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只觉心力茭瘁
这样一提,萧意澜才恍然大悟“我没记错的话,周秘书丈夫是集英漫客的主要投资商之一吧?”
“嗯…漫画界元老级的出版社。”林衡满意地颔首,感慨道“落落天资聪,后天刻苦勤奋,画出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萧意澜对林萝的好印象倍增,从小姑娘身上仿佛可以看到她父亲的影子,一样的卓尔不群,一样的光芒万丈,萧意澜想,她很难不爱屋及乌。
萧意澜试图通过林衡来拉近与她的关系:“落落,你爸爸是你的忠实读者,他书房里摆了两套你的漫画集,上回我问他为什么存两套。
他说,一套是出版社送的,一套是他自己特意去书店买的,他真地很疼你。”林萝双手迭攥着。
隐藏心里的暗涌,努力做到面上神色如常,她浅浅地笑了笑“爸爸对我很好的,他给我请的绘画老师大多是画工一的大师,读六年级的时候。
他为了送我去参加一个国外的画展,错失了一个价值几百万的合同,他没告诉我,是我在京城的好朋友写信时无意提到,我才知道。”萧意澜笑靥如花:“落落,你很幸福,有一位好爸爸。”
闭目养神的林文忠闻言扯扯嘴角,没好气地朝自己儿子冷哼道“落落体贴孝顺,才什么都往心里咽,京城到莫城才多远,这回要不是我一把老骨头腆着脸请他。
他能老实回来吗?哼!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儿子、好爸爸!”林文忠刚硬的脸面无表情,讽刺的话语一出,车内温度顿时低到极点。
林衡蹙眉没吭声,萧意澜见状收敛面上的笑意,没有搭老爷子的腔,怕惹他不痛快,只得转而开导小辈林萝:“落落,你心里也别怨你爸爸,他现在手里好几家公司,几千人跟着他吃饭。
他有小家也有大家,许多事情得由他掌舵,有些大合同更要亲力亲为地跟进,没办法撒手不管,你要理解他。”
林萝面色苍白地点头,再点点头,她如秋水的眼眸里笼罩茫茫的雾“我一直都理解,爸爸很忙,他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我愿意等他。”萧意澜欣慰地投去赞许的眼神。
林衡眼睛跳了跳,车进了市区,路边的霓虹灯在冷的夜晚中光芒依旧幽微,林衡从头到尾没有回头,也没看她,她的视线却一直盯着他清俊的背影,端详他坚毅的侧脸轮廓,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机导航提示前方可拐小路进巷子,路程会更短,林衡烦躁地关掉声音,十字路口显示红灯,他稳稳将车停在了斑马线面前。
林衡沉默片刻才回头,他微叹口气,就这样与她对视,语重心长地劝告:“落落,莫城只是地图上一个小小的地方,天地何其辽阔,美好风光无限,爸爸希望你能出去看看,别局限于方寸之间,耽误了自己前程。”
“我喜欢这里,爸爸,这里是我的家。”林萝紧握自己颤抖的手,她直起背脊,执着地对他说“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家乡小的,爸爸,如果有,那也一定不是我。”林衡闻言眼角搐,他拧眉开窗,点了支烟猛两口,又在听到林萝的咳嗽后狠狠摁灭。
他再次回头,咬牙看向她,目光如水汹涌:“落落,你还小,爸爸希望你向前走,别回头,因为…不值得。”***父女俩似话里有话,萧意澜听得云里雾里。
一家人吃得各有心事,本是千家万户围炉而坐的团聚欢喜节日,四人之间气压沉沉。从饭店出来,林衡坚持要送林文忠回养老院,林文忠照旧拒绝。
在路边拦出租车,正是岁末的夜里,七十七岁高龄的林文忠身体已不复当年魁梧,如今背佝偻,白发苍苍,看得林衡心酸。多年的争锋相对,林衡太清楚父亲执拗的性格,也不再劝他。
林衡先让萧意澜带林萝上车,自己则和父亲一高一矮并排站在路旁,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是沉痛的悲哀:“爸,我知道您心里对我很不,关于母亲的事,还有落落的事,我做得不尽责。”
地面漉,林衡一袭深灰色大衣,从冷清的大街小巷刮过的北风卷走地面上的残叶,掀起他的衣角,吹父亲稀疏的白发。
林衡的递给父亲一烟,自己也点燃一支,幽深的眸光里映照着短促的火光,吐中烟雾很快缭绕在面前。
他目光深深投向暗黑的远处,恍惚忆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冬夜,母亲因高血使脑血管破裂被送进急诊室紧急抢救时,他还在去加拿大温哥华的飞机上。
接到周秘书给他的紧急电话,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脸色空茫地呆站在国外人来人往的机场,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愧疚得泪面。母亲走了。
子养而亲不待。从此午夜梦回,辗转反侧间常会忆起孩提时,调皮的他在军区大院院子跑来跑去,爬树掏鸟窝偷张家的,邻居气势汹汹地跑到家里来,叉着告状。
正在门口挂红灯笼贴对联的母亲见状温柔地将他护在身后,好脾气地替他向人一遍遍道歉。母亲为他心的样子历历在目,而他呢?他似乎总是在遗憾,总是在错过。
错过孩子的出生,错过父母的悲,他本以为父母期待的是他顶天立地成就一番事业,后来才明白,他错了,他们最需要的,不过是细水长的陪伴。多么可悲。
他没能做到,徒留后半生负罪忏悔。林文忠边抽烟边瞧了儿子一眼,叹口气,神色淡淡的,疲倦地开口:“你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万事随你去吧,你好自为之。”林衡沉默,没有说话。
一辆的士从远处驶来,林文忠抬手,车停在路边,林衡躬身为他开门,林文忠坐进去,关门前抬起他那双老迈的眼,敛起戾气,语重心长地问了句:“这么多年,头次见你带姑娘回来,真心的吗?”
林衡点头,没有犹豫“是,如果您同意,年后就筹备婚礼的事。”林文忠摆摆手:“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好坏和她过日子的人是你,我就一个条件,落落开心就什么都好。”林衡心头猛地跳了跳,只觉心力瘁,半晌才沉声应下。
他关上车门,又代司机几句,车很快消失在夜中冷清的街角。***夜里,三人回到林衡莫城的住处。林萝读高中后不常回家来,一是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她想在他身边多陪陪他,二是家里装潢偏冷调,偌大的环境太安静且缺乏生活气息,她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