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七爷进不得门
你看那镜前,哎呀,坐着一只无头鬼,穿针引线不知累,七爷在隔房,酣酣睡,呼噜呼噜,不知那无头鬼,哎呀,不知所为。
阿箩音吐明畅地唱,隔房的谢必安不耐烦回道:“闭嘴,小滑头…小滑头鬼。”…接下来的时阿箩一直待屋不出,夜衣不知时辰,等一件衣裳好,已过了半年。
离阿箩投胎的佳辰还剩下一个月,谢必安半喜半哀,脚步不定,偶尔一天都呆在府里不说一语,偶尔三四不归,归来身上是泥尘,下来就让阿箩洗。
阿箩不情愿,抱着那团混着泥土的衣裳,说:“要一个公主给你洗衣服,七爷好大胆啊。”谢必安瞧不出她眼里的伤心,便也做打趣:“是亡国公主,村村势势的亡国公主。”“那也是公主啊。”
阿箩不“当初七爷见阿箩,还得叫一声三公主呢。”要说叫她三公主的次数应当不盈十指吧。
就算嘴上叫三公主,心里也是叫小滑头,当初叫小滑头也没叫错,生时是小滑头,死后成小滑头鬼,尤其是死之后,八下里都圆滑得很。“也是,洗一件衣服也能洗破,七爷还是自己洗吧。”
谢必安劈手要夺回自己的衣服,阿箩这人奇怪,风风势势,却是抱着不放了。嘿嘿傻笑:“七爷您经不起玩笑,阿箩帮你洗就是了。”谢必安想起那些破的衣服,脑袋里呻着疼。
他挥一挥手中的哭丧,说:“不必了。七爷没多少衣服让你祸害了。”阿箩充耳不闻,抱着衣服转过身,谢必安看不清她转过身以后的动作,就看她在哪儿抖啊抖,和筋一样,再转过来时,不见了方才的旧衣,她手上拿的是一件簇新的衣裳,说:“七爷的新衣,阿箩做好了。”
谢必安看着与自己齐平眉间飘的阿箩往上面飘了一些,手上的新衣“哗”的一下抖开来,衣服用的是上等的料子,如白帘垂下,挽袖用金丝线细细绣着团鹤,左右肩绣月。团鹤与月,寓意极好。
阿箩卖俏,高兴地展示自己的衣裳,展示完摸摸鼻头,虚心地说:“其实阿箩真的忘了七爷生辰是何时,想记也记不得了。阿箩心里藏不住事,手里腋不住东西,便就提前送给七爷,当作暖寿,多承七爷这百年来的照顾啦。”
阿箩说起这话时曲体神情之状,昭然写着四个大字…十分抱歉。谢必安接过穿上,衣服不长不短,不紧不窄,可身舒适。
再看绣纹磊落,诶,看来确实是巧夺天孙。阿箩对自己做出来的衣服很满意,眼睛一眨一眨,眨出一抹傲。
七爷穿着自己做的白衫儿当真是好看,长躯阔背,一束带又显蜂,浑身素白,嘴上的那一点红,好似在团团茶花阴影蓦然发现远处有块红玉,添潇洒增飘逸,关锁在中一丝风。
在一举一动下慢慢动开,骗人情啊。穿上新衣,谢必安没打算下,三两下系好衣裳,初得阿箩的甜头,他心情美,似笑非笑地说:“可惜啊…暖不了寿了。”
沉浸在谢必安飘逸风阵里的阿箩呆呆听完吃了一惊,眼皮抹搭下来,静等谢必安下文。谢必安却故意卖关子,阿箩耐不住,支支吾吾问:“为…为何?”“七爷的生辰,”谢必安屈起二指,在她脑门上送一颗栗子“是在昨。”
阿箩的脸彻底垮下,太伤脸伤心了。方才她说的暖寿一出话来,看来是要变成千秋笑柄。阿箩换上愁眉泪眼又带委屈羞愧的样儿,说:“啊,那就恭喜七爷,又长大一岁吧。”
谢必安听阿箩的声音低了,在哪儿暗暗可怜,笑一笑收下这没感情的祝福,而后慢慢从口掏出一个锦囊,劈心里拿出一张迭的斩齐的批票,说:“那七爷今也祝阿箩,即将投胎成人。”
颤抖着手接过批票,这批票上的红字黑字,字字清晰,曾在梦中相追的东西此时在自己手中,却重如千金,阿箩两眼不转不眨看了又看,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等她看够了。
谢必安走批票,又袖入囊中,阿箩不解,问:“七爷是要反悔?”谢必安回:“阿箩与其它鬼魂不一样。
投胎不需要批票。这批票,便留给七爷吧。”倒指一番,投胎的日子眨眼就来。东升西降几回,明便要去投胎,今的地府森森凉凉,谢必安很早就回来了。
手上提着一个鼓鼓的红金照袋,捩眦谢府,见阿箩坐枯井上,神采不佳,见他回来也没有动作。
谢必安蹊蹭走上前,问:“不高兴?”阿箩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低昂,回:“高兴,也不高兴。七爷,阿箩去投胎,您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一问难住了谢必安,绕枯井裴回。
正要开口,不料一阵凉风来,离柳枝的柳叶齐齐往他脸上打。谢必安抬袖避开,而后才说:“与阿箩一样,高兴也不高兴。”
“阿箩高兴自己可以投胎成人,但不高兴什么,阿箩并不太清楚,便就是觉得心里空空的。阿箩擅自启齿问七爷,七爷,你高兴什么?又不高兴什么呢?”
想到往后不能看见一身白衣的七爷,阿箩高兴不起来,但好像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到不能再像这样飘来飘去了,她也不高兴。
阿箩鲜少有心情不大好的时候,今出奇的不好,藏在宽袖下的手一直打鸣指,没有声响的。“七爷高兴阿箩能投胎,不高兴…”谢必安话说了半截就不说了。
阿箩今次投的胎,是百年难得的一个好胎,本是给另一个贵人的,却被他先一步劫来了,那胎稚时有严君宠爱,出幼与夫君举案齐眉,豁齿之际有儿女赡养,一生不贫不富,无病无疾,无灾无难,借上天给予的曼福,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便也是说往后不能再联络,只有死期将到时方能联络。因他是无常。
阿箩听不到后面的话,由由忬忬追问:“七爷不高兴什么?”“不高兴…不高兴以后没人给七爷洗衣裳了。”谢必安哂然。不少发自内心的笑。
一听就是假话,这个时候还遮瞒她,阿箩都懒得表示自己的不了。表示了也没用,平白白费力气一场。她“哎呀”
一声飘到谢必安头顶上,说:“等阿箩投胎成人,七爷会经常来看看阿箩吗?毕竟,嗯…少说也相处了一百年,阿箩突然走了。七爷也会想念的吧?”阿箩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底气,七爷是谁?可是大名鼎鼎的勾魂使者。
也不知活了多少年,经历过多少分别,她区区一个小鬼,又吵,又闹,脾气还差,如何能让七爷想念惦记,估么她能投胎,七爷巴不得烧高香庆祝一番。
阿箩衔悔,早知当初应当勤奋一些,给七爷多洗几件衣裳。听她这话,谢必安不哂:“阿箩,七爷是无常。无常在人死的时候才会出现,寻常时,七爷进不得门,也没人七爷。你让七爷经常去看你,可是想家中常有人死去?”
“所以阿箩去投胎成人,便就要真正与七爷断了音信…”真正难过的阿箩,哪管柳树疼不疼,连折下几条柳枝闷“那万一有人把阿箩往泥里踩,都没有人帮阿箩出风头了。七爷…阿箩突然有点不想走了。”后面那一句话阿箩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十分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