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还装喜坎画
当年日本料理是刚在国内兴起的新鲜玩意儿,冷家还特意包了一间高级料店,让日本大师傅亲自上阵分解这一条半人多长的金鱼。
冷毓川当年对于一条蓝鳍金鱼多么珍贵多么值钱毫无概念,过个生日花十几万,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那条鱼当着他的面被一刀刀地分解开了。硕大的鱼头正对着他,成了似的,鱼眼全程死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从此只要想到“金鱼”三个字就想到那只直愣愣的鱼眼。
甚至暗地里觉得冷家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都是那条壮硕的鱼前来报复的。冷毓川不自觉地拖着椅子往唐伊乐身边挪了挪,从生鱼片面前躲远了点。唐三宝心情极好,不断表扬冷毓川的厨艺,三个人酒杯不停,筷子也不停,很快就纷纷面色泛红起来。
借着酒劲唐三宝才问:“小冷,你的腿…膝盖将来没事吧?”“没事没事。”唐伊乐抢答道“最多就雨天酸一点儿。”冷毓川先把杯里的酒喝了。
才垂头对着餐碟问:“叔,你知道墨菲定律吗?”他自问自答:“就是…一件事如果有变坏的可能,它就一定会变坏的。”
唐三宝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冷毓川笑笑:“总之我就是倒霉的体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会越来越糟糕。”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冷毓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没事,腿不方便也不影响以后给乐乐做饭。”
他看一眼唐伊乐,眼神在酒的作用下显得温情,好像“给乐乐做饭”是他的毕生追求似的。
他又自嘲地一笑说:“大过年的,不应该说丧气话,我自罚一杯。”唐三宝连忙打圆场,跟他碰杯说:“是我多虑了。人活着谁能没病没灾的?乐乐小时候我有一次骑自行车带她。
她坐在后座上,我居然把她给忘了。一偏腿上车,啪唧…咣当,就把她扫到车下面了。差点儿摔破相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唐伊乐起额角的头发,把脸往冷毓川面前凑“这儿还留了疤呢!”冷毓川定睛看了半天,才找到一条一厘米长的很小的疤。
冷毓川一本正经地说:“乐乐长得太好看,又太聪明,太优秀,总要有一点点小瑕疵,否则盈则亏,反而不是好事。”
唐伊乐被他夸得小脸一热,唐三宝哈哈大笑说:“那倒是,乐乐从小读书就厉害,我平时也不管她,她每天都自己上学放学,我连她教室在几楼都搞不清楚,她就一百分一百分地考回来了。”
”何止是不知道我教室在几楼。”唐伊乐控诉他“小时候你因为早上懒得给我梳头编辫子,就给我剪了个男孩子的短头发,我多羡慕人家小姑娘每天扎两个麻花辫啊!有时候你忙得忘了时间,放学好久了还不来接我,我跟学校值班室的大爷蹭过多少次饭?还有还有,小时候我没有零花钱,只能把作业借给同学抄,换点儿冰淇淋吃,谁知道后来生意太好,冰淇淋吃不过来,我就只能折现了。反而一跃成为班上最有钱的小孩。”
没妈的女孩子小时候多苦,大约是很难想象的,但唐伊乐说起来还是脸笑,感觉多大的事儿到她身上,都能轻飘飘地过去。
冷毓川却觉得心酸,悄然在桌子下面伸手,偷偷地攥住了唐伊乐的左手。唐伊乐一边自然而然地反握住他,一边笑着给他又夹了块金鱼“你怎么不吃呀?这鱼不好吗?”冷毓川笑笑,伸头过去就着她的筷子把那块金鱼吃了。
***年夜饭照着五星级酒店标准,做了八个冷菜八个热菜,一瓶茅台见底了。菜才只吃掉了薄薄的一层。
唐三宝十点多就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跟电视里热闹的节晚会此起彼伏,相辉映。唐伊乐拒绝再让冷毓川干活,把他也赶到沙发上躺着。
自己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好放进冰箱。唐伊乐收拾完了回到客厅里,冷毓川冲她招招手,让她在自己身前的地毯上坐下。
唐伊乐着撑圆的肚子盘腿坐下来,他弯下去,把手指小心地进她的长发里,以手为梳,先替她整理好头发。
然后把长发从中间分开,仔细地给她编了两麻花辫,他的动作轻巧而温柔,好像这样做过无数遍了似的。
最后还自然而然地把她脸转了过来,端详了一会儿后拍了拍她的头顶,像是很满意自己第一次给别人编辫子就可以这么完美,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可以这么安静乖巧,盯着他的双眼盛了浅浅的笑。
打量完了自己的杰作,冷毓川把她额前的头发开一些,找到刚才那条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弯凑上去亲了一下。
唐伊乐拿手心蹭蹭他受伤的膝盖,不出声地指指楼上,又挑眉做一个疑问的表情。冷毓川摇摇头。不,他的膝盖不疼,他也不想现在上楼。
身后唐三宝的呼噜声震天响,几乎盖过了电视里的晚会歌舞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屋里的加器点着柑橘味的熏香油,气味清新又温暖,唐伊乐靠着他腿,软软地把脑袋枕在他大腿上…
一切都很有家的感觉,幸福得让人有点恍惚。快到零点敲钟的时候唐伊乐爬起来,拖着冷毓川上三楼。两个人站到台上,拿了条毯子裹在一起。
“前面那排有户人家每年除夕都放很大很大的烟花。”唐伊乐指指前方说“我们在这儿沾光看一下。就不用自己花钱买烟花放啦。”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还贼头贼脑地比划了一个“嘘”
零点的烟花准时腾空而起,一同升空的,还有小孩子高兴的尖叫声。冷毓川把肩上的毯裹得更紧了一些,将唐伊乐整个人圈在怀里。
斑斓绚丽的烟花放了很久才结束,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冷毓川先贴到唐伊乐耳边,轻声叫:“乐乐。”唐伊乐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又往他怀里贴了贴问:“怎么啦?”“你酒量是不是很好?”
他又轻声问。晚上那瓶茅台,她至少喝了一半,她支吾了一下,蚊子哼哼般地“嗯”了一声。
“所以以前都是骗我。”冷毓川用一种秋后算账的语气说“装醉骗我上、装傻骗我开心,还装喜欢我的画,骗我‘卖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