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还是看得出来
“是他,”贺昭眉心锁起“崔彦祁同大理寺道出在查此人,大理寺去追查时,他已经消失了。”不止于此。
他原先在堰头城那边留的探子回报,北狄呼延勒王子向来深居简出,很少见人,极为低调,而在前些日子战事之时。
在呼延列军中出现过,此外,或许是生母来自大昱之故,其人长相柔清瘦,不似北狄面孔,且…极擅丹青。
但他沉一下,并未多说:“大理寺已在加大人手追查。近我不在旁边的时候,你也切记,要多加小心。”但是徐锦融毫无回应,立在原地,盯着前面地上,这时已是傍晚,灯火点亮前夕。
她立在那里,阴影笼罩了半个面庞,形似雕塑,若无旁人。***午后,头渐渐偏西。初夏已至。徐锦融走出府门,见到几个道旁玩耍的孩童连连叫着散开,接着又好奇地远远看过来,不由有点好笑。
今似乎也是个黄道吉。高管家近来逢到好日子,便在门口撒铜钱,惹得附近小娃都爱来这儿玩。也是正好,昨得了信,喜服说是今制好了。要去上身试过,再做修改。有一个孩子却没有走远,而是看她要上马,迈着小步子几步奔来,站在旁边。
“你是穆平侯吗?”孩子不过七八岁大的模样,眼睛扑闪着看她。徐锦融拉着马缰点头:“我是。”“今天是他的最后一天了。”孩子说道,好像在背书“最后一天。”
愣了愣,徐锦融立时低下身来,抓住了他:“什么?”“这个给你,”孩子不解地睁大眼,小手里递给她一张纸“有个哥哥叫我给你的。”
扯过纸张,匆忙打开,徐锦融双目圆睁,顾不及多想,叫了声来人,便已一步上马,催鞭疾驰而去。
***平京城北郊,去往城外花山寺的山道,一阵轻尘方才落地,此时复又扬起。马缰骤然拉紧,骏马嘶鸣。山道一旁,草木惨烈弯折,明显的狼藉痕迹直顺着陡峭山坡一路向下倾轧远去,徐锦融心胆腾地一下,骤然悬空。
因大理寺查案有进展,崔彦祁的软也有所放松,是以今携儿去花山寺,照例为出生时就体弱的崔府小公子祈福。
徐锦融下了马循着痕迹下坡,一路惊险蹭挂也无暇顾及,临到坡底时,赫然见到一道断裂的马车门翻在草上,几步开外一个侍女伏在山岩,全身累累伤痕,双目直睁,早已经断了气。陡峭的山坡上跌跌撞撞。
终于到了尽头。空茫深谷极为安静,声响似乎都被茂盛草木没得无影无踪。弯下身,伏在草丛上的马夫是她认得的崔府老人了,此时俯面躺倒,发髻摔散,手指探去,也已经没了气儿。视野里。
那架翻倒的马车歪斜散败,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伤马折了前蹄,偶尔还有一点微弱的鼻息。
徐锦融一边走近,听不到脚下的动静,脑子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咣咣咣,幅度剧烈,撞得生疼。“崔彦祁?”她抖着声问道。
这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是彦祁,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怎么会出这种事?车厢已摔得变形,血腥气混着尘土味,浑浊又尖锐。
今天色阴沉,头顶树木翳,仅剩的半扇车门也在厢内投下一块阴影,她看了很久,才分辨出来,里面两个几乎卷在一起的人。一动不动。
崔彦祁扑在他的夫人身上,面孔朝下,头发凌乱,一只手无力搭在旁边。夫人的头埋在他手臂里,只出紧闭的双目,额头和鬓角的血顺着倾斜的车厢底板,淌出了一道深红细。纵使见过更为惨烈的景象,但这时的憋闷,震悚,仍旧无比陌生。
徐锦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看着自己的手机械地翻抬,拭按,去一一触碰鼻下和颈侧,却也说不上来到底试到了没有。
她瘫倒在那截厢门柱旁,脑子里空白如纸,眼前金色白色的星星替织。发生了什么?都死了。彦祁居然死了,等一下,先坐下来静一下。
夏之的谷底凉风吹得全身冰凉。徐锦融背对着马车厢瘫坐了不知多久,似乎没有了再站起来的力气,忽然传来一声细响。脖子瞬时僵住,徐锦融茫然张望一下,才意识到是从身后传来的。
“彦祁?!”崔彦祁动了,但那么微弱,无法撑起自己。徐锦融手忙脚,忙不迭帮着他起身,一点点把他拖了出来,心里不知是惊是喜,喜的是他还活着。惊的是他几乎全身都难以动弹,马车从这样的陡坡翻滚下来,他恐怕已经伤到了脊柱。
“夏儿…宁儿…”崔彦祁颤巍巍的手挣扎几番也抬不起来,徐锦融眼眶热气刷地涌上:“她…”她再回去确认了一回。女子是这样年轻,弓着身子,紧紧蜷缩在一张大氅里,已经冷了。
“她已经…”崔彦祁背靠树底,闭上眼睛,苍白破败的面孔逸出痛苦的哽咽。徐锦融无法看他,抬起头来,一时间只觉这谷中绿树,脚底青葱,全然失去颜色,周围天地唯有毫无穷尽的苍茫翳。
侍卫呢?她忽然想到。侍卫都去哪里了?而茫然四顾,四周并无多余马匹,并无多余的人影。
有人吗?有人在看吗?有人藏在暗处,在冷笑着看这一切吗?一声细弱的啼哭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徐锦融后颈一麻,比方才更为吃惊。
看着崔彦祁的神色,立时回到车厢那里,从里头的女子紧裹的大氅中,抱出了一个发出哭声的婴儿襁褓。“…彦祁?”崔彦祁嘴毫无血,已近涣散的眼瞳重新凝回神采:“是宁儿。”
望着放在他腿上的婴儿,崔彦祁低语了什么,听不清楚,但孩子哭了几下,就不再哭了,他看向马车厢,徐锦融把夫人抱了出来,那具柔弱娇小的身躯,头上血迹已近干涸,低垂着毫无生气。
“锦融,”“嗯…”徐锦融把女子放在他身旁“我在。”风吹叶动,崔彦祁打了个寒噤。徐锦融下外衣给他披上。
“她很好,”他哽咽道“我的夏儿。还有宁儿。这么小,就这么坚强,撑下来了,这会儿也不给爹爹添闹。”徐锦融听着。点头,强忍着眼底翻涌的热意。“他们都是蒙着面的,但旁边那人,我还是看得出来,就是那个画师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