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嘴滣一抿
人影稀疏,他迈步走到供桌前。孟抒看着他举手上香,双膝跪在蒲团上,行了标准的晚辈礼,即便是跪拜的姿势,还是给人一种迫感,他起身转向她,声线低沉,混着灵堂里浓重的香火气。
“孟小姐,节哀。”这次孟抒听清了他的声音。冷冽,平静。像他的眼睛一样,着暗涌的暴戾。孟抒抬眼看他,通红的眼眶,眸子里盈水光和悲戚。抿答谢时,尖尖的下巴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尊易碎的琉璃。
在门口送走所有来帮忙的亲友,孟抒不经意看到了树下站着的一道阴影,他一身浓黑融进夜,只有指间的猩红明灭。“钟先生…”孟抒向他走了几步。男人迈步走近她,呼出嘴里的白雾“孟小姐,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几张纸,递给孟抒。从墓园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出口。车边站着一个男人。孟抒握紧了手指,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钟先生…”钟寅将烟在手心碾灭,语气平静:“想好了吗。”
那天晚上,钟寅把所有孟平向他们公司贷款的明细给了她。房子,工厂…甚至家人。孟抒已经一无所有,她能怎么办呢。钟寅给了她另一条路。
跟他两年,贷款的事情他来解决。好像,除了这个,实在别无选择。孟抒垂着头,抿紧嘴。素白的小脸被黑色大衣衬得越发楚楚可怜。
已经快要过年了。可她再也无法体会团圆。失无可失,甚至连她自己也…“过来。”钟寅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脸上,开口的温度和此时的空气无异。孟抒慢慢走向他。大手摸上她乌黑的发顶。男人掌心的热度令她颤了一下。
“走吧。”就这两个字。孟抒在心里的所有情绪骤然找到了出口,泪水无声奔涌。寒冬孤寂的墓园,青松绿柏都失了颜色。
高大的男人一把将哭泣的女孩搂入怀中。***跟着钟寅离开自己生长的城市,事情并没有按照孟抒以为的方向发展,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也隐约明白,所谓的跟着他会发生什么。
未知却又模糊的前路像这个处于冬天的陌生城市。雪片纷飞,阴冷晦暗。孟抒被安排在一栋两层小楼里,有一个阿姨负责洒扫做饭。
“先在这边住着。有事联系我。”钟寅只是这样简单的代了一句,甚至连外套都没有,便转身开门重又走进风雪里。阿姨姓张,她对孟抒说,钟先生很忙,很少回来住的。回来住?孟抒有点疑惑地想。
难道这里就是他的家吗,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没有再去探究,因为很快,孤独和思念父母的悲痛袭来,那些因为忙碌来不及消化的情绪,一下子噬了孟抒,她病倒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持续低烧。
这个季节感冒发烧不算什么大事,张姨给她找了退烧药。孟抒都偷偷倒掉了。比起清醒的面对疼痛,浑浑噩噩的昏睡似乎更好受一些。于是昏睡时间越来越长,久到偶尔睁开眼睛。
她分不出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张姨给她把饭和药端到房间,按时来收空碗。大约是随手而为,钟寅都没有来过电话问这个小丫头,张姨便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有她吃喝就行嘛,直到除夕前夜,钟寅突然来了。
他肩上雪沫未消,没有理会张姨殷勤的问候,皱眉问:“她呢?”张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住了。钟寅大步上楼,推开房门。屋里窗帘紧紧拉着。一片黑暗,他开了灯。
只见头放着冷透的饭菜,上蜷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孩毫无知觉地窝在角,脸色苍白如纸。孟抒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还有男人着怒火的低吼。头好痛,她皱眉挣扎着意识,缓缓睁开眼睛。钟寅正坐在她头的椅子上,双手抱臂,一张脸冷到极点。
“不要命是吧,想跟着你爹妈走是吧,”看到孟抒睁眼,他的话像冰凌一样向她砸来“我警告你,你的命这两年不属于你,最好给我撑着!”不等她说什么,钟寅霍然起身出去。随即外面的医生进来帮她检查。
一把白胡子的医生叹着气:“小姑娘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哩,实在不高兴就让钟寅给你打两下咯。”孟抒意识尚且不太清醒,更是被男人的几句话砸懵。
她没有想不开…他们误会自己了,她只是,只是不想面对一个没有家人的现实啊。回到住处,不见了张姨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严肃的更为年长的妇人。孟抒的饮食被严格管束了起来,就连几点睡觉起,都是有规定的。
节被她在医院昏睡过去,钟寅难得的闲了几天,盯着她喝药吃饭。慢慢习惯了他的冷脸,孟抒小心翼翼提起张姨。钟寅正低头看报纸,眼风都没给她:“没用的人留着吃干饭吗。”
没用的人…孟抒打了个灵,她自己好像也是没用的人。钟寅似笑非笑看过来:“没说你,你多吃点,听话点,就算有用了。”
他的口气让孟抒觉得,他像是在说养的什么宠物,甚至,待宰的家畜…埋下头默默吃饭,她努力咽下所有的想法和情绪。二十岁,就这么来了。
***水初融,孟抒返校。钟寅在路上接了几个电话,公司找他临时有事。孟抒从车窗倒映里看他将手机递在耳边。“…那就让他们过来开会。”男人侧脸轮廓分明而英俊,看不清眉眼处神情时,也能感受到那种冷淡的距离感。
“钟先生,你有事要忙的话不用送我的。”等他挂了电话,孟抒扭头对他说。钟寅睨了她一眼:“顺路。”她只好不再说什么了。车子一路开到饭店,钟寅率先打开车门:“吃了饭再回去。”
本以为钟寅要谈正事,肯定不方便自己在旁边,但到了包厢,他拍了拍左手边的椅子,孟抒只得过去坐下。
很快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赶了过来,他们年纪不一,大都看起来比钟寅要年长,但见到钟寅莫不是点头哈,脸堆笑。视线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孟抒,几人眼里的好奇和探究十分明显,可钟寅没有主动介绍,他们不敢贸然开口。
一群男人饭桌上谈事,烟酒一样不少。孟抒默默吃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恭维话搀着工作一串接一串,钟寅神色淡淡,时不时回应几句。
侧眸看到像只兔子一样安静进食的女人,嘴角翘了点弧度。吃到饭菜干咽时,视线里出现一只大手,挪了一盅燕窝到她手边。孟抒眨眨眼睛,悄悄抬眸看他。
男人正跟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上个月的财务支出,余光也没给她。孟抒慢慢舀着汤汁放进嘴里,嘴一抿,右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正事谈妥,钟寅带着孟抒先离开,其余几人今晚大约还有其他项目,便留下继续吃饭。刚上车,孟抒下意识摸了下口袋,她一愣,钟寅刚好看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