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都能听懂
江尔雅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陆修然从一旁工作人员的手里拿出一碟唱片,递上前“对了。这是我的第一张专辑,你有空可以听听看。”“好。”江尔雅接过。
“嗯…我还有点事,下次有机会再聊。”说完这句话,陆修然仓促离去,他身后跟着两名工作人员,似乎在同他说不该耽误这些时间,他步履匆匆,说了什么,她没听见。
江尔雅家里有一个老式的黑胶唱片机,是从前陆修然送给她的,价格不菲,说是以后留着播放两人的合奏,黑胶刻盘,再做成专辑,可终没能实现,她也明白,陆修然的那句“下次有机会”恐怕遥遥无期。
回到家,江尔雅放入碟片,悠扬的曲调从唱片机中倾泻而出,唱片的最后一首曲是一场双钢琴协奏曲,曲名《再别离》。这是陆修然高中时写的歌,技巧略显青涩,多得是丰盈的情感,纯粹的心。
高二暑假,两人在校领导的要求下,曾去学校录音室里共同演奏这首钢琴曲,说是为庆中学毕业季的宣传视频配乐,最后多方剪辑之下,学校还是决定用陆修然的个人独奏。
那时候她有些沮丧,陆修然开玩笑地说:“这曲子我一个人弹好的,要是我俩弹奏,搞得好像真要别离了一样。
但是你知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现在,陆修然将这首曲刻录在碟片里送给她,是想告诉她,我放你走了。***第五天又下雨,江尔雅睡了整天,等到第六天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机票上写的时间是明天晚上的航班,她如果决定去,现在就该收拾行李。江尔雅翻出行李箱,磨磨蹭蹭地收拾着。
像往常般,林盛南的电话准时打进来。隔着听筒,林盛南似乎笑了下“尔雅,想好了么?”“说实话,没有。”江尔雅长叹口气“林盛南,我…”我们会不会太快了。
时至今,她反而没有当初告白时那般勇敢,很多话堵在喉咙,不知该如何说,自从他跟着自己回家后,两人的进度就像摁下了快进键,她莫名被催促着进一步,再进一步。倒也不是排斥,就是觉得很惶惑。
如果非要让她找个理由,就是后面那句口而出的话“林盛南,其实我有一身的缺点,你根本不了解我。”电话那头是很长的一段沉默,等了半晌也没听见有人说话,江尔雅开口“你挂了吗?”
“没有。”林盛南的嗓音沙沙哑哑的。在雨声中听得不真切“尔雅,如果你不想来,我不会勉强你。”停顿了会儿,他继续说:“但是如果你选择过来,我必须向你坦诚一件事。”江尔雅好奇“什么事?”又是沉默。
两人没有开视频,江尔雅看不见林盛南的表情,只能从他迟疑的嗓,听出他的犹豫。江尔雅没有催促,她望向窗外,雨滴敲打在玻璃上,溅起水花,她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片玻璃上究竟会开出几朵花。数到第十七朵的时候,林盛南终于开口了。“尔雅,很多年以前…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江尔雅:“什么?”
“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我的直系导师曾文青,也是你母亲的硕士生导师,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同门。”“嗯,然后呢?”“那天,我去他的办公室整理文件。
恰好碰见了你的母亲。小时候,我见过你的母亲几次,不过不,也没单独说过几句话,那次大概是我第一次同她面对面的交流…曾老师劝她回桑海工作。”停顿了下,他说“她拒绝了,她说你才九岁,她没办法放下那么小的你。”江尔雅哑然。
从桑大的法学院毕业,再顺利进入公检法系统工作,陈棠的生活本该是一帆风顺的,是因为她,才…这其中的百转千回,又怎是一句话可以概括。
“说实话,”林盛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闻“听完棠姐的经历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些嫉妒你。”江尔雅:“…什么?”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没听错,是嫉妒。嫉妒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听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你要知道,我九岁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考虑过我是不是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
“我的亲生母亲在我成年后,立马带着哥哥定居伦敦,而你呢?你甚至不是棠姐的亲生女儿,她却愿意为了你连前程都不要。”
江尔雅从未想过,温润和煦如林盛南,也会有过这般隐秘的心思。了口气,林盛南继续说:“当然,作为成年人,我知道这种情绪不对。
甚至理智告诉我,你因为可爱得到了更多的怜爱,你又没有错,但…很多情感并不是我们自己能控制的。”
“后来,你父亲出事,你母亲来桑海求我爷爷帮助。我因为已经犯过一次恪守规则的错,还造成了一桩误判,渐渐明白,法律不是冷冰冰的机器,凌驾在法律之上的应该是朴素的正义感。
所以,我同意帮她。结果你也知道了。”“爷爷是从小陪伴我长大的人…那个时候,我甚至恨过你和你父亲。”这样一个真实的林盛南,是江尔雅从前不曾接触过的,原来,在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林盛南就对她怀有这般纠结而又复杂的情感,还持续很多年。
发现她格外的沉默,林盛南笑了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没、没有。”江尔雅轻声问他“那…那你现在还恨我么?”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继续说:“两年前,你来桑大读书。棠姐托我照顾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觉得你很乖,沉默,安静。原以为你是个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的乖乖女,只会胆怯地躲在母亲和老师的身后。”
“后来发现又不是。”江尔雅面上乖巧,骨子却刻着淡漠,整个人仿佛摆在橱窗后的玫瑰花,美丽精致,不沾人间烟火,世俗烦恼根本走不进她的心里。
“我算是你的老师和长辈,你母亲也同你打过招呼,但是刚开学的半个学期,你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我长什么样子。
也不记得我的办公室在几楼,是不是?”那时候,林盛南总是不自觉地关注江尔雅的一举一动,也会主动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可是他的温柔与耐心,却没得到同等的对待。
她太独立了。独立到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上课时也只盯着课本,林盛南知道,书本上的那些知识随便哪个老师讲,她都能听懂,更不需要他的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