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后退几大步
如今江湖武林几大势力分裂,龙盘虎踞,各自为营,其中以姑苏季氏为首,大致分为五大门派。虽说是五大门派,实则只有四门。
同踞于江南一带的殷氏因逐渐式微,许多年前便以殷氏独创的寄雪剑谱为嫁妆,同季氏结了姻亲。季氏家主季承暄的子,便是殷家的二小姐殷萋萋。季殷两家联手,虽无法做到独大。
但在这之间也已占据了绝对的一席之地。殷远崖,正是殷家的二爷,殷萋萋的父亲。夜幕下,殷家的护卫、门徒个个手持佩剑,面色凝重,严阵以待,侍女匆忙来往于药堂与别院之间,不时听到些低声谈论,很快又消失在风里。
“二爷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病了…”“嘻,这就剩一只手一只耳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整连女人堆,怕不是得了花柳病吧。”“你少来,我看你才是最想爬的那个!”
“都别胡说!我听在宗主院子里伺候的姐姐说,二爷是招了仇人,被人暗算下了剧毒。”“什么毒,我看二爷好好的啊…”“那得亏了三公子…”侍女托着药碗从药堂行来,被护卫拦下,几人挨个试了药,又用银针试过毒,这才放她们进去。铁桶似的防护,把殷远崖守得几乎密不透风。可这般看护,在红妆眼里也不过尔尔。
她敛下眼,细细回想了侍女来时路线,心思一转,往药堂奔去,她轻松地绕过侍女、护卫,身形灵巧地摸上屋顶,护卫眼睛瞪得大大。
只见一阵微风拂过,夜之下根本捕捉不到人影。药堂点了灯,但四下无人,只留了药罐还在小炉子上烧着。
红妆干脆下了房梁,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左顾右盼。行到小炉边,红妆摸了摸药罐,还是热的,里头残留了些药渣汤水。
她倒出小半碗,汤汁呈褐,药味微苦,用手扇了风,闻到股沁凉的特殊味道,像是点绛草…要想知道解药如何,还得尝一尝。最好是让毒和药在体内相冲,方能品出些端倪。红妆苦恼地皱起眉。
她不想试药。试药要先服毒,她一点也不想感受往生,而且这药还不一定能解干净,可是不服毒,又无法彻底感知解药药效。为难死她了。都怪这个中原人,好好的凭什么解了往生,殷远崖要死便死去,要他多管闲事!就在她左右为难之时…“你是何人?”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红妆抬眼望去。
夜下,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门边,长发高高束起,眉眼是一派和煦温雅,负手站在那儿,谪仙似的人儿。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像盛了盈盈水,温柔到能溢出来,边的笑也是如此,善意且包容,仿佛担心突然出声惊扰到了她。风吹得烛火四晃,偶尔发出噼啪作响,惊了红妆的神,她没来由一阵暗恼。第二次轻敌了。
***男人在不远的距离站定,怕唐突了她,声音越发柔软:“你别怕,我是殷家请来的大夫,我并无恶意。”红妆拿不准他的心思,只端着药碗,不说话。
她看似无措地捻着衣摆,手中已悄悄握上了骑马钉,她防备地看着男人走近,手里的药碗被他接过,在她讶异的挑眉中,只见他将药汁都悉数倒在地上。红妆皱眉,心头闪过杀意,眼中戾气大盛。
“你这是做什么?”她将手背过,一手握住骑马钉,一手去摸袖中的钩月弯刀。刀面和骑马钉都淬了剧毒,倘若有发现不对,她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夫人不明白,这药汁内含几味剧毒。此前殷二爷为人暗算,中毒极深,唯有以毒攻毒方能治愈。”
男人把药碗放到台上细细清洗,伸出的手白净纤细,没有多余的茧子,他看着她“我见夫人刚才想以身试药,这才唐突…”顿了顿,又道:“夫人对殷二爷一片真心,月可鉴,但性命珍贵,莫要为他人舍了命去,试药一事,自有我这个大夫来做。”
红妆终于听出不对劲来,有些诧异,问:“你为什么叫我‘夫人’?”就算她再不知中原礼仪,也从书里看过“夫人”一词只用于称呼已婚妇人。
她一介孤女清清白白,怎么转眼就成了“夫人”?男人低头看着她的装束,为方便夜行红妆穿的是简单的布麻衣,袖口扎紧,装扮简单。
除了衣衫干净崭新些,和殷家别院里的下等奴役无二区别。男人低声道:“听闻殷二爷收了一来自异域的姑娘作通房…夫人莫要自轻,既已是二爷的人,在季某眼里,都是夫人。”红妆反应了半天,才将前因后果串起。
原来风成的殷远崖正好收了异域女人作通房丫鬟,差错之下她被错认,这大夫还以为她一片真心,趁月黑风高跑药堂里为殷远崖试药。
握着钩月的手指逐渐松开。有意思,她不想杀他了。不仅不想杀,还生了些许逗的心思。师姐说过,中原男人最会说谎,这纯良的大夫让她突然很想试一试,看看这副宽厚模样是否只是面具,皮囊下又藏着怎样的腌臜心思,他若起歹心,她不介意让钩月再度见血。红妆眼珠一转,伸出手拽紧了男人的手腕,一双眼眨了眨。顿时泪凝于睫。一张脸美的妖冶又张扬,愁眉泪睫,直勾勾地看着他,太楚楚可怜。
“夫人这是做什么?快些放开。”男人吓了一跳,呼吸都了。喉头轻微咽,手指扣着她的腕子,想推开,又不太敢碰她。红妆放开他的手,往下攥紧他的衣袖:“小公子救救我。”
红妆:“公子不知,我自小家中破败,本就因是女子不受疼宠,后来家乡发了饥荒,爹娘都死在人吃人中,我好不容易逃离,却不幸沦落风尘…”
她低低啜泣着。泪水淌下脸颊,半仰起脸庞,眸中尽是委屈:“我吃了那么多苦,便也认命了。怎料却被殷二爷强抢来。
他见我貌美,玩了好些时,可日子久了就厌弃了我,我方才试药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若不得宠爱,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她哭得伤心,极力掩饰边的笑意,抬手抚上他的侧脸,见他慌乱,更加无辜。“公子可知我委屈?”面目转的娇媚,活生生像书里跑出的桃花妖。
这样的女人会遭厌弃,当真是天下最不合常理的事。可男人顾不得想这么多,她用词大胆,令人浮想联翩,视线之内,他的耳朵已然通红,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触碰,后退几大步:“你,你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