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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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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过后,再过二十多天就是节。这段时间里,王志飞主要忙着看望老干部,慰问各条战线的职工了。只要一有时间,他就找人谈话,或者听取各区县书记、县长的汇报,通过谈话,观察一个人的气质、语言、和分析问题的能力,他再对来人做出自己的判断。王志飞给省委书记做过秘书,又有十几年地方官员的经验,对观人术有一定研究。在这一点上,他最佩服清代的曾国藩,做官做事做人皆有一套。从根本上说,王志飞认为,曾国藩绝不属于第一的聪明人,从他每天要练一页字,活的年纪又不大就可以看出来,他只是勤奋,结果把自己的精力过早地耗尽了。曾国藩有怀,会用人,这是他的长处。他能看到别人的特长,愿意给人才搭建平台,不怕人才超过自己,他才取得了成功。王志飞觉得,自己现在有充分的用人权了,一定要通过制定新的游戏规则,选拔一批新的干部上来,改变东亭官场的庸俗气。

  离节只有十几天了,早上起来,王志飞听到外面有很嘈杂的声音,似乎还听见有人喊口号。他感地意识到,这是有人游行。不好就是棉纺织厂的工人。打通市委梁秘书长的电话,梁秘书长简单地说了一句自己正在现场处理,十分钟以后赶回来汇报。一会儿,梁秘书长就气吁吁地到了王志飞房间,眼睛里是血丝。

  他说,前几天就有人透消息,棉纺织厂的职工打算在节之前举行大规模的游行,向市委领导施加压力,解决职工的生存问题。厂子停产半年了,许多工人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眼看年关又要到了,没有钱怎么过年啊!有人一挑头,工人们本来就对几任厂领导不,认为是他们搞垮了厂子,响应的人就很多。今天上街的有几千人。得到消息后我就迅速成立了一个小组,连夜处理这个事情,本来想处理完了再告诉书记。结果忙活了一夜,工人们就是不听,说他们上当多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上街,让新闻媒体报道报道,最好让省长也知道,看你们市里还敢不重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已经把临河区所有的警力能调动的都调了,布置在从棉纺织厂到市委大楼的路两边,确保不出现踩踏事故,不死人。和工人代表也接洽过了,他们提出要见你。我没有敢贸然答应,看书记有什么指示。

  王志飞说:“半月前不是召集几家银行开过会了,行长们不是都答应解决点资金,先过完年再说吗!”

  梁秘书长说:“现在我们这被银行定为高风险区,银行也学了,也就是你出面,才放了一点点,算是给点面子而已。区区400万元,对于一个有3万多下岗职工的厂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多少问题。没有3000万左右的资金,看来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王志飞对梁秘书长说:“你打通市财政局董局长的电话,我问问他那还有多少钱可以用。”

  打通电话,老董一听打他的主意,就急了,说:“书记啊,我这实在是没有多少油水了,市直机关公务员的工资、年终奖不能不发吧,老干部不能不慰问吧,还要开团拜会,慰问省里对口的有关部门,我这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再挤也挤不出500万了。再说500万对于棉纺织厂,也济不了什么事。”

  王志飞说:“好吧,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看来不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这个年是过不去了。王志飞只好打通了省建设银行行长孙自强的电话。孙自强是王志飞的高中同班同学。考大学时,王志飞去了北京,孙自强则去了上海的一所财经学院,毕业后一直在省城的银行工作,直到做了行长。

  打通电话,王志飞开门见山地说:“兄弟你得帮帮我,你不帮我,我就没办法回省城过年了。”

  孙自强是何等明白人,就说:“你什么事吧?是不是你那个破东亭又没钱了,找我贷款?”

  王志飞就把工人游行的事说了。

  孙自强说:“东亭的经济情况这两年很不好,各家银行已经不敢再放款了。也就是你开口,改成别人,我早一口回绝了。看在咱们多年友谊的基础上,我答应给你3000万,算是我对你主政东亭的支持,但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有一个条件,要用棉纺织厂的地皮做抵押,一旦还不起,我也好有个退路。”

  王志飞说:“好你个孙自强,够黑的!借机敲竹杠来了!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我们东亭穷呢!等有一天我们东亭富裕了,有你们求我的时候。好吧,只要给钱,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你尽快安排人落实,最好一星期内办好,我这在等米下锅啊!”孙自强说:“没问题,钱一个星期可以到位。”

  有了钱,王志飞就有了底气。他对梁秘书长说:“工人们不是想见我吗,我出去见见他们,当面交谈交谈,效果可能更好点。”

  梁秘书长就有些犹豫,担心书记的安全。

  王志飞说:“怕什么,我们是共产的干部,不是封建社会的大老爷!我们只要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会理解的。老百姓闹事,都是有原因的。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各级官员没有把事情办好,老百姓才有怨言。事情办不好,连面都不敢见,假如我们是下岗工人,我们会怎么想?”说完就往外走。

  梁秘书长看拦不住,只好给市公安局林局长打电话,让他提前做好安排,预防不测,保证王志飞的安全。

  王志飞从东亭宾馆的后门走到市委大院,离大门还有100米,就看见市委大门已经被堵得水不通。几十个警察守住大门,在市委大楼两侧,停了十几辆警车,里面都是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正在等待上级命令,随时准备出击。一见王志飞走出来了,市公安局的林局长连忙跑过来汇报情况。他说初步估计这次游行的人有3000多人,把整个东亭大道都站了,现在交通已经全部瘫痪。市公安局和临河区已经出动了800多名警察上街值勤,并且命令各县的防暴队火速增援。

  王志飞说:“不用了,对付老百姓,用那么多警察干什么!除了留一部分维持治安,其余的全部撤下来。不然工人们以为我们要抓人,会更加抱团,疏散就更难了。”

  看看出去也是糟糟的,也谈不了什么。王志飞就对梁秘书长说,让工人代表到他办公室对话。

  一会儿十几个工人代表就到了王志飞的办公室。其中为首的是棉纺织厂退休的工会主席老张。看到新上任的书记亲自接见大家,工人们都很激动。王志飞安排工作人员给他们递上烟,倒上茶,挨个请他们发言。工人们纷纷表达自己对厂领导的看法,不外乎是腐败,大吃大喝,佘销货物,搞裙带关系,发不下来工资,领导照样坐进口豪华轿车,吃喝一点不少,搞男女关系等等。

  王志飞表示,对工人们反映的问题,市委一定会高度重视,马上就组织工作组进驻厂里,彻底查清楚历任领导的腐败问题,该处分的处分,该法办的法办,决不姑息。至于工人们的工资问题,我已经从省里协调了一部分资金,一星期后,就会有3000万元到账,保证让大家过去这个年。节过后,市委就讨论棉纺织厂的改制问题,争取引进一个战略合作者,彻底救活棉纺织厂,让大家都有饭吃!

  听了王志飞的郑重表态,工人都感到不好意思。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只是想到街上造点声势,又怕警察抓人,才鼓动这么多人出来,相互壮壮胆。既然书记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能不知趣。我们一定把书记的指示传达给每个工人,尽快撤离。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东亭大道就恢复了秩序。

  迅速化解了一次重大群体事件,没有任何破坏事故发生,王志飞很为自己的做法满意。像这样的事件,一旦处置出现失误,后果就无法预测。自己刚刚到任,死几个人或者伤几个人,都不好看。看来棉纺织厂改制的事拖不得了,再拖还得出事。得加紧让老牛干这个事,别等到年后了。于是就给老牛挂了个电话,让老牛牵头,立即组建班子,一揽子解决棉纺织厂存在的问题。

  这边棉纺织厂的事情刚解决完,才清净了一个星期,又出事了。

  星期一早上七点钟,王志飞刚刚起,洗漱完毕,准备吃点东西,然后上班。这时候,市委梁秘书长又慌慌张张地进来了,一看他紧张的样子,王志飞就知道,又出子了。

  他忙问:“又出什么事情了?看你慌张的!”

  梁秘书长说:“不好了,农民把整个市委大院给占领了,每个路口都有成群的农民,院子里是数也数不清的农用三轮车,看样子有几百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王志飞唉了一声,说:“竟然有这等事,我看看去。”

  梁秘书长说:“市委大院已经进不去了,各个路口都有农民把守着,他们不让任何人进,你要看的话,我和你一起上东亭宾馆的大楼,从那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王志飞心急,就说:“好吧,你和我看看去,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啊?这么干?”

  梁秘书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也是老问题了,他们是刘园镇的农民,为了东亭机场的事情。前几年还是林怀水当东亭市委书记的时候,有一次他去香港考察,感叹香港的发达,特别是交通运输业的完善,他最佩服的是香港机场的先进,当时感慨地说:‘我们东亭也要建设自己的机场,和全世界先进的城市开辟空中航线,联系起来,这样我们自然会吸引许多大老板来观光、旅游、投资、兴业。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才能大见成效。’随同的人以为他就是心血来,心情好,随便说说,过过嘴瘾而已,回去就忘记了,当时为了拍他的马,大家都随声附和,说对,对,我们东亭要想发展得快,非建设机场不可。他不知道,这些各局委的头头脑脑,是不想扫他的兴,顺着他的话说,给他面子。因为稍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在东亭这穷地方,不说建设机场需要大批的资金,是东亭财政无法承受的,就是有人投资,建设好了,以东亭的经济发展水平,也没有几个人出门会选择乘坐飞机,票价太贵,谁坐得起啊!

  “但林怀水就是林怀水,他像中了一样,好像不建设机场,就显示不出他的英明决策,显示不出他比前任市委书记刘镇东、魏良才高明。他认准的事情,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就一定要办,谁也阻止不了。当时就连市长郑作民内心也不同意,但没办法,书记定的事情,大家都不好意思反对。于是大会小会,林怀水就不断地向大家灌输建设机场的伟大意义,号召全体东亭人民认清形势,怀大局,要坚决拥护市委、市政府的英明决策,齐心合力,把东亭机场建设起来,改善东亭的投资环境。

  “为了解决资金的缺口问题,他号召全体公职人员,捐献出自己的一年工资。不够的地方,向银行贷款,由市财政担保。就这样才筹措了三亿元资金,耗时两年多,终于建设好了东亭历史上第一个机场。

  “在开业那天,林怀水踌躇志,西服笔,迈着不可一世的步子,在锣鼓喧天中走向红地毯,手中挥舞着金剪刀,亲自为东亭机场剪了彩。随后他登上飞往广州的第一班飞机,也是东亭历史上唯一一次降落的民航飞机,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他的梦想是实现了,可害苦了东亭几百万的人民,几十万公职人员的工资没有发不说,因为银行的贷款是用市财政担保的,以后的几年,经常被银行提前扣掉大批的工资款,大家的工资经常被拖欠,有时候一年才发一次,害得许多家庭简直活不下去了,不少人只好辞去工作,远走他乡,另谋生路。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这些被占耕地、宅基地的农民,补偿款没有到手不说,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耕地、住房,没有了生路,他们大部分人就借钱,买了机动三轮车,在清水河边以拉河沙为生。时不时地,会聚到一起,把车子开到市委、市政府大院,闹一闹,想引起上面领导的重视,得点补偿款。没想到这一次声势那么大,可能他们也已经知道,市委王书记您体察民情,刚刚解决了棉纺织厂的问题,他们也想搭搭车,以引起你的注意。”

  王志飞说:“原来是这样啊,你去安排安排吧,我见一见他们的代表,商量商量怎么办。首要的问题是,让他们把车子赶快撤出去,让市委的工作人员能够进得去办公。堂堂的一级市委机关,竟然开不了门,传出去多丢脸啊。”

  梁秘书长答应一声,就去办了。

  随后的几个小时,王志飞先是会见了农民代表,问清了他们的要求,王志飞答应立即下去到机场调研,看能不能想出妥善解决的办法来。

  农民们看书记这么好讲,又知道王志飞是个不同于前任的官,就非常配合地把大批三轮车开出去了,随着一阵阵轰鸣的马达声,一百多辆车子撤离了市委大院。王志飞立即吩咐,市委办协同市府办,组建一个协调小组,里面要包括各有关部门的头头参加,迅速解决机场建设补偿的问题,给农民一个说法。

  随后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当天下午,他就带领常务副市长牛刚和财政局、机场建设指挥部等部门的有关领导,亲自赶赴刘圆镇,现场查看机场的情况。

  没到现场,王志飞心情还好点,到了现场,看到机场新建的跑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荒草,足足有一人多高,上面不时有成片的野鸟,被人群惊扰,惊慌地高叫着飞过。王志飞心里非常难受,甚至是悲凉。

  他想起来林怀水被抓时,报纸上对他的报道。记者到他的政绩工程东亭飞机场采访时,问当地的农民说:“你们这个机场每天有飞机起飞吗?你们见过吗?”

  农民们没好气地说:“有,可多了,每天都有许多架飞机起飞。”

  记者看着空旷的机场跑道和两边的茅草,不理解地说:“哪里有啊,我怎么看不见一架?”

  农民们都笑了,指着天上飞过的野鸟说:“那不是,多得很呢,都是野,我们叫它野飞机。它们在这里都安了家了。”

  农民们的幽默得记者也哭笑不得。

  王志飞站在跑道上,黯然神伤,他在心里痛恨这些拍脑袋决策的王八蛋,他们不知道脑子里哪筋断了,就想出了这个劳民伤财的主意,这样的决策,给我们的国家、无辜的人民,带来了多少灾难啊!大批的资金被挥霍掉了,大批的良田被占用了,许多人发不下工资,大批的农民流离失所,就是因为决策者的一句话,一个项目,就改变了千万人的生活,这样惨痛的例子,为什么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没有个完哪!

  领导者拍脑袋决策,拍脯保证,最后拍股走人,到了别的地方,还可以继续做官;就是进了监狱,像林怀水那样,这样的渎职犯罪,也得不到什么严重的惩罚,这样的现实,真是让人愤恨、无奈。

  可怜天下的老百姓啊,自己的命运自己却无法掌控,碰到好的官员,还可以过几天好日子;碰到爱瞎折腾的官员,日子就惨了。

  虽然早就知道东亭的情况不好,但王志飞没想到,现实会差到这个样子,看来自己命中注定,要经受这场磨难了,为了东亭人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调研了一个下午,初步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机场管理处的主任反映,已经和省里的民航飞行训练学院接洽了,双方有合作办学的意向。

  王志飞安排,要加紧谈判,尽快达成合作意向,报市委、市政府决策,最好能被他们收购,我们一次得到一批补偿款,彻底解决农民的补偿问题。实在不行,就出租,我们收租金,用收入逐年偿还农民的补偿款,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机场就彻底没救了,农民的问题就更没有解决的可能了。

  有关部门的领导一连声地说:“是,是,我们一定按书记的指示办,抓紧时间落实。”

  王志飞说:“记住了,最少一个月向我汇报一下进度。”

  大年三十,王志飞才回到省城的家里。一进家,他吃了一惊。自己家里简直成了开商店的了,一箱箱的好烟、好酒、茶叶等把家里都堆了。问肖丽怎么回事,肖丽说,全都是你们东亭的各级干部送的,反正我也不认识,也叫不上名字。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我们家的地址了,晚上我一下班,门口就有人等,一见我就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到家里放下东西就走。我害怕他们放钱,就明确表示不要,他们说这都是一些烟酒之类的东西,也不值钱,只是要过年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因为来的人太多,我前几天就不敢回家,只好在同事家住了几个晚上。

  王志飞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他在东亭呆过那么多年,清楚地了解那片土地上的人的性格。东亭人豪,讲义气,爱朋友,你要是帮助过他,或者他心里对你很尊敬,逢年过节,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登门拜谢,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仿佛不这样,心理就有负担似的,年就过不好。这是应该肯定的一面,说明了民风淳朴,本来无可厚非。

  但是,如今这个风气带到了官场上,就掺杂了太多的不正常的东西,成了各级官员拉关系、走后门的合法借口。他就瞅准这个时候,到你家里,送钱送物品,你总不能把他轰出去,那样就太不近情理,说不过去。中国的文化,抬手不打笑脸人。东亭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官场上混的人,都习惯成自然,或者自觉不自觉地,要到领导家里串串,以表示自己的忠心,让领导知道,自己没有忘记领导的关心。

  这就给一些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发财的官员,创造了一夜暴富的机会。前任的东亭市长郑作民,逢年过节,都要亲自提醒自己的下属,到自己家里坐一坐。特别是那些手中握有财政大权的企业老板、经理之类的,到他家里去拜年,出手阔绰得很,不带个二十三十万的,你都不好意思去。

  省纪委查明,仅仅是他由常务副市长当选为市长的那天晚上,到他家里祝贺的人就有上百人,最少的也带了五千块的见面礼,高的有五六万。单那一个晚上,他就进账一百六十万。

  因为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谁送的他也回忆不起来了,要是全部抓起来,那整个东亭的政机关、工矿企业,几乎全部要瘫痪,所以搞得省纪委也没办法,干脆宣布,给郑作民送钱在十万元以下的,如果主动到省纪委设在东亭宾馆的办公地点去说清楚,纪委保证,不再追究。

  消息一出,搞得东亭宾馆那几天像开干部大会似的,各级干部络绎不绝,一个一个,都是喜气洋洋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家见了面,都互相打趣说:“你送了多少?”

  “我送了六万。”

  “不多不多,我还送了八万呢!才来这个厂长当当,要不然早就不叫我干了。”

  代的人这么多,就那样郑作民还是有几百万的钱无法说清楚来源,所有的加在一起,超过了一千三百万。因为认罪态度好,代问题彻底,有力地配合了有关部门办案,所以郑作民获得了从轻判决,被判处无期徒刑。

  郑作民的罪行之所以判得轻,多亏了他有一个“贤内助”把什么罪都为他揽过去了。办案人员问郑作民,别人给你送钱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郑作民毫不含糊地说:“我一概不知道,我也不管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直接送给我老婆的,我回到家里,我老婆也不告诉我,直接就存到了银行里。至于我家里有多少钱,钱都存在哪里,有几本存折,我一点也不清楚。”

  办案人员问郑作民的老婆黄玉香,这是不是事实。郑作民的老婆都一一承认,是事实,郑作民确实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别人送了钱来,我也不完全告诉他,怕他害怕,因为钱实在是太多了。我都是告诉他,谁谁到家里来过了,要办什么事情,请你留意一下。郑作民就答应一声,知道了。

  东亭的老百姓看到报纸上的新闻,都夸赞说:“这两口子,真是配合得天衣无。”

  郑作民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不饭,甚至连鞋子也穿不上。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大专,大学毕业后分回到县里,家里穷,没有哪个城里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他。直到碰到了黄玉香,黄玉香是干部子弟,父亲是当时东亭市委的副书记,她一眼就看到郑作民聪明伶俐,就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他。

  家里人反对,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但黄玉香还是义无返顾,包了几包糖,和郑作民悄悄地领了结婚证,两张木板拼到了一起,就算成了夫。黄玉香的老爹看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认了郑作民这个女婿,为了不要女儿跟着受罪,才利用自己的关系,处处关照郑作民,一步一步,把他提拔到领导干部的位子上来了。可以这样说,没有黄玉香,他郑作民最多能当上一个厂的厂长,绝对不可能一股坐上市长的宝座。

  所以后来,发了迹的郑作民对自己的老婆还是百依百顺,丝毫不嫌弃自己的糟糠之,从来没听说他养情人、包养小,所以在审判他的时候,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得不行,说:“都怪我放弃了世界观的改造,没有管好自己的家人、身边人,特别是我的老婆,让我不知不觉之间,就滑向了犯罪的深渊,成了人民的罪人。我对不起多年对我的培养,对不起东亭人民,我一定虚心认罪,争取宽大处理,我愿意做一个反面教材,警示所有的官员,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重蹈覆辙。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家人,不要让她们的枕边风把我们吹晕了,找不着北。让反腐败的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在法庭上的最后陈述引得现场所有的人忍不住笑破了肚皮,都说他真是个天才,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会演戏,该洗刷的洗刷了,该推的推了,终于保住了宝贵的生命,得以苟延残,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只是可怜了他那痴心的老婆,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得为老公背黑锅,分得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一句话也不说,无怨无悔。了解内情的老百姓都议论说:“这个女人,真是够意思,为了保住她老公的一条命,自己情愿白坐二十年的牢。看来,她是真正爱郑作民的。”

  这对“模范夫”现在在全省都被传为“佳话”东亭作为腐败的重灾区,也是在全省出了名的。如今王志飞担任了东亭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这样的现象,让肖丽的确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志飞看着自己家里那一箱箱的茅台、五粮,一件少说也要2000多块,光是这几堆东西,估计也值个五六万,想退都没有办法退。找个车让市委办公室拉走,挨个退,肯定会被人传为笑话。别人还以为你作秀呢!谁知道你收了多少?你退的越多,证明你收的也越多。王志飞想了想说,先放那吧。集中放到一个房间里,好看点。自己从里面找了两箱最好的酒,又找了一些高级香烟和茶叶,到刘老书记家坐了一会儿。

  这是王志飞多年的习惯。王志飞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他明白,在自己的生命里,有三个人对自己是最重要的。第一就是自己的爹和娘,不仅生养了自己,还创造条件让自己读书。要是不读书,王志飞这个乡下孩子就不会考上大学,成为城里人。第三个人就是刘老书记,没有他当年的慧眼和关照,自己就可能在省委办公厅写一辈子材料,成为一个文字匠而已,决不可能成为一个领导900万人民的市委书记。

  对刘老书记,他始终充了感激之情。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到老书记家聊聊天,吃吃饭,听老人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他对老书记的感情混杂了晚辈对长辈、下级对上级的爱戴和尊敬,同时还有朋友对朋友的理解和信任、一种忘年的友谊。这在中国官场里是多年存在的现象,长期的上下级关系,感情上的多方位沟通,已经让秘书和自己的领导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秘书和领导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同进同退。领导得志,大权在握,秘书就会仕途顺畅,飞黄腾达。领导落魄,首先跟着倒霉的就是秘书。领导老了眼看着没有权力了,就会拼命地栽培自己的秘书,迅速提拔,等自己没权力了,秘书却羽翼丰了。领导通过秘书实现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延续,秘书通过领导实现了自己跨越式发展。领导用秘书,比用自己的子女方便多了,用自己的子女,别人容易说闲话,而用秘书,别人就不太好讲。况且能够给大领导做秘书的,都是一些特别出色的人。笔头来得,口才了得,形象也要过得去,所以秘书从政,确实比别人有利得多。

  虽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了,但刘老书记家里,还是像往常一样,冷冷清清,比在台上掌权的时候,那可是差得太远了。

  那时候别说是过年了,就是平常里一个随随便便的节日,老头子家里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一个个面笑容,话净拣好听的说,什么东西稀罕就送什么东西。况且在当时,能够出入老头子家里的,都是在社会上威风八面的人物,说出来哪一个人的名字,都让人肃然起敬。省军区的政委、司令员,各个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各国有大企业的老总,还有那数不清的老乡、同学,把老书记家里,得像开大会一样。这个来了,那个走了,一拨一拨,忙得王志飞帮着倒茶都倒不及。

  等老头子书记不当了,到了人大,那时候王志飞也已经到了桃园县,年底到老头子家里,看到昔日门庭若市的院子,已经明显地平静了许多,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辉煌。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各界名,惟恐和老头子接触多了,引起现任的省委书记不,影响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一个一个,再也不在老书记家里面了。

  等又过了几年,老头子连人大主任也不当了,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这个时候,能够时不时地到家里看一看,带点东西慰问慰问他的人,就更是少得出奇。

  老头子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每到节日,看到一辆又一辆曾经十分熟悉的车子,从自己门前经过,停也不停,直奔那些还在台上的省委领导家里而去,心里就陡然而生一口闷气,一个人在屋里踱来踱去地骂娘,说:“这些王八蛋,狗娘养的,一个一个,势利得要命,我当初要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用一个,全他妈的换完,一个不留,统统给我滚蛋!我怎么瞎了眼,培养、提拔了这样一群不要良心的王八蛋!”

  他一生气,就血高,老伴怕他出事,万一中了风就更麻烦了,就不住地劝他,说:“你这个老头子,在台上时是多么明白事理,而现在,老了老了,落到了你自己头上了,你就受不了了。人这一辈子,还能把官当到坟墓里去啊!再说了,现在的人,尤其是这些在官场混的人,哪一个不是无利不起早,你现在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跟你来往,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相反地还要吃亏,你说只要不是吃错了药,谁还会干哪!换了你你会干吗?所以啊,要接受现实,主席不是说过吗,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况且,你的正省级的待遇不是还在吗?儿女们和志飞他们这几个秘书不是还来吗?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不是有他们安排吗?你就知足吧你!人家混得不好的,得罪人多的,还不得你这个样子呢!”

  老头子想想,确实有道理,于是就一天天地心平气和起来,闲了带着自己养的一条德国大狼狗,在院子里散步,那是王志飞托人,从外地给他买回来的,纯种,花了几千块钱。

  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老头子也会一个人,戴上太阳帽,旁边跟着一条大狼狗,一个人到公园里散步。不知道的人绝对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年省里叱诧风云的刘书记,省里的老大。

  老头子晚年,彻底看透了世态炎凉,逢人就夸自己养的那条狗,说:“还是狗好啊,不像人那么势利,对主人忠心耿耿。”

  王志飞知道,他这是借题发挥,但想想这个世道,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就被人当做废物一样,一脚踢得远远的,心里就感到特别的凄凉,于是想到了罗兰夫人的一句话:“我交往的人越多,我越是怀念我的那条狗!”

  大年初一的上午,王志飞按惯例,开车回了趟农村的老家,看望年迈的爹娘。

  爹娘年纪都大了,但不习惯住在城市里,说什么也不来,说又脏又,到处是车是人,还住的是楼房,不接地气,受不了。

  家里好歹有个大院子,前些年王志飞和弟弟一人出了几万块钱,王志飞拿大头,主要靠弟弟张罗,给父母修了楼房,装上了空调、热水器,家里的条件和城市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弟弟在县城里上班,前两年也提了一个县人大的副主任,一家人都住在县城里,隔三差五,会回家里看看父母。为了照顾父母的身体,特意找了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家里做保姆,每月给她几百块钱,做个饭,洗个衣服。

  父母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的,弟弟都会开车回去,把父母接到县城里治疗,省了王志飞不少的心思。现在公路也已经修到了农村的家门口,就是赶上个刮风下雨的,只要有车,也不会耽误。王志飞平常里会安排肖丽回家看一看,带点东西,带些钱,把保姆的工资结了,别再让弟弟心。在县城里上班,虽然当了个人大的副主任,其实工资也没有几个,经济条件比着王志飞,还是差多了。

  前些年王志飞还在定州当市长的时候,曾经有做工程的老板找到弟弟,让弟弟出面,和王志飞牵牵线,找点项目或者批点地什么的,答应给弟弟一定的股份。

  弟弟特意坐上车,到定州去找王志飞,说明来意。

  王志飞一听就火了,对弟弟说:“你不要再和这些老板来往,你不懂里面的深浅。包工程,批项目,我是有这个权力,我是可以让一些人发财,但那是合法的,走正正规规的渠道的。但你一参与,质就变了,你就是不说,别人也会说,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老板为了扯虎皮,做大旗,巴不得把我的舆论造得天响。你想想,一传十,十传百,我今后还能在定州做什么事情啊?我有这个魄力管人家吗?最关键的是,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人家就会把一切往你身上一推,反正你哥哥是市长,让他想办法吧!这样不但是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害了我们老王家一大家人。”

  弟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挨了哥哥的一番好熊,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肚子不服气地说:“哥,你说得天有理,我也不信,谁不知道,当官的都是这样干的,不从工程、项目上下手,怎么发大财啊!就拿省城里那些做工程的,做房地产项目的大老板来说吧,哪一个的背后没有官方背景,哪一个不是利用权力的魔杖,攫得了第一桶金子?你现在不干,今后就是想干了,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王志飞看他还是执不悟,就对他没好气地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干,但我决不会让你借助我的权力,干非法的事情。”

  弟弟说:“哥,我不是要你干非法的事情,我们合法,合法地做项目,光明正大地发财!那些大老板说了,只要你说句话,打个招呼就行了,资金他们有的是,不用你心!”

  王志飞说:“就是合法,我也不允许你介入,总之一句话,你给我回去,好好干你的公务员,挣一个吃一个,不够吃的了我给你,你以后少跟这些人掺和,小心到时候吃大亏。”

  弟弟看王志飞一直不松口,自己发财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于是对哥哥一肚子的气,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跟王志飞联系过。

  等王志飞不当定州的市长了,回了省城里,当了狗不是的政策研究室主任,回了老家,见了弟弟,弟弟说:“哥,怎么样,后悔了吧,当初早听我的,我们家说不定也有上千万了,哪还用得着过这样拮据的日子!”

  王志飞看了他一眼,说:“要是那样,也可能你有几千万了,但你哥哥,现在也可能已经在监狱里坐牢了。你是希望有一个现在平平安安的哥哥,还是希望有一个坐牢的哥哥啊?”

  弟弟一笑,说:“看你说的,没见像你说的那么严重,贪污受贿的多了,发了横财的也多了,难道说都抓住了吗?抓住的还是少数,漏网的是多数。没见报道吗,说世界上数中国的腐败风险最小,当官的现在谁不是不贪白不贪,贪了也白贪,都像你这样,哪还有什么贪官啊!”王志飞说:“不管别人怎么干,但我这一生,决不会在金钱上出任何问题,我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钱,人生一世,能用多少钱哪,官到我这一级,只要有位子,还用得着自己花太多的钱吗?一个人光光而来,光光而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况且不是自己凭劳动挣的,钱再多,也不光荣。要是自己的本事挣的,干干净净,就是像李嘉诚一样富裕,也心安理得,睡觉可以睡得安稳。你看那贪官的日子好过吗,一天一天,提心吊胆的,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吓得够呛。我们省里的交通厅长刘万通,贪污受贿了2000多万人民币,一百多万美元,钱多了不敢存银行里,怎么办,悄悄送回了农村的老家,把钱装到大缸里,埋到地下。等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从他家里起获时,许多钱因为受都发霉了,他是贪污了不少钱,但根本没机会享用,就全部上缴了国家,自己也被判处了死刑,何苦来呢!”

  弟弟看哥哥这个思想,知道怎么劝哥哥都不会下水,于是彻底死了心,不再做什么发财的美梦。

  听说今年王志飞要回老家,家里早早地就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一些亲戚、朋友和小时候老家的同学。他们是各有目的,有的是想安排自己的孩子上班,看王志飞能不能给他们想点门路。有的是想到东亭市做点工程,借助王志飞的关照,发点大财。

  这都是非常棘手的事情,王志飞也烦,也懒得见他们,但想想一年到头,自己也难得回家一次,陪父母说说话,讨讨他们的心,尽一尽人子的责任,就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快,耐心地和他们应酬着,和他们打着招呼。父母看自己喜欢的大儿子回来了,家里又来了那么多的人,村口的柏油马路上,停了十几辆小车,老年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足,高兴得一上午合不拢嘴。

  弟弟一家人也回了家里,整个大院子里都是人,哄哄的,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就非常麻烦了。王志飞看人实在是太多了,在家里做根本不可能,就招呼大家各自上车,到镇上的饭馆吃饭。

  哪知到了镇子上,才知道所有的饭店都不开门,只好又往县城里赶。反正老家到县城也就三十多公里,一会儿就到了。还没到县城,县里的书记和县长都打来电话,说在县委招待所早安排好了,王书记难得回来一趟,这一次一定得让他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要不然今后实在没面子再见王书记。

  人家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辞显然说不过去,再说了,弟弟还在县里,说不定这个消息就是弟弟路上透出去的,也得给他个面子,于是,这顿饭看来有一万个必吃的理由。

  想想也真累,奔波了一圈,就为了填肚皮,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说,还要无端地见许多自己不想见的人,说一些自己也不愿意说的话,这就是官场,就是应酬,真是没意思极了。

  书记、县长见了王志飞,毕竟级别上差了一大截,拘谨得不得了,王志飞不好太驳他们的面子,故意谈笑风生的,活跃了一下气氛,好歹把饭局进行了下去,没有冷场。

  吃完饭,安排弟弟把父母送回了老家,王志飞和肖丽就回了省城。一到家里,感到这一天坐车说话,也确实劳累,还是呆在自己家里,哪也不去清净,于是哪也不再去,乘着儿子出去会同学,不在家里,好好享受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

  过年这几天,王志飞和老婆朝夕相处,肖丽不再寂寞了,心里很高兴,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兴致很高,天天着他要做。因为好久不做,双方都有点久别胜新婚的感觉。情过后,肖丽用胳膊环着自己老公的脖子问:“你在下面,有时候半个月不回来,想了怎么办?”

  王志飞一笑说:“还能怎么办?我是市委书记,总不能像有些老板一样去嫖娼吧!养情人就我那些工资,我又不敢贪污,想养也养不起啊!有时候想你了,就自己解决了。”

  肖丽问自己怎么解决。王志飞说:“男人嘛,憋得久了自己随便一就出来了,那些长年两地分居的夫妇,不是一样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你不用太担心,我想了就找个借口回省城,让老婆好好慰劳慰劳我!”

  肖丽说:“要不我提前办退休手续算了,到东亭专心陪你。”

  王志飞说:“在东亭你会不习惯,那是小城市,我一忙,照样顾不了你。那儿不比省城,可以消磨时间的地方多,没有朋友说话聊天,你会寂寞的。我在东亭也不会呆太久的,多说五六年,少了三四年,说不定还是回省城,你就不必要再折腾自己了。”

  肖丽见老公说得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大年初三,王志飞就回到了东亭。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慰问活动。慰问老干部,慰问在第一线工作的工人、警、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等。做领导的确实也不容易,尤其是别人团聚的时候,你就越忙。今年节,王志飞把慰问老干部作为自己的重点工作。你别看这些老干部,虽然不在台上了,但关系还在,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要想在东亭立住脚,就必须取得他们的支持。要改革,也要让老干部能够理解,即使他们不明确支持,但也不要明确表示反对。要不然,推行什么都有阻力。

  东亭的老干部都是一些久经沙场的老者,经验丰富,斗争手法娴熟,谁不重视他们,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头。老干部还有一个特点,爱告状。前任市委书记和市长之所以倒台,就是因为老干部联名向省委写信,要求查处,省纪委才迅速立案。

  王志飞在东亭呆过6年,知道这些老干部的能量。好在他有榜样可以模仿。现在省里的政协副主席魏良才就是这样一只老狐狸。他在东亭做市委书记5年,政绩平平,但就是会来事。哪个老干部找他办事,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有个离休的副市长为自己的儿子跑官,想让儿子当副县长。找到魏良才,魏良才很快给他办了。还有一个离休的老市委副书记为自己的女儿跑官,找到魏良才。魏良才问她女儿是什么学历,一听是中专,就没答应。看老头不高兴,魏良才又问,那你女婿是什么学历啊?老头说是国家正牌大学本科毕业的。魏良才一听就说,那这样吧,把你女婿提起来算了。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人,得一个就行了。老干部一听,千恩万谢地走了,逢人都说魏良才的好。

  结果魏良才做了5年市委书记,把东亭官场简直搞成了太子的天下。老子当过副市长的,儿子三四十岁就成了副县长。下面的县里也学他,老子当过副县长的,儿子自然也成了县里的科局长。东亭是落后地区,老百姓娶媳妇嫁女儿又爱讲究个门当户对,当官的就更不例外了,往往是张县长的闺女嫁了李书记的儿子,马局长的侄子娶了赵镇长的外甥女儿,从乡镇这一级一直到市里,官场简直成了裆里并联的大家族,所以东亭的老百姓都议论纷纷,说这哪像是共产的天下,简直是封建社会!

  但老百姓议论也是瞎议论,省里来考核魏良才,得票率却出奇地高。但考虑到东亭的经济状况在魏良才的领导下确实没有什么起,提拔他别人也不服,就把他调回省城做了省发改委的主任,也是一个肥差事。又过了几年就做了省政协的副主席。魏良才成了不会干事却会拉关系的典型,让东亭官场更加庸俗、势利。一个魏良才,带坏了东亭的社会风气,让有才华的人心里愤愤不平。无德无才的小人、纨绔子弟因为身居高位,就更加嚣张,不可一世。在正直的人士看来,东亭的官场无、庸俗,到处拉扯的是裙带关系。在官场奔走多次碰壁之后的年轻人,面对现实,也不得不信奉起有就是娘的价值观。

  王志飞知道,自己面对的将会是非常艰难的一场战争!东亭是一个落后的地方,也是传统文化积淀得很深的地方。东亭人谈改革时很兴奋,但一旦改革触犯了自己的利益时,他们就会理解为跟自己过不去,千方百计地阻挠改革,不管你这项改革对大家有多大用,只要对我没用,我就反对。这是每一个到东亭执政的人都头疼的事。前任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不是没有聪明人,他们刚上任时也想做出点成绩,但几经挣扎,没吃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就灰心了,采取了混日子的做法。自己在东亭呆过6年,知道这里边的深浅,不好自己会身败名裂,所以每一个大的动作都需要谨慎再谨慎。老干部是张牌,打好了可以变成有利因素,打不好就平添许多麻烦。看来自己在老干部中,也要发展自己的线人,为自己造势吹风。他想起自己在桃园县做县委书记时,当时的东亭市委戴副书记对自己不错,如今老头子虽然快70岁了,但在当地仍很有威望,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和他交流交流,争取获得他的支持。让他出面做老干部的工作,效果会更好些。看来自己要亲自到戴老头家里去一趟。

  王志飞亲自登门拜访,戴老头子一家人都感到十分荣耀。作为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王志飞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议论。亲自到家里慰问,说明王志飞还记得当年的情谊,所以当王志飞单独向老头子说明来意时,老头子一口答应下来。长期远离决策圈,老头子心里早就了。搞政治的人啊,一辈子拿不起放不下的就是权力。要不是国家有强制的离退休制度,许多人绝对愿意干到老死。王志飞需要老头子的帮助,老头子也想通过王志飞影响东亭的政局,这是一个双赢的买卖。

  获得了戴老头子的明确支持,王志飞更坚定了动一批干部的决心。东亭要发展,靠现有的干部现状,再好的经碰到了歪嘴和尚,也念不成。东亭的改革,首先就从干部制度改革入手,把那些庸官、贪官换掉,把有想法会干事的人提拔上来,一扫东亭官场的腐朽气,澄清吏治,才能迅速打开局面。没有人,什么事也干不成。

  过了正月十五,市里开了一年一次的全市干部大会,会上王志飞全面谈了自己对东亭发展的整体思路。重点讲了工业以国企改制为突破口,做大粮食加工业;农业以打工经济为突破口,稳定粮食生产,增加农民收入。服务业以做大中心城市规模为突破口,鼓励民营经济发展,提高水平档次,吸引更多的人来东亭消费,重点发展东亭湖的开发旅游配套。

  他还特别强调,东亭要发展,人才是最关键的因素。东亭有900万人,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有公平合理的机制。现有的干部选拔制度,是上级选下级,是伯乐相马。碰到好的伯乐,就会选到千里马;碰到不好的伯乐,就会让没能力的人钻空子。所以我们要改变这个制度,从伯乐相马改为赛场赛马,你想当官,有什么本事,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比一比谁更有思路,谁的思路更合理。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市委组织部就要对全市12个区县的政一把手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再决定下一步的改革方案。

  要动干部了!这么大规模的造势,在东亭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以往的干部任免,市里惟恐下面的群众知道告状,都像搞秘密活动似的。群众还没明白咋回事,书记、县长就都换完了。但小道消息就特别灵通,有路子的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谁得到提拔了,谁送了礼却没有办成,白白搭上了多少多少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不信。这一次王志飞就是要让东亭的干部知道,送礼拉关系没用了。要想当官,没有真本事不行。这样的做法,在东亭官场无疑是一场政治地震。

  接下来的一个月,由市委副书记方圆牵头,组织了12个考核小组,迅速奔赴各区县,落实王志飞的讲话精神。考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在全市24位担任现职的区县的书记、区县长中,只有两个得票还过得去,其余的都不行。从各个方面的反映来看,对市委原来选派的干部,老百姓和基层干部是不买账的。王志飞吩咐方圆,对于不称职的,全部要换人。具体怎么换,王志飞觉得,在目前的体制下,公选区县书记和区长、县长,一是不好操作,二是时间太长,造成群龙无首,耽误事情。比较容易操作的是市委常委会先酝酿提名,充分征求老干部们的意见,把东亭市一些能力强、作风好的副处级以上干部作为区县书记和区县长的后备人选,一般每个书记和县长都要有三个以上的人来竞争,这样就形成了有近百人参加竞选的局面。

  市委常委会全体成员就成了考官,面对后备人选,考官们有固定的题目要问,也有部分机动题目由每个市委常委自由掌握。经过考试、提问,了解每个后备干部的情况,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对县区情况的了解,自己的施政方针等。根据所有干部的临场表现,结合考核小组的报告,市委常委会再决定谁做书记和县长。

  方圆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王志飞只要说出自己的思路,他绝对能把它落到实处。不出一个月,新任命的12个区县的书记和区县长就全部到位了。因为规则明确,大家都知道这次跑官也没有用了,也不知道到哪里跑。所以换了这么多干部,找王志飞说情的人并不多。只要有说情的,一听游戏规则变成这样子了,就不再开口说什么。中组部的赖处长特意给王志飞打了个电话,要他关照自己的弟弟。听说规则变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桃园县委书记的位子是坐不成了。就转而求王志飞,让他弟弟赖平还回接待办,王志飞答应可以考虑,如果可以,自己会关照的。

  这就是王志飞的过人之处。多年的官场历练,使他学会了妥协和忍让。有时候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能关照的,他一定会给予关照。在官场呆,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能不得罪人的就尽量不得罪。自己刚到桃园县当副书记时,当时的东亭市委书记叫刘镇东,就是因为工作方法暴,得罪了许多人,最后连老干部们也不能容忍他了,就联名告他。结果堂堂的市委书记,回了省城才做了一个厅局的副厅长,名字后面还带着括号正厅级,简直成了官场的笑话。

  其实了解内情的王志飞知道,在建国以来的几十年里,所有在东亭担任过市委书记的官员里,刘镇东绝对要算是东亭历史上最有能力、最有作为、也最有干事情的一个。他不是东亭本地人,文化大革命中,以一个外乡人,一个省农业大学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东亭市管辖的红林县农业局做了技术员。他在县里研究时发现,红林县的土壤非常适合栽培棉花,于是就潜心钻研棉花栽培技术,他又不怕吃苦,经常下乡,就住在农民家里,把自己得和一个农民没有什么两样,经常手把手地教农民种植棉花的技术。

  农民们爱戴他,信服他,纷纷在他的带动下,学会了栽培棉花的技术。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几个乡镇都学会了栽培高产棉花,等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的时候,农民们有了自主权,纷纷种植经济效益好的棉花,红林县一举成为了全国闻名的棉花基地,当地农民也迅速贫。

  这样他的名气就一天天大了起来,成了全市知名的人物,著名的劳动模范。他那时候已经四十出头了,又有大学文凭,是当时难得一见的本科,于是就成了知识分子干部的后备人选,被组织部门看中,送他到省校学习。进修回来后,就直接提拔他做了红林县的常务副县长。

  仅仅做了两年,他就被交流到别的县,做了县长,然后是县委书记。因为名气大,敢想敢干,他在不到十年之内,就像火箭一样,蹿升到东亭市委书记的位子。

  他的传奇经历,成了东亭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最经典的例子是,说他当年在农业局的时候,只是一个小技术员,长得又难看,个子不高,家里穷,又是个外乡人,东亭人又有点欺生,所以当时县城里没有哪个漂亮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做老婆,他也挑剔,长得不好的女人他还看不上,就这样一天一天,他的年纪大起来,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

  城里呆着没意思,他就经常下乡,到农民地里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顺便排解排解自己不愉快的心情,一来二去,他就结识了一位乡下的小寡妇。

  这位小寡妇原本嫁的是一个铁道兵,前夫在一次施工事故中不幸失去了生命,其实两个人刚刚结婚不到半年,小寡妇的婆家人就对刚娶来的媳妇有看法,农村人,迷信,就以为自己的新媳妇是个丧门星,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让他白白地丧了命。

  小寡妇还想再改嫁,但在当时那个封建的农村里,像她这样的女人,一般好一点的人家,是不愿意娶她做媳妇的,别人的风言风语,背后的指指点点,让她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人,实在是感到受不了,感到生活没有希望,没有活路,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悄悄地走到一个池塘边,想投水自尽,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恰恰碰巧的是,下乡辅导村民种植棉花的刘镇东,当晚就住在附近的棚子里,和一帮村民在聊天。那是夏天,棉花地里一丝风也没有,热得人透不过气来。附近的那个大池塘,是村民们取水浇地的水源地,也是平常男人们洗澡的地方。当晚刘镇东热得没有睡意,就一个人到了池塘里,下衣服,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他刚泡了十几分钟,就听见一个女人的脚步声,来到了池塘边,因为他是光身子,只好不出声,呆在池塘里,心里还诧异得很,这个女人这样胆大,竟然一个人敢跑到离村子半里多地的池塘里,没有任何男人陪,到这里洗澡。

  平常里也有中老年的夫妇,结伴而来,到池塘里把外衣掉,洗洗澡,擦擦身子,就回去了。但单身出来的女人,一个也没有。

  刘镇东就纳闷,一动不动地,观察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他借着月光,看这个女人悄悄地来到水边,也不身上的衣服,弯下,顺着池塘的边,一步一步向下走,水一会儿就到了大腿,到了窝,然后到了脯,然后到了嘴边,接着刘镇东就听到咕嘟咕嘟的喝水的声音,这声音把刘镇东吓得骨悚然,他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人是要寻短见。

  他顾不得多想,一下就扑向那女人的方向,一把抓住了女人的后衣领,把女人往池塘边拖。一个男人急的时候,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的。女人很快就被拖到了岸边,因为水喝得并不多,还清醒得很呢。

  女人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的时候,嘴里不住地往外吐着水,一面埋怨刘镇东说:“大哥,你不该救我呀,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啊,我想死,你就让我去死吧。你走后,我还会下去,你救不了我。”

  刘镇东说:“妹子,就是遇到天大的麻烦,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一定要想开些,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可不能寻死啊,你这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好日子还长着呢!”

  他边安慰着女子,边替她捶背的,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光着个身子。一下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找来自己的衣服,胡乱穿上。

  因为怕这女子再寻短见,刘镇东就坐在女子身边,和她说话,问她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女子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女子的不幸遭遇打动了刘镇东,让他联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之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再看这女子,个子适中,皮肤雪白细,长相一点也不丑,在农村女子中,要算是挑花的了。于是就动了恻隐之心,他对女子说:“你哥我虽然比你大十几岁,但我是个吃公家粮的,好歹也有份工资,我这个人,心不坏,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外乡人,咱俩就一起过日子,我保证对你好。”

  那女子平常里在村子里,曾多次见过刘技术员,心里对他也是早就有了好感,只是双方的条件太悬殊,没有任何接近的机会,这一次,不想在最绝望的时候,老天把自己喜欢的男人送到了自己身边,看来这是天意。那女子就含羞答应了刘镇东,答应不再寻死,愿意嫁给他,成为夫

  两个人本来就在池塘边纠了好久,这一夜,更是无话不谈,双方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有情,索就在那月光之下,成就了一番好事。

  第二天刘镇东就托大队支书做媒人,到女方的婆婆家说媒。刘技术员在当地一向是很有些威望的,他看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寡妇,是个大好事,所以一切都很顺利,两人很快就举办了婚礼,成了正式的夫

  那女人很贤惠,对刘镇东又充了感激,感谢他救了自己不说,还给了一个这么美好的婚姻生活,所以对刘镇东好得不得了,千方百计地伺候他舒服。

  刘技术员穿的也干净了,吃的也按时了,人也精神了,身体也比以前强壮多了,一天到晚,红光面的,见人也主动打起了招呼,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乐观多了,虽然还是做着自己的小技术员,但生活明显地滋润多了。

  农业局下属的农场又给他分了两间房子,那女人的肚子也争气,接连给刘技术员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四口人,合合美美的,过起了不错的小日子,让刘技术员这个异乡人,第一次在他乡,品尝到人生的美好,他干事业的劲头更足了。

  在农业局,他虽然是个小人物,但说话口气可不小,比局长副局长的大得多。人家笑他是书呆子,他也不生气。更有那些爱生事的人拿他打趣说:“刘技术员,县委今天上午开会了,怎么没有通知你去参加?”

  刘技术员笑了笑,旁若无人地说:“我给县委书记说了,让他们先研究着,等会议结束后,我有时间的时候,向我简要汇报汇报就行了。”

  大家看他这个样子,就都笑了,以为他是说着玩的,谁料想仅仅十几年后,他一跃就成了东亭市委书记,轰动一时,手下管了十几个县,小小的一个县委书记,就是想见他汇报汇报工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行的。

  那些爱说风凉话的东亭人就议论开了,说:“你看人家刘镇东,真是个天生就要干大事的人,小小一个技术员,口气就那么大,结果怎么样,不是都成了现实吗!看来这人哪,有多大口气就能办多大的事情,连大都不敢公开地放一个的人,你也就出息不到哪去!”

  更有的老百姓议论说:“他那是沾了他女人的光,那女人有福得很,命强,只有福气大的男人才能享受得了,碰到那些命不强的男人,你就会被方死,你看,他前夫不就死了吗!前些年怎么没见刘镇东发达过?也就是娶了那女人,他官也升了,财也发了,儿女也双全了,简直是没有一点缺憾,还不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福气!”

  这就是东亭的老百姓,怎么着他们都可以说出来自己的理由,自己的判断,不由得你不信服。

  凭良心说,王志飞认为,刘镇东确实是个能干事、会干事、能够干成事的好干部。他搞技术出身,为人正直,没有什么城府,一心就是想为老百姓干事,想迅速地改变东亭的落后局面,不搞那些污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在他的任上,东亭市集中人力、物力、财力,重点扶持了桃园酒厂、东亭食品总厂、东亭棉纺织总厂等一批国有企业,使东亭的工业第一次在全省有了一定的规模,一定的位置,有几个甚至在全国,都排上了名次,这是他对东亭人民做出的最大贡献。

  当然,他也重视农业,在全市大力兴修水利工程,带领各级干部挖沟修渠,发展灌溉农业,提高单产,迅速提高了农业的产量,使东亭成了全省著名的粮食基地。

  此外,他还要求全市重点发展棉花种植,提高农民的收入,使东亭成为当时全国著名的棉花基地,他本人也因此成为著名的“棉花书记”到哪里开会,话没说上三句,就绕到棉花上了,一时间被传为美谈。

  他人不错,也有能力,也确实给东亭人民干成了一些事情,要按政绩来说,他是最大的,可偏偏到后来,数他的下场最惨,这里面有太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志飞刚到桃园县做县委副书记不久,就听说,刘镇东书记出事了,说他过节时在家里大肆收礼,牛羊都收了一卡车,现金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已经被人提前拍了照片,连同告状信,一起都寄到了省委组织部和每一个省委领导手上,现在调查组已经进驻东亭,他也已经停职检查,等候处理。听说好多老干部都签了名字,联名告他。

  王志飞没过多少时间就了解清楚了,搞刘镇东的主要是这些老干部。一来他们认为刘镇东是外乡人,这么多年,特别是他当了市委书记后,提拔重用的都是一些在东亭工作的外地人,特别是一些他的老乡、同学之类的关系。重要的位子上,很少再有东亭本地干部的影子。这让习惯了东亭本地干部唱主角的老干部们,特别是家里有子女在东亭工作的老干部们,心里很是不

  你想啊,老干部们在东亭这片土地上风光了几十年,老了老了,没有了权力了,心里本来就是一肚子的不高兴,本来指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子承父业,混上个一官半职的,好继续风光,而刘镇东的所作所为,让他们不仅看不到任何希望,相反还越来越绝望。

  天长久,他们就绝望变成了怨恨,怨恨变成了仇视,这样的人多了,他们就聚集在一起,商量办法,找刘镇东的麻烦。

  本来在东亭,民风淳朴,逢年过节到领导家里走一走,送上一只羊筒子、半头牛什么的,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也值不了几个钱,有的人还嫌拿不出手。在桃园县里的时候,王志飞发现,别说是县委书记、县长了,就是县城里关键部门的一个小小的科局长,家里也是羊筒子成堆,牛成麻袋,吃也吃不完。

  刘镇东是东亭市委书记,到他家里拜年的人肯定不在少数,那时候人都还很淳朴,还不习惯送钱,最多是送点好烟好酒,所以你说他大肆收礼,其实也没有几个钱。

  最关键的不是收了多少别人的东西,而是因为刘镇东忽视了这些老干部的能量,忽视了老干部的利益,才得自己很被动。结果事情出来了,调查组进驻了,事情也逐渐查清楚了。从刘镇东家里是查出了各级干部送的好烟好酒有几十件,羊有几千斤,但钱却一分也没有查出来。如果这样算起来,还查出来个廉正干部,上级部门发表扬信还来不及呢!

  但由于老干部的反映太强烈,在全省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刘镇东再在市委书记这个位子上干下去,确实也有难度。

  最关键的是,这次事件确实也伤了刘镇东的心,他本来就是个知识分子,搞技术的出身,没有那么的弯弯肠子,只想着多做点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也懒得那么多心,于是就遭了别人的暗算,这导致他空前的心灰意懒起来,对官场彻底死了心,主动要求省委把他调回省城里。上级让他选一个单位,他说随便安排吧,反正我再也不当什么一把手,太累。

  于是他就成了省里一个厅局的副职,后面带了一个官油子们笑的“正厅级”

  王志飞觉得,这是一个可爱的人,他单纯肯干,淡薄名利,是个难得的好干部,要让这样的人干下去,按照自己的意思,好好地在东亭干上十几二十年,那东亭今天的局面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说不定真是发达起来,和发达地区没有多少差距,不像现在,什么都是在全省垫底。

  而这样的人恰恰干不长,恰恰落败而去,活得不舒展,不得意,而像魏良才、林怀水这样的干部,干事没本事,善于拉关系,走后门,挥霍民脂民膏的人物,坏事做了一件又一件,钱没少贪污,女人没少糟蹋,给东亭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人,却能够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甚至有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真是让人想起来就气。

  好人活不过坏人,君子斗不过小人。中国的历史一再上演这样的悲剧故事,正不的铁的现实,让王志飞学会了思考,他不断地劝戒自己,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光有腔的热血是不行的,生活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真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为了远大的目标,可以放弃一些短期的利益,只要位子还在,权力还在,我就有周旋的余地,我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什么问题也难不倒我,休想让我打道回府,我既然来了,不按自己的心愿干出一番事业,决不甘心。我王志飞就要干别人不能干、干不成的事情,我是有准备而来,决不会失败的。

  正月十五过后,就是东亭大批民工出去打工的日子,这几天,东亭的火车站、汽车站天天是人为患,报纸和电视台在每天的报道中,都会公布消息,说今天的火车站、汽车站发送旅客多少多少万人。从电视上看那画面,真是人山人海的,不大的车站广场上,到处是人,有的拖家带口,全家出动;更多的是青壮年劳力,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在广场上转悠,焦急地等车。东亭火车站不是国内大站,每天只有不多的几趟过路车经过,始发的火车也只是短途,把人拉到省城的火车站,丢下完事。就那还是拥挤得不得了,人都成了罐头里的沙丁鱼了,每年节,都会出一两起挤死人的事故,挤伤的就更不用提了。

  火车还是相对安全的,最关键的是汽车,因为可以点对点地开,东亭的民工更青睐的是坐汽车,包车。有的是包工头自己找好了汽车,先替民工买好票,等到了目的地,干上了活,再从工资里扣掉路费。

  为了节省开支,多赚些钱,每辆汽车几乎都想尽办法,像拉猪崽一样地往里面人,超载到令人简直无法想象的地步。本来是核定乘坐45人的汽车,可以拉一百多号人,人挤得前贴后背,连挪动一下都不可能。每辆车一般配两个司机,换着开,人歇车不歇,这样跑几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存在许多安全隐患,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事,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王志飞记得,前些年东亭就出过一单事情,正月十九,从东亭开出的一班长途汽车因为严重超载,在高速公路上导致刹车失灵,司机长期疲劳驾驶,判断失误,撞过隔离栏杆,和面行驶的一辆大货车发生烈碰撞,客车被撞出后冲下十几米高的高架桥,翻滚到几乎解体,车上的80多位乘客和驾驶员,死亡40多人,重伤30多人,当年被列为全国特大交通事故,东亭市长郑作民受到记大过处分,东亭市交通局长被撤职,东亭汽车站站长被刑事拘留。

  从那以后,东亭各级政府才把民工的出行当做一件大事来抓,形成了交通部门牵头,劳动、公安、卫生部门配合,全社会齐抓共管、密切配合的机制,确保不死人,不出现大的安全事故。

  王志飞到任后,交通部门召开的运工作会议,他亲自参加,讲讲话,号召大家提高认识,制定切实合理的制度,杜绝疲劳驾驶,超载行驶,对于那些不遵守纪律的,吊销司机的驾驶证,吊销车辆的营运路线,彻底清出市场。

  王志飞说:“发展打工经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我们东亭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东亭的经济还很落后,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纳那么多劳动力在本地就业。让富裕的劳动力到东部地区,到沿海发达地区打工,接受先进的技术培训,一方面可以提高广大农村农民的收入水平,让广大农民尽快贫致富,另一方面,还可以把先进地区的技术、理念带回我们东亭,促进我们的发展,我们一定要站在战略、全局的高度,看待100万农民工打工的问题,让农民兄弟们走得了,走得好,安全、舒适、放心,开心出门,开心挣钱,没有后顾之忧。”

  没有后顾之忧,讲完话,王志飞也知道,自己也仅仅是说说而已,哪里有那么简单。现在的农民工,离家千里去打工,说走就走了,一年到头,有的能够回家一趟,有的连一趟都不回,家里是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孩子,和一个多年不能见面的老婆。一个家庭为了简单的生存,就活活给拆散了。丈夫没有了子,孩子没有了父亲,老人没有了孩子,出门在外,一个人痛苦、寂寞就不说了,碰上个头痛脑热的,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更是说不出的凄凉。

  最难熬的是那些青壮年劳力,都正是20岁至50岁之间的年龄,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活动最旺盛的时候,需求最多的时候,但为了生存,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多挣点钱,让老人可以看得起病,子能够多添一件新衣服,孩子能够不辍学,他们不得不抛别子,远走他乡,独自忍受人生的苦难和折磨。

  全国到底有多少农民工,没办法详细统计,但王志飞知道,八九亿农民,有两到三亿的农民工当是基本接近事实的。看一看每年的运,这个被国际上称之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迁徙”你就会了解,这个数字是多么的庞大。

  这个群体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最需要关心的是什么,他们最担心的是什么,这一直是王志飞关心的问题,他看到一位学者的研究,发现农民工最关心的问题有这样几个:打工的工资能够按时发到手,不拖欠。发生工伤事故时有补偿,可以看得起病。孩子的上学能够解决。能够夫团聚,和城里人一样,过正常的夫生活。等等。

  王志飞看了报告,对有勇气从事这项研究的专家充了感激和佩服之情,这才是一个学者应该做的,比那些吃了没事情干,专门发表狗理论糊老百姓的强多了。像前一段,物价上涨得厉害,煤气都涨到一百二十元一罐了,东亭的工薪阶层和发达地区相比,工资收入本来就低得可怜,科级的公务员一个月还不到2000元人民币,那些下岗职工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月有三五百元的收入,就不错了。这样的价格,他还能用上煤气吗?这个时候,竟然有专家学者说,煤气的价格还不贵,没有完全和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接轨,要是完全接了轨,煤气200块钱一罐不是没可能。

  看到他这个言论,王志飞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要气歪了,他真想找到这个混蛋专家,狠狠地揍一顿,你那是什么研究啊,煤气接轨没错,你把全体中国人民的收入先和国际水平接轨接轨好吗,日本、美国的平均工资是什么水平,你们不是不知道,应该比老百姓明白得多吧,到了那个水平,你煤气就是400元一罐,老百姓也用得起啊!

  他更佩服的是,专家竟然第一次提出了,全社会要重视农民工这个庞大群体的“福权”这个新鲜,以前我们这个社会,以为那些农民工都是最好用最廉价的机器,吃苦耐劳,给几个工钱,他们就什么都给你城里人干。下水道阻了,他们去疏通;厕所没人打扫,他们去清扫。他们没什么要求,只求一碗饭吃,可怜的几个工钱。渴了没有开水,有凉水也可以,反正他们的身体好,抵抗力强,喝了也不会像城里人一样拉肚子。有个地方睡,就行了,实在没有地方,他们甚至可以安然地睡到大街上,鼾声如雷。我们从来就没有想到,他们和城里人一样,也有感情的需要,也需要家庭的温暖,异的慰藉,他们也是正当年的男人女人,有的需要,一点也不比城里人差。

  但是,他们有的夫天各一方,是现代版的牛郎织女,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正常的生理得不到足,怎么办,于是卖嫖娼、偷情养汉等社会问题层出不穷,每个城市都无法完全止。就拿东亭市来说吧,路边数不清的按摩店,美容美发店,家家门口都有衣着暴的小姐,在肆无忌惮地招徕顾客。更离奇的是,在工人众多的建筑工地上,竟然有专门做农民工生意的卖女,给个三十五十的,就可以做上一场。《东亭报》上曾做了报道,说卖女就在离工地不远的树林里,在树下铺上报纸或者准备好的布单,就开始上演“动物世界”了。因为价格实在是便宜,所以生意好得不得了,附近的农民工和一些贪图便宜的老男人,一天到晚往那里跑。因为实在太嚣张,影响不好,公安才觉得应该抓一抓,结果一下子抓了上百人,全关起来不现实,只好罚了几个钱,放了完事。

  这是两地分居的,就是同在一个城市,一家工厂,农民工夫妇要想像城里的夫妇一样,过个正常的夫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好多厂子只有男职工宿舍和女职工宿舍,没有夫房。再说了,农民工收入低,又不能像城里人一样,随便到宾馆开个房间。没办法,城市的公园、小河边、草丛里,就成了不少农民工夫妇或恋人幽会的地点,这自然也带来好多的社会问题,被匪徒攻击、伤害,强xx、抢劫。在这样的环境里做,心理紧张,质量不高不说,长期下来,很可能伤害到双方的能力。所以专家呼吁,各级政府的领导要以人为本,重视农民工的权利。

  此外,还有农民工子女的教育问题,两到三亿的农民工,长期和他们的孩子分离,无法照顾孩子的生活,关心孩子的成长,忽视了孩子的教育,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这样大规模地离子散过。我们今天的发展,是以牺牲整个民族几亿农村儿童的教育为代价,这样的后果,如果我们长期漠视,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对专家的观点,王志飞觉得非常中肯,非常切中时弊,但怎么落实,却不是哪一个人能够独自做得了的,也不可能,这需要从国家层面上尽快出台新的政策,按目前的决策体制,恐怕等不到那时候,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

  想想那些农民兄弟们的处境,王志飞就心情不好,对秘书小于说:“通知梁秘书长,我要亲自到火车站广场看一看。”

  小于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上午10点,王志飞来到了东亭火车站,这个时候天气还相当地冷,外面的气温是零上三度,从车子里出来,王志飞看到,大批的乘客都已经呆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门口有开水,可以随便免费喝。工作人员和大批的志愿者在维护着秩序。没有出现拥挤的现象。

  乘客们看到王志飞这个样子,后面跟着东亭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就知道这是大官来看望大家了,纷纷站起来,和王志飞握手。

  有几个看过电视的,认识这是东亭的市委书记,立即欢呼起来,挤过来和王志飞握手。王志飞一边握手,一边向大家说:“乡亲们,你们辛苦了,出门在外,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家人、物品,确保安全到达目的地,有什么要求,向我们的工作人员反映,我们一定尽快解决。”

  大家都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谢谢书记关心。

  王志飞看到一个中年汉子,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大包小包的,像搬家一样,就问他:“老弟,你这是去哪?孩子也去啊,该上学了吧?”

  汉子说:“我在省城里做泥瓦匠,租了一间房,老婆去给我做饭,孩子一个人,在家里读书也不放心,这一次干脆也把他带上,在附近的学校读书。”

  王志飞说:“好解决吗?千万别耽误了娃读书。”

  汉子说:“多了几个钱,现在好解决了,城里人也开始体谅咱了,只要有地方,还是同意接收农村孩子的。那里教学质量高,今后娃学好了,也更有点出息。”

  王志飞说:“多保重,多保重。”

  那汉子知道这是书记,一连声地说着:“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看了火车站,王志飞又去了汽车站,大同小异,看到车站井然有序,一辆接一辆的车进进出出,车站的站长和交通局长,早等在那里了,说他们已经连续几天几夜,加班加点,确保24小时都有领导值班,确保安全。

  王志飞说:“好,好,确保安全,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打持久战。”

  随行的领导不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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