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指向季寒初
他这些年专心研习武学,无论是内功或是轻功都足以称为季家第一人。速度已经够快,然而也只是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意料之外地扑了空。红袖站在一丈开外,看起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平静地望着他,显得他的急切这般可怜,她的手腕处系着细细的一条红线,尾端正拿捏在小哑巴的手里。
他望着季承暄,挑衅地吹了下口哨。红袖捻着绳子,她是死人身,虽再感不到疼痛,但身躯如若受伤也无法自行愈合。
她不怕苦,只是红妆的雄蛊还种在她身上,她系着另一人的性命,就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出发前,她特意让小哑巴把傀儡线绕在自己身上,做到万无一失。“我要救我的师妹,她被困在你们季家。”“季承暄,红妆不是你女儿。”
“我们的女儿二十年前死在了雪山上,被掩埋地干干净净,我亲眼看着她死的。”红袖眯着眼,说着说着。
抬手将鬓边飞扬的长发别到耳后,她的声音这样飘渺,像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熬了这么些年,熬过了自己的苦难,生咽了失子的悲痛,至如今浴火重生,凤凰涅盘。
在尘世中彻彻底底孑然一身,哪里还需要他人的怜悯或心疼。季承暄握刀的手已经紧握,指节泛着可怖的白,脑内山崩地裂,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他浑身的血都冷了,只是这么一进一退,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再也没有说话。
只是渴望地看着她,自始至终都看着她。头脑昏昏沉沉,手臂也失了力,刀身跟着一同晃动。
名天下的刀客,竟是连刀都拿不稳了。过了很久,季承暄才僵硬地开口道:“我这条命,你想要,就拿去。”红袖淡淡地看着他:“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是啊…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挽回不了。金辉之下,季承暄站在空旷的高台上,望着她,她嘴角带笑,面容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
只是脸色透着浓重的死气,看他的眼神有一种超脱的释然,天地、草木、凡人在她的眼中似乎都是这个模样,这个凡尘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了。
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喜爱的地方了。可他觉得不对,她不应该是这样看他的,至少她应该对他还有话要说。二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到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呢?“承暄。”红袖幽幽地叹息“放下吧,我们回不去了。”
寂静。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安静。静到甚至可以听到血回的声音,凝结在心脏,寒心冻肺。季承暄本是握着刀的,闻言迷茫地松了手,逐风无力地晃了两下。
他盯着红袖枯瘦的面颊,想说什么,又像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角发红,浮现出一种孩子般的失措。很久之后。
他的喉结攒动,才茫茫地说道:“回不去了…回、回不去了…”碧空如洗,季承暄看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那个女人。
忽然觉得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他其实活得很潦草,大哥去世以后由他担任家主,父亲要他看顾好季家,一切以季家为重,他答应了。
代价是失去了红袖,也失去了半条命,在他不长的人生里,爱情、亲情、友情似乎都没有过多停留,他没有爱人,也没有朋友,活到现在始终陪伴他的只有一把逐风而已。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逐风陪着他,还是他把自己活成了没有感情的“逐风”他的大部生命都在用来寻找,找着找着。
找到最后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要找的是红袖还是当初的自己。属于他的人生宴席,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笑话,镜花水月一场空。如今高楼坍塌,宾客散去,座狼藉,留他独看曲终人散,恍惚间竟不知自己多年来坚持的是什么。
东风恶,情薄。如旧,人空瘦,他愣住了。一时经历了大悲大喜,不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可唯一清醒的念头,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放不下,就算所有人都能放下,可他呢?谁来放过他?五扇门高台之上,几十上百的杀手重重围绕。
在小哑巴的控制下,一个个全化身成没有感情的傀儡,如般涌上来,拦住季承暄的去路。刹那之间,喧嚣大盛!
逐风在傀儡堆里劈斩,似风卷残云,在人之中杀出条路,很快又被前赴后继的傀儡给堵上。
他再战,便有更多人用身来堵,哨音从快至低沉,又至大开大合,衬得小哑巴的笑意越发恶毒张狂。季承暄拧着眉,没了耐心,那双漆黑眼眸里竟如同深渊一半,沉沉不见底。
他杀红了眼睛,只为了往眼前的女人处挪动近一些,更近一些,他最悔,最痛是从前护不住红袖,如今,留不住她。
红袖看着季承暄,眼神悲悯,她向小哑巴打了个手势,小哑巴心领神会,霎时身旁的傀儡便停止了攻击,一个两个扑上来,全身迸发出强悍的力气,死死拖住他前行的路,他身上受了不重的伤,苍白,看着她,道:“红袖,你过来!你到我身边来!”
红袖低首,眉眼含着极淡的笑意,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抬眸,看着层层高台上,相拥的母子两人,忽然敛了笑容,她说:“我的孩子当年如果没有死,也有你这么大了。”***
季之远撑着殷萋萋,她的肩头已经被血染红,陷入半昏中,口中喃喃自语,他斜眼,目光落在红袖的身上。这个一直以来都轻人命也轻自己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出现凄惨的神色。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个最寻常的普通公子,面上是招人心疼的难过。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心疼他,唯一一个会心疼他的,已为他挡了飞箭,生命垂危。季之远抬起手,把脸放在掌心里,深深口气,再睁开眼,眼神有些疲惫。
“想杀就杀吧。”他用苍白的手按住轮椅,慢慢往上坐了坐,看了眼被傀儡钳制的父亲,又看了眼身鲜血的母亲,神态扭曲的脸庞上,恨意和疯狂杂,归成最平淡的一句:“快些动手,我怕疼。”红妆嗤笑:“你也会怕疼?”
看着她嘲讽的脸色,季之远无谓地笑笑,他点头“我怕。”他怕疼,哪怕他手起刀落如此痛快,折磨他人如此狠辣,他也会怕疼,他从没有被好好珍爱过,所以对痛的感觉反而最深刻,越是深刻,就越是害怕。“我不杀你。”红袖轻声说,她指向季寒初“你的命由他定,不由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