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声音很低
我猛地醒来,全身蔓延的疼痛也开始了,那些许久未活动的肌扯着每寸神经捶打我。大脑突突地跳,要烧起来了。耳朵还充斥着轰鸣。浅蓝色的空间里,位置感找不到重力中心,我只觉得强光刺眼。
呼吸机在嘀嗒,人声在低语,绕着我讨论什么。我躺在病上,眯眼看到护士帮我垫高枕头。
我的身上被呼吸管,手背上嵌入了细细的针管,右脚踝被打上石膏吊起来,动弹不了。意识还有些混沌的空当,我看得到那些戴金色铭牌的大夫和护士围过来,他们问我情况时嘴巴的张合,耳鸣尖锐地刺着我。
忽然,越过他们的肩膀,我看到对面落地窗有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男人。
他已经起身,看了我一眼,接着拿起手上的电话。医生还在问我什么,我真的的一点都听不见。混乱感、痛苦和绝望围绕在我脑内,已经不知道如何张口说话。
只看得到落地窗外,绿色树叶透着着光,轻轻地摇曳。大脑里那条神经咔地停下来,终于安静了。
深黑色的雾。我掉入意识边缘和梦的间隙,一层层往下的无底,我知道这是做梦,可我分不清我要掉进仙境,还是地狱最底层,或者是虚空吧。
梦是温暖的,像四月的暖,草地上有新生的芽苗。不时会有一个低沉、又温和的声调出现在里面。
“不要焦躁,马上就能醒来。”我不知道那是谁,声音太温柔了。我知道那是谁,因为他常年的老烟嗓。我醒来了。
此时是正午,太阳光有些刺眼,还是那间病房。我眯着眼适应光线,对面高大的落地窗的帘子,深蓝的软绸,零星浅蓝色小碎花的墙纸,我很喜欢的颜色。大脑不再烧了,只是有一种肿感。室内加上我有四个人,但出奇地安静。
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医生站在我旁,拿着手上的表格填写东西。还有那个戴眼镜的西装男人,正站在门口。
我左手边坐着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白色的衬衫,肩膀很宽,他在看着我,他的鼻梁很,薄薄的阴影打在人中的起伏上,嘴抿着。
我抬头看他,然后应反应一样地往后退。我的脑内一片空白,不适地皱眉起来,打量着他。
右手边的医生却忽然开始问“记得你昏前发生了什么吗?”我在大脑内想了须臾,有点迷茫。有几秒钟的沉默。后知后觉地,我反应过来了。一瞬间莫大的孤独感、无助和未知的恐惧,朝我袭来。
医生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病人,公式化微笑地尝试安抚一下我的情绪“不用担心,你昏时照的影片显示你的记忆算上不算太严重,属于局部失忆。”
他低头看了眼单表“不过有些还需要具体确认下…首先,你叫什么名字?”这样的问题我却想了半天。
须臾,我才尝试着开口“…白,茵?”触碰嘴的音节衔接像拗口的词汇,嗓音也很难听,又哑又尖锐。医生朝夹板报表上打了个勾“那知道你家在哪吗?”“…”我摇摇头。
接下来,医生问了我许多问题,关于某些生活的细节、关于我和其他人的来往。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的朋友长什么样,但我记得自己的工作。我还在惶恐和悲伤,接连的问题又抛来。好烦,最后,在我的情绪快表示出来。
医生越过我的视线,朝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解释道“白茵的海马体,确实有部分损伤,好在这种情况属于比较常见的社会关系认知缺损,容易恢复。”
他点了点头,沉片刻,想到了什么“她的记忆能力、语言功能会不会受损?”医生尚未确定“这个需要在具体的场景下测试…不过局部失忆对短期记忆力影响比较大。”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好像我死过了一次又活了。被夹在境界的边缘。“接下来可以为她安排些记忆恢复训练,”医生看了眼不远处坐的西装男“需要一些白茵之前处理工作需要用到的工具。”
对方点点头。医生最后指了指我吊着的石膏,朝我说“轻微骨折,目前来看三周内卧都需要小心。另外,你的体质不算太好,晚上可能会有剧烈的痛感。”
等提前完,他朝那个男人略微颔首,说有事时可以叫护士,也可以叫他。门关上了。医生和那个助手一样的人走出门。
我的目光还呆滞地盯着门,焦躁不安的往后挪,看到自己的腿,又难过地陷入深思,不舒服。
我感觉自己迟缓地挪动头,越过病房去看那扇窗。明亮的新生的绿叶在那里无声的摇曳,光线闪着光得看不见树叶之外的事物。
那是一种让我习惯性痛苦的感觉,如同过去的我每个早晨醒来后看到太阳升起的绝望。我终于还是非常费劲地看向左手边,一直端详着我的那个人。你是谁?也许我是想这样问的。
但准备开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他在心痛的皱眉。好陌生啊,看到他探过身,要起来,我看到他垂下来的头发,哦。
他要离开了,但距离越来越近,出乎我意料地把我的进他怀里,力道大的我快不过气。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烦躁地要推开他。痛感,快不过气的感觉。我动作慢下来了,然后我闻到了他薄薄的衬衫里的味道。
腔震动着,他应该是垂着头,看向我,声音很低“知道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在想什么吗?”“…”“我当时很害怕。”“在想,你要就这么没了。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