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名正言顺
“好好好,回房,回房聊。”不是望舒有意疏远其他几人,实在是…刚进了卧室,严恪刚把门带上。还未及他问出口望舒究竟是怎么了,那哭喊声便倏然响了起来,不是低声的啜泣,不是小声的噎。
望舒的脑袋埋在严恪口,嚎啕大哭起来,刚刚面对林夫人时候那镇定和盛气凌人的气势一扫而空,望舒此刻倏然了气,哭得撕心裂肺,像是想把这些年来受过的委屈全数发个痛快,她曾以为真的是自己错了。自己没有个大家闺秀的娘,自出生时就带着低劣的烙印。
林夫人说她是下胚子,说她的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辈子都甩不掉。望舒想起自己那个从没见过一面的生母,她是难产死的,所以曾经林府也有下人曾经怪气,说是林望舒把她亲娘克死的。
好…好卑劣好下作的一家人。从上到下,竟没有一个正派。外人看林家光耀,实则内部已是迂腐到臭不可闻。林老爷苟且偷生,为了自己保命,娶了山贼大寨的千金。明明没有感情,却因为寄人篱下,有了夫之实。
得空身,眨眼间便放火烧山,将山贼全数歼灭。说得道貌岸然,奉命剿匪,实则恩将仇报,害死自己岳父、纵使他明知那千金尚有身孕。林夫人,便更不用说了。
吃里扒外,私通匪徒,甚至诞下土匪的孩子却说是林家小姐,娇生惯养、正大光明,而自己…
明明…不曾做错过任何事情,却为何一切的折辱皆要自己受着?为何到最后“匪”字要落到她林望舒头上。委屈,委屈。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沾了严恪的膛。望舒突然想起来。
自己小时候,连哭都会被人指摘…“哭得太大声了,如此这般野蛮,果真是土匪生的“”哪有姑娘家哭得时候把嘴张得那么大的?旁人家小姐哪怕受了委屈也是忍着。不得已了才淌出几滴金珠子,哪像你?人家是梨花带雨,你林望舒是鬼哭狼嚎”
望舒原以为自己将那些事情都忘干净,谁成想,稍有松懈,那些尖刻的讥讽、那些没来由的责备还是从记忆深处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将她裹紧,要她窒息。
她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委屈,好委屈,哪能不委屈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自己不能生在个平头百姓家?为什么她还会这样在意自己不该在意的事情,为什么…望舒分明感到了那样尖锐且无助的窒息感,自己被回忆撕扯着。坠入无尽深海…”乖乖,别哭,别哭。”
沉浸的思绪倏然被严恪打断,望舒一怔,身子僵在原地。“别哭,别哭。”宽和而温柔的声音响起,严恪伸手,拽出帕子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这世上也就只有严恪,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姑娘用的手帕,却不被人觉得柔。
严恪带得正大光明,毫不避讳…他的乖乖有时候爱哭,万一什么时候能用上呢。望舒仰头,看面前这个眼都是忧虑的男人…面前这个,眼都是她的男人。
严恪的手很宽大,很温暖,一把将望舒从那无尽的深渊中拽了出来,望舒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了严恪的口,可他丝毫不曾嫌弃。
“来,用力。”严恪将手帕轻覆在她口鼻处,要她把鼻涕都擤出来,小姑娘哭得嗒嗒的,快不能气了。
“我、我…”望舒哭得发懵,本是想拒绝的,没成想身体却是顺着他的意,用力擤了一下。严恪将那脏了的帕子扔掉,变戏法似的从侧又摸出来一条新的。
鹅黄的帕子右下角绣着个月亮。望舒,他的月亮。望舒一愣,忘了继续哭…哪有大男人随身带手帕的?还带了好几条。
她刚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根本说不了个完整的句子。“你、你…手绢…”望舒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把话说出口。有些烦了。
便索又扑进严恪的怀里,继续搭起来,想把这些年的委屈一次哭个干净。谁都会嫌弃他,严恪不会。望舒知道的。
***这样赤诚的情感,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望舒得到了…好轻易便得到了。轻易得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当初。如果不是她,如果没遇见。
那这一切,不都与她无缘?还是说,前些年受得委屈,都是自己现在苦尽甘来、与严恪相知相遇的代价?伸手稍微用力,将严恪推开了点,望舒止住了泪…她只是突然想知道为什么是自己。
曾经严恪告诉过望舒,因为望舒是他明媒正娶的子,将身子给了他,所以严恪对望舒,自两人相识的第一晚,便担着责任,一担便是一辈子。
“怎么了。乖乖,跟我说说,好不好?”严恪抱着望舒坐在自己腿上,拇指蹭过她的眼角…看怀里的小人哭皱了小脸,一时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会…离开我吗?”望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口而出竟是问出了这个。有些小家子气,还有些破坏气氛。
“嗯?怎么问这个?”严恪一怔,自己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怎么望舒还会有疑虑。“我…我就想知道…”小姑娘的头转向一边,有些扭捏,还有点迟疑。这问题,严恪记得,曾被抓着“预习过”
姑娘们似乎总喜欢问这些,所以荣祁便提前帮他想好了应对策略。脑子里闪过前不久前自己被着背过的一首情诗,没多想,严恪几乎是口而出…
“上!我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铿锵有力、字正腔圆甚至算得上是气势如虹,那声音倒不像是在念情诗,分明是大战之前的讨贼檄文。
“嗯?”望舒一怔…这是什么?朗、朗诵?反应了几秒…又配合严恪深情灼灼的目光,望舒才恍然明白过来,刚刚严恪好像是…给她念了首情诗,告白来着。竟是连两句哄人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竟还得靠前人写的民歌诗文。哼…这呆子…可是他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哎!“哼…”望舒脑袋摇得像拨鼓“你不过是说些好听的哄我罢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就乐意。
“那这世上女子这样多,我怎么尽只愿哄你呢?”严恪好脾气地反问。“你…你看我长得好看。”这话才刚一出口,望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那确实。”严恪点点头,承认得很是坦,道“新婚那夜见着你,因为觉得乖乖实在是好看,便对着你愣神了许久。”
“好之徒。”拳头绵绵地垂在严恪口,望舒带着点鼻音,嗒嗒道“你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正言顺,本帅何之有?”竟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过…
“本…帅?”望舒抬头,眨巴着眼睛…她好像从没听过这个词。这回轮着严恪不好意思了…“我…不小心…说顺嘴了。”挠了挠头,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习惯,哪能这么容易就改掉的。
“我不管,我不管。”望舒开始耍赖“你这意思,是等将来我年老衰了。便不喜欢我了。便要离开我了。”她委屈。她心情不好,所以她就没打算跟严恪讲道理,就要无理取闹。“怎么会呢。”严恪依旧是哄孩子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