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阿淳哥哥
她该有多高兴啊,她夜悬心的亲骨不仅没有丧命于急之中,还好端端地长大成人,靠实打实的本事搏出几分名堂,得到徐元景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和她的亲生儿子比起来。
自己豁出身为男子的尊严,费尽心机积累的一切,变得不值一提。最可怕的是,一旦当年的阴谋被拆穿。
他肯定会被絮娘毫不犹豫地抛弃,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愿施舍,在蒋星淳的对比下,他就像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虫豸,哪怕痛哭涕,甚至自戕谢罪,也得不到絮娘的原谅。蒋星渊深一口气,勉强回过神。
在徐元景的示意下宣读圣旨,语调生硬僵涩,几乎出马脚。不,他已经出马脚。一直恭恭敬敬低着头的蒋星淳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趁旁人不备,飞快往上看了一眼,眼珠顿时凝固。穿着太监服饰,模样却俊美得出奇的那个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蒋星淳目眦裂,冷笑连连,他永远忘不了被亲弟弟推进汹涌的河水中时,自己的心里有多么的震惊与愤怒。更令人生气的是。
他紧抱着妹妹,借着一浮木往下游漂了数十里地,好不容易爬到岸上,妹妹高烧不退,却死活不肯相信蒋星渊会对他们下毒手,病恹恹地跟他吵了好几回。
因着蒋姝的病,他们在原地耽搁了很久,到后来一路乞讨,千辛万苦回到上游,发现絮娘不仅没在原处等候,连个口信都没有留。对娘亲的思念,渐渐转化为恨意。
蒋星淳钻起牛角尖,把絮娘当成弟弟的共犯,他不该恨她吗?要不是她一意孤行,将养不的白眼狼留在身边,他们怎么可能骨离散?
她连等都不肯等,是不是被蒋星渊蒙蔽,觉得对方更聪明,更体贴,更孝顺,将自己这个亲儿子比了下去。
所以狠心舍弃了他们?蒋星淳擦干妹妹脸上的眼泪,恨声道:“别哭,咱们不找她了。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不靠别人,也能养得活你!”
可这谈何容易?为了填肚子,他去偷去抢,去坑去骗,不熟练地摆出无赖嘴脸,和饿得发疯的难民打得头破血,铁锤般的拳头揍向他们的皮,也揍向自己的良知。蒋姝生得玉雪可爱,招人觊觎。
他一个不留神,她便被叫花子拐走,他抄起一烧红的铁追上去,在码头截住对方,却教膀大圆的打手们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吃大亏。千钧一发之际,白龙鱼服的大皇子救下他们,将他收为亲随。
蒋星淳恨透了辗转漂泊的日子,恨透了早早撇下他们的爹和狠心的娘,因此十分爽快地接受了徐宏煊的赐名,从此以“颜征”的名字投身行伍,大展拳脚,铁了心要像伏陵叔叔一样恪尽职守,忠君报国。
老天到底待他不薄,教他有机会手刃仇人。最好笑的是,昔日里有成竹要考秀才、考状元,连温昭都赞誉有加的神童,如今竟然变成不男不女的太监。蒋星淳双目炯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蒋星渊毫无血的脸,表情变得狰狞。
他伏低身体,双脚蹬地,暗暗摆出攻击姿势,强壮到无可挑剔的肌在盔甲底下兴奋地起伏,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过去,一口咬断蒋星渊的脖子,他只是在吓唬他,他还不至于在御前犯浑,惊动圣驾。出了这扇门。
他有的是法子为自己讨回公道。不料,蒋星渊竟然主动出击,他将圣旨恭恭敬敬地递给徐宏煊身边的长史,对徐元景告罪道:“启禀万岁爷,奴才和这位颜征小将军是故,求万岁爷和大皇子开恩,容奴才与他叙叙旧。”
因着窦迁的关系,蒋星渊早在徐宏煊面前过了明路,算是自己人,他又炙手可热,于情于理,徐宏煊都该卖个面子。
“哦?竟有这么巧的事?”徐宏煊好脾气地笑了笑,见徐元景点头,跟着首肯“阿征,你们自便吧,待到开宴,记得回来陪我喝酒。”“微臣遵命。”蒋星淳掩下眼底杀意,利落叩头。
刚走到殿外,蒋星淳便一把抓住蒋星渊的臂膀,在太监们的惊呼声中,将他拖下台阶,摔向汉白玉雕成的护栏。蒋星渊的后背撞在凸出的螭首上,疼得钻心,却没有呼痛,更没有喊人帮忙。
他的眼底闪烁泪光,低低唤道:“阿淳哥哥,真高兴你还活着。”蒋星淳眼睛一眯,蒲扇似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手背暴起青筋,喝道:“谁是你哥哥?我可没有这样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弟弟!蒋星渊,明年今。就是你的忌!”
蒋星渊阻止小钟等人靠近,喉咙被他掐得透不过气,白皙的脸上出现细小的血点,双手却放松地垂在身侧,没有挣扎的意思。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像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似的,扯开角苦笑着。
艰难地道:“能死在阿淳哥哥手里…咳…是我的福气…”蒋星淳明知道不该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却克制不住好奇心,更不想让他死得这么轻松。
他紧咬牙,勉强忍住中杀意,大手一松,冷眼看着蒋星渊滑落在地,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他顿了顿,刻意羞辱变成阉人的弟弟,提高声量嘲讽道:“蒋公公,一别多年,你的变化可真大啊。”
***蒋星渊跪坐在地,捂着喉咙上的掐痕,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着泪道:“阿淳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那天在船上,我被狂风刮得坐不稳,失手推了你一把,竟将你和阿姝推进河里,犯下弥天大错,每每想起来,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蒋星淳扭曲着俊脸,狞笑道:“死到临头,还在狡辩?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故意害你?”蒋星渊惊讶地睁大眼睛,语速加快,急着解释“阿淳哥哥,且不论大娘对我恩重如山,单说咱们兄弟之间,只有最开始发生了一点儿矛盾。
后来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害死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们一家陷进山匪窝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要是我真的有害你的心思,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掩护你出去送信?那个时候借歹人的手除掉你,不比在孤舟上动手,更自然,更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