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舂晓儿负良多

　　于万千丑恶狰狞的魔军中，缓缓行出，如拨开翠山横枝，一身黑袍冷峻的男人垂眸走出，金冠玉带，丝毫没有魔族的丑陋，反而俊美得令人屏息。

　　而令人屏息地不止那份恍然仙的俊美，更是因为…那竟然，是与万和宗三月前逝去的无望仙尊，同样的容貌，不差分毫，那男人立于两军阵前，眉眼冷绝，微微抬右手，指尖金芒微落。

　　“是我。晓儿。”晓陡然失力，从云端直直坠落，那脚下玉剑迅疾的回转，将她接住，她瘫软在半空中，眼眸里倒映着那方的男人。身下的修士们爆发了水般的议论，显然被魔主的样貌惊住了。

　　三个月前万和宗无望仙尊无故暴毙，尸骨无存，现如今魔界这个魔主现世，竟明晃晃顶着一张与那声名赫赫的无望仙尊一般的脸孔！

　　晓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七百年前的大殿，沉尚绝接住她濒死的身体，字字清晰“晓，你骗我。”那夜他在她耳边缱绻地送上杀了他的利刃。

　　而如今，却以魔躯现世…修真界与魔界际处是一片天云翻涌的无垠荒原，万里贫瘠寸草不生，魔界的罡风裹夹着霸道的魔气席卷到界处，显然分出一道风景迥异的楚河汉界。

　　这方天空常年阴沉，从未放晴，而此时，却突然间扬起了飓风，在那厚重的云端，忽然飘下了遥遥袅袅的雪花，一场鹅大雪猛地落在这片大地，落在万千修士与魔军的头顶，盔甲…

　　晓指尖扣住身下冰凉的玉剑，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怪雪中，立于高高云端的男子倾覆了他的手掌，冷冷的眉目是近乎神只般的漠然。晓看不到他那黑色袍角与浓黑魔气连接处，只看到他自千里外掠过千里大雪飞了过来。

　　那盘旋嚣张的魔气随着他而来，张狂地一路席卷，只是眨眼间，晓的下颌便被那只冰凉的手掌捏住了。

　　“沉尚绝…”晓突然瓣颤抖，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沉、尚、绝。”一头银发如瀑的男人在天飞雪中，缓缓笑了。冷绝俊美的面孔如同浮冰渐融的湖面，沉尚绝倾身凑近了晓的脸颊，轻声笑了出来。

　　晓的眼眶渐红，拼命挣脱了沉尚绝钳制住她的手，厉声嘶吼：“沉尚绝，你误我！”男人的手指点在她的眼尾，擦着那道滑落的泪珠，划下一道糜丽的红痕，未发一言。晓眼睫抖动，便有泪珠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男人袍下席卷的魔气引领着无数魔军，下方世界已经响起了刀兵撞击声，无数人的哀嚎声，鲜血的气味直冲云霄。

　　沉尚绝神情淡淡，轻声：“晓儿，你爱我。”晓咬紧了牙关：“不，你只不过利用我的愧疚之心，这不是。你设计了我，这就是你想要的？”

　　“晓儿，你可知道，你杀了我四次。”飞雪落下，沉尚绝在晓眼里，眉目俱白。若不是深不见底的黑眸，仿若一具裹着黑袍冷冽刺骨的冰雕。七百年前亲口喂他吃了离魂丹，令他活生生被魔主剥离了魂魄夺舍，这是第一次。

　　三个月前起了杀心，砍断霞树，彻底毁了他的身，这是第二次。还有两次。“你可知道，我前世是怎么死的？”像是彻底解除了记忆的封印，如今沉尚绝全身上下都是令人不安的危险感，晓忍住战栗，咬住了，他亲昵地靠近。

　　“上一世，小二也喂我吃了一粒离魂丹。可惜了哥哥命大，莫侯弃去那具身败名裂的身后，我复苏了过来。

　　当时整个修真界都相信哥哥是无辜受害的，只有我的小二不相信我呢…““我的小二口口声声列举了哥哥的一百多条罪行，将我推出去给那莫侯顶罪，用我送你的玉剑，碾碎了哥哥的心脏。还记得那感觉吗？哥哥的皮太硬了。

　　你刺不穿，急得都要哭了，最后是我握着你的手，将剑一寸寸送入了我的膛。”“哥哥将心都给你掏了出来，可是我的小二还是不相信我。”

　　“明明是你亲手喂我吃下的离魂丹，你也明知是那莫侯霸占了哥哥的身，可为何你质疑的语气却还能那般笃定？”“哥哥究竟是有哪点对不起你，为何要一次次背叛我？”沉尚绝高大的身躯将晓整个拥在了怀里。

　　这具魔躯似乎也有心脏，晓能够听到耳边传来沉稳的心跳声，几乎与自己体内的心跳同步。＊＊＊“哥哥怎么也想不通…”“后来，我便将晓儿的心脏也挖了出来，十分可爱的形状，我的晓儿。

　　果然哪儿都很可爱…可为何，却怎样也不肯相信哥哥？为何，打心底恨不得置哥哥于死地？又为何，怎样也不愿爱我？”

　　沉尚绝的指尖穿过晓微微凌乱的头发，这个发髻还是她醒来的模样，是他亲手梳的“总是也想不通…你死后，我便毁了那个世界自尽，将整个时间线退回了牧牛村，哥哥安静地蛰伏着。

　　一点点藏着苏醒的心思…即便重来一次，还是那么喜欢我的晓儿。”“可是，不论我给了多少机会，晓还是一点没变。”沉尚绝的声音落在晓耳边，有些喑哑，有些黯然的凉意：“你还是撒谎骗我，还是一次次要置我于死地。”

　　那一只手，抚摸住了晓的后颈，沉尚绝嗓音迟重：“桩桩件件，晓，你可曾后悔过？你可知，你有愧于我。你有愧于我。”晓终于忍不住，从无声的落泪，变成哽咽地哭出声。

　　沉尚绝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像是曾经牧牛村的每个夏夜，安抚着睡不安稳的妹妹。“所以，晓儿，你可还想要离开我？背叛我？”晓哭得几乎不过气，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并不是这世界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的沉晓，她没有叛逆的底气，对于沉大来说，无论喜怒哀乐的一辈子，对于晓来说，不过是休眠舱的最多半个月。

　　且不说她只是个无可依靠的试用期小职工，能够进入整个世界一的公司，这已经用光了她这辈子的运气了，她没有后台没有底牌，只能认真完成工作，去努力博一个转正的机会。

　　就算她真的不顾一切，将所有感情都投入在这里，等到这方世界终了。沉尚绝死去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的现实世界，是不会存在一个沉尚绝，她从休眠舱醒来后，又该怎样处理沉没的情感呢？所以，她几乎本能地吝啬着自己的感情。

　　“可是。”晓在沉尚绝的怀里瑟瑟发抖“可是，这只是愧疚。”晓在沉尚绝的怀里喉头哽咽，几近奔溃“对不起，沉尚绝，哥哥，我没有办法…对不起，这不是…”她没有办法爱他。

　　即便沉尚绝破釜沉舟，利用两世的结局来引出她的愧疚之心，但是这不能成为爱情，这会是他想要的吗？即便知道她的目的，即便知道她的杀心，即便知道结局。

　　他为何不肯死心？晓的发顶落了一个如落雪般轻柔的吻。“不准再说哥哥不爱听的话了。至少，晓儿负我良多，这一世，便赔我一世…哥哥从来舍不得怪你，赔我一世，我便不会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