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开方员,他们仅落后南一班电梯,却像落后了一个永恒。待他们开车出了地下室,已经见不着那⼲人的形影。
“那位南先生是何许人?”在车上,德睿打破沉默。
“可可的丈夫。”瑶光选择最直接的说法。她的脸⾊仍然相当苍⽩。
“据我所知,我唯一的妹子仍然是个快乐的单⾝女郞。”德睿不悦的纠正她。
她轻叹。“你知道我的意思。”
望着她难得的柔顺,他明⽩,此刻的瑶光精气神尚未恢复,实在无力应付他的询问。他快速的瞥看她一眼,确定她的体力还能撑得下去。
仿佛感觉到他的探视,她也偏头回望,飘给他一朵安慰的浅笑。
德睿将她微凉的手牵过来,按在腿上,视线才专心的转回正前方。
“他⾝旁的四位保镖就是‘七星’中人吗?”若是,他会觉得遗憾,因为那四人当中,除了一位东方人气势较为不凡之外,其他三位看起来只像寻常的雇佣。
“不,只有其中一位是,其他三人只是贴⾝保镖。”瑶光确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平时,七星中的六人散于世界各处,代替南先生的耳目,掌管大小事务,贴⾝近侍只有我一人。其后我转调来守护可可,南先生便召唤‘天枢’回来递补。”
“你当他的贴⾝近侍?”德睿的语气怪怪的。
瑶光误会了他的意思,马上为自己申辩。“在我功力未失之前,任何人休想闯过我接近主子一步。”
德睿又轻哼了一声,这会儿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底下的酸意,更何况是冰雪聪明的瑶光?
她的俏脸微微发红,别开容颊,不再和他说话了。
“我们结婚吧!”他忽然提议,神态还优闲得很。
瑶光错愕的回头。她没听错吧?他刚刚真的开口向他求婚了?在他们前往未知命运的旅途上?他们十万火急的赶赴场战之际。
“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我的气。”语气有点试探的。
“你为什么会如此以为?”德睿微感讶异的回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天,她忽然觉得好无助。“我还以为,你气我利用你,以及不够重视你。”
“嗳,我想开了!反正是既成事实,再和它挣扎也没有用,谁教我自讨苦吃,要爱上你呢?”他慨然摆摆手,活像走进市场里买菜,菜贩告诉他没有⽩萝卜了,他便点头说换成红萝卜也可以,那样的轻松自如。
瑶光忽然觉得头好痛。为什么正常人的逻辑,一套到他⾝上就完全不管用了?
“目前不是讨论婚姻大事的好时机!”他忘了可可的命还危在旦夕吗?
“怎么会?我看不出其他更好的时间了。”他潇洒的攀转方向盘,转⼊另一条主要⼲道。“你方才说了,此行非常凶险,不是吗?”
“是。”她的俏脸绷得紧紧的。
“表示我们之中有人可能会丧命,对吧?”
“对。”我不会让你横死的,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既然如此,在我临死之前,脑中如果转着‘噢,瑶光愿意嫁给我’的信念,相信我,我会死得比较甘愿一点。”他偏首对她微笑,⽩亮亮的牙齿闪⼊眼睛。
瑶光面无表情的望着正前方,接下来呢?她该如何回应?点头与头摇似乎都不对,
“好啦!嫁给我嘛!嫁给我之后,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就是亿万富婆了。”他拿糖哄小孩似的哄她。
“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提一个‘死’字?”瑶光忽然动怒,娇嗓稍微放大了。
“抱歉。”他毫不挣扎的认错了,嘴角那抹悦愉的笑,莫名的让瑶光感到懊恼,仿佛无意中被他骗到了什么似的。
骄车转⼊一条林间小道,再过三、四个街口,停在一栋巍峨的宅邸前。
郑氏豪宅位于郊区,占地的有两公顷,在寸土寸金的纽约,手笔之大可见一斑。不过德睿也是世家弟子出⾝,从小锦⾐⽟食惯了,老家华宅比起郑买嗣的派头只会多不会少;而瑶光从小苞在主子⾝旁,看过的世面也不在少数,两人倒没有对这种深宅巨院起任何敬畏之心,如何闯进去倒是比较伤脑筋一些。
庭院深深,人影寂寂,整片产业陷⼊夤夜徕眠之中。“南”一行人理应比他们率先抵达,场面不可能如此沉铮。若说南已成功的救走人,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们顶多落后二十分钟而已,郑买嗣绝非那种二十分钟便可以解决的简单角⾊。
德睿将车子停在几条街外,两人徒步走来,隔着深锁的铁栅门往內望。
“莫非我们走错了地方?”他提出质疑。
“不可能的。”瑶光蹙眉。“郑买嗣元神出窍之前,必定会把躯体安放在万无一失的处所,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窝巢更安心…”
她话未说完,巨院內突然响起闷闷的轰隆响,接着,两人脚下的地面隐隐震动,仿佛某颗炸弹在地底引爆似的。
两人互望一眼,不由分说,自动攀在铁门上,爬⼊內院。
德睿站在下方接住瑶光后,牵起她的手,在庭院林木之间躲躲闪闪,奇异地,竟然没有任何警报器触动的呜叫,也不见巡夜的警卫或看门⽝。
两人迂回的前进至大宅侧边,凭着其中一扇窗往內望,室內黑漆漆的一片,而空气中除了适才的炸爆之外,还是安静无声。
“那里,”瑶光低声的说,指向上方,二楼有一扇窗户半开着。
德睿巡视四周的环境,没有梯子,再瞧瞧林木,距离窗口也远得很。
他挑了挑浓眉。“你建议我们如何攀上去?”
“跳上去!”
“‘跳’上去?”他重复,眼中大有“你疯了?”的质问之⾊。
瑶光兴起一阵翻⽩眼的冲动,但勉強捺下来。
“依着我上回教过你的运气方法,将丹田里的气行到脚底,轻轻一蹬,你就上去了。”
德睿看起来不怎么相信她,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先试跃一下…
“I'lldamned!”他在半空中轻咒。方才牛刀小试,他居然跳⾼于窗棂,头顶险些撞到三楼凸出的窗抬。
降地时有些狼狈,总算还是站稳了。
“练习够了,抱着我跳上去!”瑶光主动攀住他的脖子。
德睿露会一笑,⽩牙在夜⾊中分外显眼。“我爱死了你对我投怀送抱的模样。”
瑶光快失控了。现在是生死关头,他怎还能如此轻松自在?
“你们国中人不是讲究‘谈笑用兵’吗?”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似的,他接口回答,然后脚尖一点,跃上二楼窗台。
这回怀中多了个她,他不敢来,一次就成功。
潜⼊房间內,德睿走在前头,她尾随于后,两人迅速踏上廊道间的地毡。
星月无声,万籁俱寂,整栋布置豪华的宅邸如同一座死城,因而更显得诡异。?
见下方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拉回瑶光的步伐,手指比了比楼下示意。两人互相点了个头,迅捷而无声的找到楼梯,来到一楼大厅。
一楼采挑⾼设计,空的大厅容易产生回音,也因此,方才他才能听见细弱的说话声。
此刻,话声又响起,感觉起来似乎还要再下去。地窖!两人同时领悟。
他们花了点时间找寻地窖⼊口,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果然,门之下透出清亮的灯光。
德睿示意她站到⾝后,先谨慎的推开一条小,确定没有引起任何騒,才更拉开一些。
臂察片刻,确定楼梯附近没有人员看守,他反手牵住她,小心翼翼的踩下阶梯。
地下室里出奇的整齐⼲慡,布置成一间办公室的模样,而非他们预想中森的酒窖。
办公室里⾼科技设备齐全,灯光大亮,却毫无人影。奇了,那么说话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这里一定有暗门,四处找找看,说不定找得到玄机。”德睿率先走到一面墙前,轻轻敲打墙面。
瑶光则伫在原地,四下环绕了一圈。依据惯例,他们那些帝王之家出⾝的人,总喜把机关设在…
她心中一动,来到桃心花木办公桌前,仔细研究起来。果然,右下角的桌脚有些古怪。其他三只桌脚都雕有精美华丽的纹饰,这只桌脚也不例外,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和上下图形并未对得相当准确。
她蹲下来轻轻试探,桌脚离地三公分的那一节竟然可以转动。
“在这里。”她⾼兴的轻喊。
德睿迅速来到她⾝旁,她握紧桌脚,顺时针的转了一圈…
“当心!”德睿火速将她扑倒在地。
只见办公桌所有的菗屈弹开,疾出一把锐利的铁箭。若非他见机得快,他们两已被钉成刺胃。
瑶光轻抚着口,⽟容微微发⽩,但神⾊还算镇定。
“你没事吧?”他把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没事。”瑶光安慰他。“我再过去试试。”
“还试?”德睿差点炸开来。
然而她的动作快了一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已经握住桌脚,这回则是逆时针转了一圈。
果然,对面墙壁无声的翻开来,露出一扇可容单人出⼊的狭小暗门。
“他们当过皇帝、皇后的人都喜来这一套。”瑶光忍不住绽出调⽪的笑意。
灵动的娇态美得让人无法抵抗,德睿低笑一声,在她上重重烙下火般的吻。
瑶光又羞又恼,用力的推开他,德睿又做出无辜老百姓的表情,搀着她的手来到暗门前。
“我先。”瑶光抢在他开口之前坚持。
德睿露出反对的神情,她⼲脆先推门,踏⼊暗道中,造成既定事实,让他不得不走在她⾝后。
暗道很狭窄,由德睿走来,一副宽肩几乎碰到两侧的墙面,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长。他们弯弯曲曲,顺着势子走向前,两侧的墙面越来越嘲,头顶也越来越暗,到了最后,甚至五、六公尺才有一盏微弱的灯泡,而两侧也变成没有石灰遮盖的土墙。
由这种长度来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宅邸,来到屋后小山附近的地底。
当走道终于来到尽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种森暗狭隘的地方待久了,着实会染上幽闭恐惧症。
尽头又是一道门,门上有一扇小小的探望窗。
“蒙诚乐!你对得住我?”一声凄厉愤恨的大吼从门后响起。
他们同时凑近了小窗口观看。
目前,情势正紧张。
门后是一个大巨的天然山洞,地面比他们站立的走道又低了两公尺左右,形成他们站在“半空中”的角度。
山壁上挂着数不清的火把,将整座山洞映照得明亮无比,火光掩映在凹凸的山岩上,暗影变幻不定,替场面增添了奇诡的气氛。
场央中,两批人马分立。
南一行人位于面对他们的方向,后方有另一个道甬口,似乎他们方才是从那个方向进来。
而今,他们被层层包围住,南站在最前线,⾝后一字排开十多位护卫,可可半躺在他怀中。
窥探的两人见到可可,都精神一振。
她的神⾊仍然相当虚弱,嘴⽩紫得缺乏一丝丝⾎⾊,但神智总算是恢复过来。瞧这光景,似乎南成功的救回了可可,却也和敌人正面杠上了。
他的对面,一位中等⾼度、中等体型的男人也站在人群之前,⾝后同样一字排开。方才的厉声大喊,显然是这男人发出来的。
德睿点了点瑶光的肩膀,以眼光示意:就是他?
瑶光神⾊紧绷的颔首,低声回答:“他就是‘郑买嗣’。”
德睿露出明了的神⾊。“我们不急着现⾝,先瞧清楚情况再说。”
他充満自信、运筹帷幄的神情,很自然的让她心情定安下来,她嫣然一笑,同意了他的提议。
场央中,南缓缓回话。
“阁下似乎忘了自己的‘⾝份’,我没有搞同恋的嗜好!”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语气,成功的怒了郑买嗣。
郑买嗣又大吼大叫起来。由于他们以中文对谈,德睿听不懂內容。不过依据传说来判断,八成是一方责怪另一方负心,而另一方责怪对方背叛,诸如此类,不会有多少新意。
我说,这对“夫”都吵了一千年,还吵不烦吗?他心里暗叹。而那位郑兄也着实想不开,屈指算算,南只和“他”做了三百年夫,两人便“离婚”了,其后近一千年的时间,可可才是正,论起情深缘浅,一千年也长过三百年,怎地“他”如此冥顽不灵?
看瑶光的神⾊越来越凝重,显然他们吵得越来越烈了。
那个郑买嗣实在不像话,即使投生男儿⾝,吵起架来仍然摆出茶壶姿态,尖声锐气,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怪异。南倒是气度镇定,只冷冷穿揷几句,就气得对方哇哇大叫。
陡然间…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郑买嗣迸出一句尖喝。
一切发生在弹指间。
瑶光忽然芳容大变,叫一声:“不可!”霎时间,不顾自己运不得体內残存的功力,推开门跳进山洞內。
德睿无暇细想,跟着她跳下去,在半空中卷住她的,及时止住她跌撞在岩地上。
砰砰砰!声大作。所有人马全部寻找山石掩护,同时击敌人。
郑买嗣猛然跳起来,扑向纠千年的冤家。南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把可可推向⾝后,双掌平平推出,转眼间与他对了四掌。
郑买嗣⾝形晃了一晃,不甘心,⾝又扑上去。
南同时要护住可可,不若对方能不怕死的硬拚,再对了两掌,勉強打成平手。郑买嗣偷得一个空隙,鹰爪探向半昏中醒的可可。
瑶光护主心切,双掌攻向敌人的背心,体內错的气息又开始奔窜起来。
“你这个奴才也敢反我,找死吗?”郑买嗣尖声喝骂,转⾝朝她扑过来。
德睿大惊,直觉抓住瑶光的背心往旁边甩出去,郑买嗣的掌风结结实实打中他的口。
他顿觉体內气⾎翻涌,蹬蹬蹬退了三大步,喉间微微发甜,哇地噴出一口鲜⾎。
幸好方才南先和郑买嗣对了六掌,消耗掉些许掌力,否则他这条小命已经归。
“德睿!”瑶光连忙上前稳住他,双手微微发颤,泪光在眼眶间滚动。
霎时间,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在耳畔重播…你若挡她,我就挡你。
他勉力想撑开一丝笑意,却又是一口鲜⾎迸出来。
“德睿,你…你伤得这么重…”泪⽔终于滑落双颊,她捂着他的口,盛住他的⾎,恨不得将这些⾎再灌回他体內。
“我没事。”他低声安慰,淤⾎吐出来,气息反而顺畅了一些。
那边厢,郑买嗣又攻向死对头,招招取南⾝后女子的命。他不顾自己生死的拼法,让南左支右绌,却还是稳稳挡在可可⾝前。两人的掌风凌厉,其他帮手想加⼊战局,都被硬生生退。
场边,天枢虽然牵制住大部分的郑氏喽啰,也因此而分不开⾝来帮忙。
德睿调匀了气息,忽然问她:“以前的你,打得过姓郑的吗?”
她的眸中露出不解,但还是回答“即使打不赢,支撑到上百招应该不是难事。”
“那好!”德睿捏捏她的手,站起⾝。“我去将可可带开。”
“什么?”瑶光一呆,连忙拉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过去?”
“你打得过他,而我拥有你的‘功夫’不是吗?”他倾⾝在她脸上轻吻,⾎迹沾上她的容颜。“一定得有人将可可带开,否则南有所顾忌,不敢倾全力硬拼,届时只怕两人都要伤在这疯子的手上。”
“那不一样!你一点招式都不懂…”她急急回辩。
“瑶光,那是可可啊!”他打断她的话,语调透尽了存温。“你忘了吗?那边有难的人,是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