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但转念一想
腿上倏然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好似针锥铁凿,一瞬间侵透四肢百骸,钻心的凉意顺着脊骨攀爬,直直冲入颅脑,恨不能撑裂头骨。“嗯…”闵宵口中溢出一声声痛苦的呻,浑身绷至极紧,脉络暴突,血红色从脖颈漫上脸庞。
郁晚紧紧攥住他的手,住他不受控制、用力挣扎的四肢和躯干,口中不停叫他的名字。“闵宵,闵宵…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诚然她说这话就像唬小孩的骗子,断了两条腿骨,华佗在世也无法立即接上,闵宵煎熬了半个多时辰,到后来已疼得麻木,耗尽了力气,恍惚地瘫软在榻上,冷汗将身下的被褥浸一片。
他半阖着眼,似是疼得失了神智,视线没有焦点,一瞬不瞬地落在郁晚脸上,口中的绢帕松落,他只能发出气声。“郁晚…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郁晚忍下泪意,连连点头“我不离开,我们以后都不分开。”
纶尧见两位年轻人互诉衷肠也颇觉动容,但还是不得不出声打扰“骨头接好了。郁姑娘,劳烦你协助给闵少使更衣。”他出去片刻,和萦娘一道端着汤药回来。
郁晚给闵宵喂药,几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一时无人说话,只听得见瓷勺磕碰的脆响和舀起汤药的微弱水声。闵宵已经十分疲惫,但喝了药他没有立刻阖眼休息,一敛面对郁晚时的依赖和柔情,仿佛又变回那位威严肃正的明镜司少使。
“两位,是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平和地看着萦娘夫妇。萦娘颔首“闵少使,你们怎么会落进边北军队手里?”闵宵没有立时接话,目含审视,分明是让对方先代身份。
萦娘坦诚:“昨晚那些人…效忠于束绪殿下,也就是边北王束渊的么妹。营地的驻军撤了七八百,是因为束绪殿下公然造反,大肆突袭集羊镇的隔壁县,他们不得不赶去支援,给营救你们制造了时机。
束渊忌惮束绪数十年,但此前谋逆一事从未置于明面来做,他不能奈她如何。此回束渊将你们几人绑来边北,便是着十四州开战,她不得不站出来阻止这场战争。”
郁晚听得咂舌,萦娘夫二人看着与普通人家无异,竟然与边北的王室有牵连。“自束渊上位,边北奴隶人数逐年大幅增加。
他不为百姓谋福祉,且穷兵赎武,实非仁君。二十年前那一战是他一手造成,如今又要挑起战争,大抵只有束绪即位,边北与十四州才得安宁。”郁晚点头应和“二十多年前那批走私进十四州的火药,并非边北的烟火商私造私卖,是被束渊迫所致。
最后事发,还做了他的替罪羊。”闵宵惊讶看她,那烟火商竟和郁家镖局一般遭遇。“誉亲王与边北王有勾结。”她肯定道。萦娘审视的目光落在郁晚身上,她坦受着。并未主动道明自己的身份,毕竟对方也没有全然坦白。
“有人故意引我们进入边北军的圈套。”萦娘透了底细,闵宵便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战事在即,我奉命来边北监军,在查勘边境防御状况时,引路的人将我们带去了有边北军埋伏的地方。”郁晚瞪圆了眼“有人故意报复?!”除了誉亲王还能是谁。
“不止如此。”闵宵与萦娘对上视线,自古发动战争的君王多受诟病,边北王想让十四州率先侵略,他们做被迫自保的那一方。闵宵被选中作为导火索,确实是因他先前得罪了人,但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符松蒙呢?他不是跟着你?”郁晚面对着闵宵,故而未发现她的话一出口,背后的人眼眸一颤,瞳孔微缩,目光深沉地看向她。
闵宵看在眼里,未做惊讶,实话实说:“他不被允许入伍,那去的地方是边防要地,他不能随行。”背后的目光陡然黯淡。
“原是如此。”郁晚嗫嚅道,见背后没了声响,转过身问:“萦娘,您还有话要问吗?”她看出萦娘神情有异,不明所以却未多问。萦娘微垂着眼眸“暂无再多了。闵少使好生休养,束绪殿下会想办法尽快将你送回十四州。”
她缓了缓,抬眼看向郁晚:“郁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郁晚看向闵宵征求意见,见他点头示意无需陪伴,便道:“自然方便。”***
郁晚坐在廊下看纶尧在院墙边煎药,绿曲挎着一只竹篮从后厨出来,作上街采集的农家女装扮,一见着她目光便变得如针般凌厉“你那偷潜入宅子里做什么?看见了什么?”
郁晚心虚地错着手指,萦娘既然是束绪的人,绿曲自然也是站在边北王的对立面,谋反的人是何下场,她在宿孜城没少见,她那的所作所为定没少让绿曲担惊受怕。
得罪了人还有求于人,郁晚愧疚又歉然地道:“我来见因淮老先生,问一问那尊雕成观音像的鸽血红玉石之事,见家中无人便擅自翻墙进来,此事是我不对,但我没有看见不该看的。”
绿曲眉骨高抬“你竟然知道那尊观音像?你从何处得知?”“那尊观音像走私到十四州,机缘巧合下见过。”绿曲冷笑一声“果真送去十四州了。”她又诧异更甚“你从十四州来的?”郁晚老实颔首“此事说来话长。”
萦娘从房中出来,安抚地拍一拍绿曲的肩“宽心,郁姑娘不是他们的人。”绿曲见萦娘作下定论便松了一口气,这几的提心吊胆终归落地,她没再追究郁晚的冒犯,招呼一声径自出门。萦娘看一眼背对着他们在墙边煎药的纶尧,理一理衣袖。
在郁晚对面落座。郁晚不动声地打量她,虽一身常见的布衣裳,举手投足间却带着礼制严明的高门大门规训出来的风范和气度。
长着十四州人的相貌,却能得边北王室的信任,萦娘到底是何身份…“郁晚姑娘。”还未等郁晚细究,萦娘开口打断她的思绪“第一回见面时,我便有些话想问你。”不知是不是错觉,郁晚好似看见萦娘的眼角泛起一丝水光,又被眨眼下去。她正襟危坐“您问。”
萦娘边牵起一抹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带着几分苦涩“我本想问问你十四州符家的境况。
但看你年纪尚轻,该当并不清楚,未想到你竟然认识…符松蒙。”郁晚眼皮猛地一跳,心底的猜想强烈得呼之出,她不自觉提了声音“您和他…?”
“我名为符松萦。”这名字与符松蒙一般地从松从草,郁晚瞪着眼“您是他姐姐?”符松萦轻轻颔首,眼泪不可抑制地涌眼眶。她极力着不掉落“我未想到…他还活着。”郁晚早年在牢狱里将符松蒙的家底听得七七八八,符家主骨叛国。
若不是祖辈军功累累,外加他那时年纪尚小,怎的都该逃不过株连九族的死罪,她想帮符松萦擦泪又不太敢,只连连点头“他还活着。身体康健,武艺高强,他的符家刀法很是厉害。”说到此处。
她忽然想起那与绿曲手时惊觉她使的打法与符松蒙的一般,未想到他们竟有这等关联,但转念一想,她那问了她与符松蒙和十四州符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