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嘴上打颤
“本官再说一遍,切记要当心再当心,若看见那巨蟒,一定得擒住了。万一不慎让它跑了。咱们不知它挪去哪个窝,一不小心闯进去惹恼了它可就麻烦,谁也不想小命不保是不是?到时啊…你们就拿那雄黄酒往它身上浇…”
闵宵和郁晚先是在山外守了一个时辰,督促镇子上的人重新开辟那条被荒草覆盖的大路,以便到时将禽畜尸体转运过来。
未成想过了这般久的时间,荷塘那方开荒挖土的人手还未动工,许修富将人聚在一处啰啰嗦嗦讲些无关紧要的叮嘱。
“他在磨蹭什么!”郁晚忿忿道。闵宵绷着脸上前,许修富一见着人,身上打了个颤,干巴巴地扯出笑:“大人,您这厢还亲自来督工?”
“你要拖到几时?”许修富见他面上阴冷,诚惶诚恐道:“大人,下官这就办!这就办!我也是为了百姓的人身着想,这巨蟒吃了不少人,就怕大家伙儿一个不留意将性命葬送了,那多不值当!”他给自己开完,转身朝行伍喊一句:“开工!”
按照先前的准备,开荒的人绕荷塘一周洒上雄黄酒,再将结好的渔网布在周围,一等那巨蟒现身立时捕进网里擒住,而后所有人步入荷塘清理那人身高的藤蔓。
最后再由农户用牛耕地,将板结的土地犁得松软,便于挖坑填土。一下午过后,荷塘已经开垦了近半,随着荒芜的地方越来越小,开荒的人心里也越发忐忑。
那结藤蔓结得密密实实、不透一丝光亮,全然看不见里头的光景,也不知那巨蟒藏在何处,会不会突然窜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将人整个下。暮色渐趋浓重,岸上亮起明黄的火把。
前来帮忙的人以当地百姓为主,都清楚疫病的厉害,铆足了劲儿干活,到了晚间便两个时辰一轮换,部分人歇息,部分人接着开荒。
“啊…啊…”深夜时人的神智趋于恍惚,荷塘里无人说话,只有手中发出镰刀割草的声音,岸上的人睡得正沉,故而这处无非是比往常多了明晃晃的火光。
原本并不喧闹。直至这声凄厉的惨叫突然炸起,打破夜晚的宁静,直直扎进人的耳朵,阵阵回于山崖间。
郁晚手上一错,匕首已出鞘两寸,闵宵眼睫瞬时掀开,眼里一片清明,岸上休息的人都被惊醒,纷纷腾身起来往叫声方向张望。“怎么了?”“发生何事了?”“莫非是…”似是应和众人的猜想,荷塘里的人惊恐喊叫起来。
“蛇!有蛇!”“当心!是剧毒三角乌头蛇!”“快叫人!方叔不行了!”闵宵与郁晚一齐疾步朝那处奔过去。
“方叔!方叔!”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已不省人事,脸色开始泛上乌青,嘴角吐出白沫子。“当心!怎的还有蛇!不止一条!”那人镰刀一挥,将一条蛇抡出去,身子在空中被割断落在两处。
“还不少!这是一窝啊!”紧接着数人都发现了毒蛇的踪影,用手里的工具杀死。“大人,我…我不敢再干下去了…”一男子自人群后磕巴开口,说完便开始呜咽咽地哭。说话这人身形魁梧,额头到鬓角有条长疤,分明是一副犷显凶的长相,却率先被吓破胆。
他一打头,其他人心里紧绷的弦都被触动,纷纷将目光落到闵宵身上,虽未说话,身子却悄悄挪动,远离那荷塘里剩下的荒地。只剩下四五亩的地方,这巨蟒可不就在里头,等被得没了地方藏身,只能冲出来拼上一拼。
方才咬人那蛇可是剧毒的三角乌头蛇,要么是这巨蟒的子子孙孙,要么便听命于它,总归它必定毒极强,身量又大,只能靠人多将它制服,可这过程难免有伤亡,谁又愿意做那伤亡的一个?
闵宵眉间深蹙,脸侧颌骨绷得极紧,上百人挤着。眼睛从隙里探出来注视他,无声将一座沉重的山到他肩上。郁晚齿间重重一错,提腿踏步上前“大家先别走,我可以去探路…”
“我去你的!嘿!”人群外缘突然有人怒喝一声,铁锹“锵”地深深进土里,动静打断郁晚的话。
郁晚眼里浮起戾,手中瞬间攥紧匕首,骂人的话几乎要破口而出。众人见状纷纷朝两侧让开道,通向出声的人,那男子人称半截眉,身形矮瘦,眉毛生得只有豌豆大小,长相憨态。
他正龇牙咧嘴地拄着铁锹往下用力,一条细长的三角乌头蛇中间的身子被进土里,扭头甩尾地烈挣扎,张着锋利的尖牙作势要咬人。半截眉一抬头见大伙儿都盯着他,还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路那头的贵人正一脸阴郁地瞪着他,他傻了眼,半晌摸不着头脑。“这…这儿有条蛇。”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儿,急忙住铁锹往上一撬“咔”地一声脆响,带出一大块黑泥,上头挂着半截被砍断的蛇身。
“喏,我方才杀蛇呢,没骂人…噫…”他话到一半。突然觉出不对劲,将那一铁锹土倒出来,拨了拨,里头翻出个白色硬物。旁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佝偻着身子去细看。
“诶哟!”甫一看清,一群人嘘着声连退数步。那白色硬物上有两个黑窟窿,竟然是一块人的头骨!半截眉尖声诧异道:“这巨蟒吃人还吐骨头?!”
***天光已大亮,荷塘岸上铺着白布,白布上整齐码放了数十具人骨架,另有一堆已经腐烂殆尽、凑不出完整样貌的残骨。
仵作顶着一脑门汗上前“长使大人,少使大人,下官检验过,眼下挖掘出来的尸骨超过二百具,死亡时间最早可追溯到二十年前左右,最近的在这一两年,男女皆有,年龄大都七十岁往上,也有数具十岁以下的幼童。”
洛房端鬓边带着汗,面色虚白,闻言眉间蹙得更紧“七十岁以上,十岁以下,没有中间的?”仵作摇头“暂未发现。”洛房端膛高低起伏,目中震怒,牙都要咬碎,恨恨道:“这帮…”他堪堪忍下险口中的污言。
“荷塘照挖不误,今天黑前必须全部开垦出来,晚上开始填埋。挖出来的尸骨好生安置,待后入土为安。”
他又给闵宵递去一眼,闵宵会意点头,带着郁晚离开。两人方走至山口,便见许修富带着几名下手踉踉跄跄往这处跑,为办事方便官袍下摆还打着结在带里,一双靴子邋遢得不成样,面上张皇失。
他看见闵宵便遥遥招手“少使!少使!听闻荷塘那边出事儿了?”闵宵眼里浸着寒意冷冷看他,似一柄悬在他颅顶的利剑,随时会进他的天灵盖,滋出脑髓与鲜血。许修富浑身一凛,收敛面上的失态,唯唯诺诺道:“下官正亲力着人将待填埋的禽畜转运过来,一夜未眠,听闻出了大事…”
他见闵宵没有告知他的意思,又问:“大人您这厢是打算去何处?”闵宵径直行路“去将蓬浔县近二十年的拨款明细找出来,本官要亲自查阅。”
许修富面上乍地惨白,嘴上打颤“大…大人,怎的好好的想起来查账,眼下填埋之事不是迫在眉睫?况且又听闻荷塘里挖出了尸骨,这般多的要事凑在一处,该捡急事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