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此时人才惊觉

　　后面几天晓吃到了苦头。宫内如今能给她解楼香药的只有陆拂，前些日子他还能乖乖埋头就干，现在受着伤，估计将一腔自尊心都撒在她身上了。撞得狠不说，晓骂他两句。

　　就要喊伤口痛，撒娇要她自己动，晓只恨不得再他几顿。吵吵闹闹过了些日子，一天下午陆拂忽然说，谢关元军队已经整顿完毕，即将拔营出城了。可以准许她去送一程。

　　晓本以为自谢岑丘的事过后，陆拂就不会允许她轻易出宫，没想到今天竟意外的大度。晓总怀疑他做了亏心事，可他不说。

　　“给我带糖葫芦回来。”陆拂挥手送别。晓有些纳闷，却还是驾马出宫了。西城门是谢关元手下边军出城的地方，晓一路驾马狂奔，终于赶到城门口，却发现一支军队安静地停在那里，高头大马上的将军倏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谢关元？他在等什么？晓放慢速度，拽着马绳，白马缓缓踱过去，她抿着，马蹄踩着余晖落在城门下的影子，来到那门外男子身边。算起来，两人上次见面，闹得并不愉快。

　　相对沉默了半晌，晓轻声开口：“你等在这里，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差人去拿了吗？”一向沉默寡言，内敛的谢旋周，沙哑的嗓音今格外直接。他道：“我在等你。”

　　谢岑丘出海，谢关元远赴曾经肃国，如今肃州境内驻扎，谢家又要散了。她愣了愣，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竟能来送你，你怎料到的？”难道是和陆拂约好的，不可能，陆拂那小肚肠的狗几把东西，不可能和他约定。

　　“只等到酉时落，等不到我就会离开。”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陈述一般道。晓捏紧手中缰绳“若我不来，二叔叔岂不是要白等一场。”

　　“白等就白等。”他顿了顿，身上的戎装反着落的金辉，像是披了一层金沙“最后一别，便不要叫我二叔叔了。”“你都知道了？”晓微微凝眉“谢岑丘告诉你的？”他微微点头。晓低眸“他是何时知道的？”

　　“在你十岁那年他便知道了，不过他临走前，才告诉我。”谢关元逆着光静静看着她，这个谢家大家长一直以来扮演着稳重克制的角色，此时却不吝惜语音的温柔“谢晓，当初在边，背叛暗害我的人，都是你指示的，对吗？”她错愕，下意识心虚地反驳“我没有。”

　　谢关元却没有怪罪的意思，他垂眼看向间的佩剑，冷峻俊美的面庞在逆光的倒影下，有种不真实的温柔，她从没看见他出这种神色。

　　“我都知道。”谢关元的嗓音略微低沉，像是浅笑又像轻叹：“我一意执剑护你，而你却折断了我的剑，谢晓，你如今不需要我…不需要我的庇佑了是吗？”

　　晓握紧缰绳，干巴巴地笑了一下，眼睫颤动“怎会，只要二叔叔一将我当做亲人，我便永远想要依靠您。二叔叔不要误会我。”

　　风从城门间刮过，夕阳的光在谢关元的身后铺，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他沉默了下来，眼底有微光明明灭灭，最后他像是想说什么“谢晓…”却只是念了她的名字就默了下去。

　　他的身影依旧坚毅，像是不可跨越的高山，像是一柄利剑，而此时静静凝视着她的目光，却让她有种苍山迟暮，剑芒生锈，一无所用的悲凉感，最后他提起缰绳，骏马长嘶一声。

　　他忽然道：“谢软软，我要走了，那年在西城门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可还记得？”“记得。”那年她来西城门拦他却没有拦住，那番话她还没有忘记“你说我不太聪明。”

　　谢关元笑了笑，轻念：“软软啊…”他调转马头，威风赫赫的将军纵马奔向军列前头，踏着夕阳的盛光，留下长长的阴影，渐渐消失在行进的队伍中。

　　明明是在一片光明中奔赴，却像是归于黑暗。晓眨眨眼睛，麦芽糖一样的光像是着世间融化了。

　　有什么声音轻轻的嗡嗡地在响起，万般终归于安静，那个男人像是一条河，不容拒绝又安静地淌过她这块岩石，留下盘旋的漩涡，而最终只能往远处去，她知道，她此时若是喊他。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回头，逆而上，但她没有，她觉得没有必要。软软是谢岑丘给她起的小字，平时只有他会喊她，谢关元只会连名带姓叫她谢晓。只有在上。

　　在谢关元为她解楼香的药，与她在上厮磨绵，情难抑制时，他会轻声念她的名字，喊她软软，一遍遍地叫她，温柔得仿佛要将她融化了含在口里，都不像谢关元了…他其实，也十分喜欢这个小字。

　　谢关元将自己的感情克制得很好，人说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晓仿佛能从风中感受到他的目光。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将她看得如他的国家同等重要，她被夕阳晒得有些发晕，便拍马回去了，而陆拂，今天确实是做了亏心事，他一早去挑衅了朱雀巷那个教书匠。趾高气昂地去，然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今书院不上课，陆拂是掐好了时间来找那个教书匠的。这个教书匠在长安城中颇有名气。

　　说是个性淡如水的人，常年戴着一只灶神面具，起初传过一阵惊世公子的美名，后在佩戴面具后，坊间便传言妖化他有星月不能及的容貌，倘若示人学堂上的学子便看不进书本了。

　　后来时间久了。传言渐渐散了，而这个人又因为一桩事轰动了长安官宦圈。有人见到朝中呼风唤雨的司首辅三番两次针对他，甚至与他在街口大打出手。有想要阿谀首辅的府牧，寻了个理由将那教书匠的书院封了。

　　还要将他赶出长安，他去首辅大人府上跪地请罪，可没想到第二天下过手的官员，统统被首辅大人解决了，那间书院照常开门，教书匠一如往常教书生活，种着院后两亩菜地。

　　之后，便少有人见到首辅与那教书匠闹市争执，反倒是文坛刮起一阵妖风，一群笔名诡谲的文士，肆意批判男子以侍人不以为，这些文章凡一经发表，总有小童往那教书匠门前送，引得时人遐想纷纷。

　　街坊邻里也曾见过有女子偶尔来这教书匠的院子，那女子姿容绝美衣着富贵，与教书匠清落的院子格格不入，显然那些文士批判的就是这个教书匠。

　　他竟是个以侍人的男人，在坊间出了名，又在官圈扬了名，最终这位淡如水的公子在文坛和那些批判他的文士，斗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此时人才惊觉，那平平无奇的教书匠，竟有经世纬地之才。

　　而那群笔名各异的文士，最后只有一个连争与他手最久，二人字字珠玑口诛笔伐损人不见血，一时影响了整个文坛的风格，掀起一阵新的文体模式。后世称之誉斗之年，而一战后，那淡如水的教书匠的名声一时无两，拜访求学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他的门槛。

　　最后那教书匠展现出了极有铜臭味的一面，在门前立下一条一面千金的牌子，众人且散去。陆拂站在院中，眯起眼睛看着院中高大繁茂的槐树。许多文客觉得这教书匠是个贪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