜色。

　　虽是异世，但他在这里觉出了非常熟悉的气息，夏的痕迹遍布此间，他心头狂喜，但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寻她。回来已有三天，夏依然时常恍惚，有时吃着外卖，她会忽然抬起头来问一句“师父，晚上吃什么？”

　　洗过澡要上时，总要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之妙呢？”可空的房间无人应答，她为此请了年假。

　　在家里待着。想着或许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甫一回神，她第一时间看了小说，想得知秋凝尘和之妙的结局，结果发现小说内容只字未改，她依然被秋凝尘重伤后逐出师门。

　　最后他和沉照君终成眷属，她想不通其中关节，而且系统早已和她断了联系，只能暂且搁置这些疑惑。家里的存货被她吃光了。

　　夏穿好外衣出门去超市，拿了一些速食之后，又买了点水果，夜间的林路里，时不时会碰到里调油的小情侣，她忽然思念起秋凝尘，若是他也在该多好。此处虽然不适合修炼，灵气稀薄。

　　但秋凝尘试了试自己的气海，依然充盈，动用耳力探听，目力探看，终于让他看见那个思夜想的人。头发蓬蓬地扎着。裹着一件黑色的衣衫，她还是穿鲜亮的好看，秋凝尘似哭又笑地想着。

　　路旁的灯，将一前一后两枚影子拉长，又缩短，夏提着手里的购物袋，并无察觉身后有人跟着。还是如此不中用，秋凝尘眼含热泪暗骂，终是忍不住出声叫她。

　　“夏。”却见她错愕地转回头来，看见来人后，自言自语“完了完了。现在都能看见人了。我疯了。”“你没疯，真的是我。”

　　购物袋突地掉在地上，橙黄的橘子撒了一地，有一个分外顽劣，固执地滚去秋凝尘脚边，碰到他鞋尖后停下。片刻后又有一双鞋蹭蹭跑来，踩着现世的路，埋在他的怀里。“师父，我好想你。”

　　“冤家，我终于寻到你了。”＊＊＊在街上搂了半晌，夏才突然意识到秋凝尘此时是异世的打扮，在外面逗留越久越引人侧目，于是拉着他快步往家里赶。幸好此处离她家不远，只有一小段距离“师父，走吧。”

　　夏拉着秋凝尘的手步入电梯。对着明亮的灯光，她转身去看秋凝尘，却见他鬓发散，眼睛红肿，脸上遍布已干的泪痕，像是一只炸的猫。夏本也落了几滴泪，毕竟是失而复得，是跨越次元的重逢，但她现在只想笑。

　　“师父，你看看自己，像是被人欺负了。”她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看反出的自己。秋凝尘抬头盯了一瞬，自知形容不堪，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得这么狼狈。”说罢便要掐诀收拾自己，夏忙地拦下他，要是由着他展示出修真界那一套违反科学原理的操作，明天他俩就要成为传奇故事的经典案例了。

　　“回去再说，我帮师父整理。”她讪讪笑道。闻言，秋凝尘凉浸浸的目光投过来“光整理这些可不够，今天晚上你可得和师父好好叙叙旧。”

　　他抓着夏的手，在掌心画圈。修剪圆润的指甲搔过夏的手心软，带来阵阵深入皮的酥。

　　她后脊骨一凉，突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解释过她为什么化做烟尘飘走之后，又出现在这里？难道要说这里是曹地府，她死了之后来这里吃苦么？没等她想出什么托辞来，就听见秋凝尘问：“你在此处，过得惯么？不走了吧。”

　　从周围混浊的空气，到稀薄的灵气，再到行人古怪的衣着打扮，无一处不透着一个讯息，这里是异世，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耳边是他强忍颤声的温热呼吸，夏又陷入了两难境地，既然他已经来了现世，那么那本书出现在他面前是迟早的事，可是要把这一切合盘托出，又对他太过残忍。

　　“师父给我点时间慢慢解释。”夏抱着他低声说。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秋凝尘回过神来打量，才发觉怪异，这么个大铁箱子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一眨眼他们就到楼上了？但他不好意思问，省得夏笑话他。

　　夏笑地牵着他回到家里，但一进门，眼风扫到沙发上堆着的衣服，茶几上摊着的零食和没吃完的外卖，突然觉得有些羞涩，往日鳄鱼都咬不穿的脸皮。

　　此刻红得冒热气，她想着要不把秋凝尘给推出去，自己快点把家里收拾一下。“师父，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很快…”

　　但是她现在是个手无缚之力的社畜，每天做的最重的活就是敲键盘，怎么能推动秋凝尘呢？秋凝尘早便好奇里面是个什么光景了？

　　他伸着脖子向里看了许久，快速换好拖鞋，一转身就进了客厅，环顾四周揶揄她说：“以前你那屋子里如何我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倒知羞了？”夏垂着头冲到沙发旁，手下迭着衣服解释道：“那怎么能一样。

　　我这几天是因为想你和之妙才没心情打扫。”“对了。之妙呢？”她问。走去她身边，秋凝尘帮她收着衣服“当时之妙不在我身边，我只听见有两个奇怪的声音在说话，再睁开眼就到了这里，找到了你。”至于他是为什么能听见那声音，倒是绝口不提，而且夏为何到了这里他也并不想计较了。

　　重要的是以后他们会相伴着走过许多年。收拾好屋子洗过澡后，秋凝尘穿着绸制的纯黑色睡袍坐在卧室的上。

　　他不由得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时间，小别胜新婚，这词的意思他还是知道的。想来今晚就将是一个绵悱恻的重逢之夜，但夏却从书房里翻了不少书出来，郑重地到秋凝尘手中。“湛如，现在该我教你了。”她扯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