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刻骨铭心（大结局）

　　哑巴藏在一丛月季花后。像他这样的凡人，不被允许站到人前，只配躲在阴暗角落，才不至于脏了修士们的眼。

　　他用手背缓缓地蹭去角鲜血。谢夜白，孤傲一生，你甘心被如此对待吗？他放下所有，十几年来如一地清扫着自己棺椁上的浮尘。

　　不过是想以自己的方式陪伴她，可是轻云的那一巴掌彻底打醒了他，在谢鸣鸾心底，谢夜白已经回来了，她不再需要他了，他又何苦留在此地自取其辱呢？或许，他就该死在十七年前。轰轰烈烈。

　　在绚烂之中湮灭，他不知道上天为何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如果重生只是为了受罪，他宁愿把这一生的存在抹去。斜西下，赤霞映天。无情峰的落一如既往的瑰丽，他在此处看过几千年的落，唯独今多了几分留恋，他穿过平精心打理的花园，又驻足回首。

　　他是个细心的人，园红花簇簇，皆出自他的手笔。许是感受到他的悲戚，傍晚的微风吹落一地的花瓣，地的红霜。

　　他定睛看了片刻，终究还是背过了身，他来到无情峰的最高处。虽是一块颇不起眼的平地，却有着一个文雅的名字…“观星台”他就站在中央，向天际望去。

　　残化为血红的圆轮，半隐半现，随着夕阳的下坠，他的步子也缓慢向前。一落幕了，他的人生也该谢幕了。

　　他已经走到观星台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峭壁。风吹起他零碎的乌发，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庞，他攥起拳头，看着天际最后一缕阳光消失，黑夜噬了光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抬起脚，向前一迈。是空的。如愿以偿。再见了。阿鸾。希望你从来不知道，我曾经回来过。

　　希望你，一生无虞，诸凡顺遂。希望来世，还能遇见你，定不再做你的师父。痛感，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手腕上率先生出刺痛之感，他看到那烧伤疤痕之下出现一个印记，是一柄剑的模样，绕着蓝色的魔力。

　　他能感受到手腕上有两股力量在搏斗，一股源自于剑，一股是于剑身的魔力，因而产生了剧痛。这两股力量，似乎都源于上古，他皱起眉，这一世。

　　他不过是个凡人，谁又能看上他这样无用的躯壳呢？“轰…”他摔入水潭之中，陷入了黑暗。谢鸣鸾的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看向观星台。“怎么了？”轻云轻声询问。

　　“好像…”她的手摸到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人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心里空的。见她迟迟不说下去，轻云又问：“是有什么事吗？”

　　谢鸣鸾颔首：“我给你父亲留了信，他随后就到。我有事先走了。你同你的父兄们一道回宗门吧。”

　　“哦…”轻云有些失望地道。原以为她会同他一起就寝，看来是他多想了。谢鸣鸾飞身向观星台掠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刚找回师父，她应该留在谢夜白身边，但她却被那不知所起的思绪搅得心神不宁。观星台一切如常。

　　她沿着观星台走了一圈，也未见任何异常。许是她刚找回师父，过于激动，多了些不必要的情绪，正要离去之时，她朝悬崖下瞥了一眼。一点荧蓝的光，如豆般若隐若现。

　　她的眸光一凝，伸出手释放出神识向下扫而去。熟悉的上古之力，源自玉黎和郦玄明，她一惊。郦玄明的遗志由她最小的孩子继承，她的孩子竟然找回来了！＊＊＊她从观星台上一跃而下，如游鱼般扎入水中，她在水下睁开双目。

　　看到水潭底部的一点幽蓝，是一个赤的男子，蜷缩着身子，额头抵着自己的膝面，双手搭在小腿之上。潭水如一层纤薄的膜裹住他的玉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她伸出手，划出浅浅的波澜，向他而去。男人的身形清隽，乌发披散，掩住了他一半的身形。谢鸣鸾的心忽然狂跳。一道暗蓝的光从男人手腕间出，水涌动，隐隐现出一个女子支离破碎的虚像。

　　“玉黎？”谢鸣鸾诧然。没想到还能见到她！“我曾与你约定，送你一场羁绊。如今我兑现了我的诺言。”谢鸣鸾一愣。

　　羁绊？莫非是…她看向那个沉睡的男子，与记忆中男人的身形一模一样，怎么会…轻云难道不是谢夜白？“你当年一胎双子，轻云是双子之一，并非谢夜白。”玉黎解释道。谢鸣鸾的双目登时红了。

　　她竟然…未认出自己的师父。玉黎又道：“我曾封印了他的修为，只因担心萧翊留下残念，再度夺舍了他。如今十七年过去，萧翊不再出现，真的烟消云散于这世间。你的师父，我现在还予你。”她的身影明灭，即将散去。

　　“玉黎，谢谢你。”谢鸣鸾伸出了手。玉黎角轻抿：“再见了。祝你万事顺遂。”虚影终究散去，只余水底的暗光。

　　谢鸣鸾向水下游去。近了。更近了。记忆中的师父总是身着素衣，手执九霄剑，站在无情峰的风烟翠中，他的身形萧索，与周遭总是格格不入。师父，阿鸾来接你了…她潸然泪下。

　　指尖触碰到那一层纤薄的水膜，光影骤然黯淡，他的乌发如海藻般在水中飘起，齿间吐出一连串的气泡。

　　谢鸣鸾一惊。师父如今不过是个不会法术的普通人，在水中会被淹死，她其实只要施法就能救他，但她却托起了他的下颌，他闭着双目，琼瑶玉鼻，丹抿出一弯浅弧。师父，阿鸾来救你了，她俯身，吻上了他的。

　　一如她曾经所想，微凉，柔软。当年她站在众人之中，仰首望着他御剑而来，她幻想着若是有一天，他能当自己的师父该有多好。未曾想，千万人之中。

　　他偏偏选中了毫不起眼的她，那种被偏爱的惊喜，她一直都记得。刻骨铭心，永世难忘。【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