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仲的莫离山上,一泪潺潺溪水旁,此刻,有落英缤纷。
"才子佳人?"女孩儿跪坐在云石椅上,娇小的身子俯趴向云形石桌,小巧精致的脸蛋上溢不解。
"在想什么?"突然一个弹指轻小女孩脑门,小女孩身下的书同时被一名方缓步而来的青年走。
青年岁数约莫十七,俊逸的脸庞已经逐渐离稚气,不断拔高的身形让他更显成风范,此刻他端著温文柔和的笑容,安宁的气息扩散四周。
"师兄!"小女孩一见到他,开心得连身子都没站稳便飞扑到他怀里。
"彤儿都十岁了,怎么还是这么莽莽撞撞。"青年连忙接抱住她,开口指责,语气却是宠溺的。
"因为彤儿知道师兄会接住我呀。"小女孩习惯性地搂著青年的颈子,无辜娇笑。
"你喔!"见小女孩赖在他怀中不肯下来,青年只好抱著小女孩坐回石椅上。
"师兄,彤儿好想你。"小女孩坐在青年腿上,嘟囔著抱怨。
"师兄也想念彤儿。"青年习惯性轻抚小女孩柔顺的发丝。
"彤儿是说真的,师兄不在的这五天,彤儿觉得度如年。"小女孩用著书上新学来的词句。
"傻彤儿,你懂得什么叫度如年呀!"青年将食指曲起,又轻敲小女孩脑门一记。
"哼!不就是跟'一不见,如隔三秋'一样的意思吗?"小女孩又用书上似懂非懂的词句,嘟著嘴不甘愿地嚷道。
"呵!还说自己懂哪。"青年失笑,蓄意小女孩的发,见她一脸气恼,忙又将她抱紧,哄道:"彤儿说是便是。"
小女孩乖顺地坐在他怀中,让青年慢慢帮她顺发。
"师兄,什么叫'才子佳人'?"过了半晌,小女孩眼睛瓢到已经合上的书,开口问道。
"这…"青年沉。
"师兄也不懂吗?"小女孩斜睨的弯别大眼中,有著取笑。
"师兄只是在考虑该怎么向彤儿解释。"有些事,她这么小的年纪是不会懂的。
"简单说好了,'才子'这词一般指年轻俊逸又有才学的男子,而'佳人'则是指既美貌又聪慧的女子,当两人产生恋慕而互许时,世人往往爱以'才子佳人'合称。我这样说,彤儿懂吗?"
"嗯,彤儿了解。"小女孩点了下头,然后开心地抚掌道:"就像彤儿和师兄一样嘛!"
青年闻言一楞,而后无奈摇头。"不同的,彤儿长大之后将会遇到喜欢的人,那时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
"师兄觉得彤儿美吗?"突来的问话,伴随黯然的语气。
"在师兄的心目中,彤儿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姑娘。"青年保证道。
"那师兄不喜欢彤儿吗?"小女孩一脸泫然泣。
"傻瓜,师兄当然喜欢彤儿。"青年连忙轻拍小女孩的脸安抚著。
"那为什么彤儿和师兄不能算是'才子佳人?'小女孩的脸上有耍赖似的不。
"话不是这么说,等彤儿长大后,成为一位婉约美少女时,彤儿将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到那时…"
"什么是'真命天子?'"小女孩打断他的话。
"这…对彤儿来,就是喜爱彤儿,愿意与彤儿相守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人。"青年柔声开口,语气没有打断的不悦,只有尽力解其疑惑的宠爱。
"师兄不爱彤儿,不愿意与彤儿相守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小女孩两汪泪水已经蓄积在眼中。
"这不一样!"青年看到小女孩的泪眼,心一慌,急急解释安抚:"彤儿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后,将会遇到更喜欢的人…"后面的话语凝结于小女孩在他怀里跪起的拥抱中。
"彤儿不懂哪里不一样!彤儿好喜爱好喜爱师兄,只愿意与师兄相守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彤儿不要其他人,彤儿这辈子只要师兄,所以是一样的!"软软甜甜的嗓音,含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彤儿,也许你以后的想法会改变,所以话不可以说得太笃定,否则小心将来会后悔喔!"青年怜惜地捏捏小女孩鼻尖,惹得她有些气恼的皱眉。
"彤儿爱师兄,彤儿只愿与师兄守一辈子,彤儿不会变,彤儿也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再度搂紧青年的颈项,小女孩在他耳边宣誓。
原本喧哗热闹…呃…应该说是兵荒马、飞狗跳的客栈中,戏,终于散了,人也…逃得差不多了。
"小姐,人都走光了,我们也该回家啦!"无双迫不及待地想赶快拉谢宁香回去,免得老爷夫人回府后发现她们主仆俩又偷溜出门,到时候不扒了她的皮才怪!
"哎呀,明明就还有人在,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人走光了?再说,我也还不想回去啦!"谢宁香甩开婢女的手,崇拜的目光直直投向覆纱黑衣人。
"这位公子,瞧您方才小小展的那两手功夫,就知您绝非泛泛之辈。小女子私心仰慕至极,不如公子可愿传授一二?"一反先前的嚣张气焰,她极尽鞠躬哈、阿谀谄媚之能事。
"小姐…"无双看到自家小姐努力向黑衣人卖殷勤,心觉不妙,赶忙拉著她往另一边退去。
"无双,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姐,你可是大家闺秀耶,怎么可以随便接近男人,还对著陌生男子猛献殷勤!"她很尽本分地殷殷告诫,却又混杂著不解与疑惑。"再说,小姐看上的不是那位身著靛青儒服的俊逸公子吗?怎么会是这个复头遮脸的黑衣人。"
谢宁香闻言双眼一翻,完全拿自家婢女没辙。
这个笨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呀?
白了无双一眼,滴溜溜的眼珠儿又转了转,注意力投注到身著靛青懦袍的男子身上,开口笑问:
"看这位公子面若冠玉,人品不凡,气度尔雅沉稳,闲适从容,敢问阁下是否为江湖盛传、大名鼎鼎的神医晏郡平?"
蓝袍男子脸上仍旧挂著闲逸的笑容,凝望谢宁香的双眼,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专注,回语:"姑娘好眼力,只怕晏某担当不起如此盛名与谬赞。"
"神医过谦了,阁下身为方才那些碎嘴男子一番长大论的主角,耳闻对己之无礼批判,仍能无动于衷,您的气度令小女子十分佩服。"
"让姑娘笑话了,既然姑娘的兴趣不在晏某,便无须与在下多费时间,枉花舌吧。"晏郡平垂眸淡道。
这小女孩,个性直接任,言语犀利且夹带,果真涉世未深呀!
"晏神医果然是明白人。"
谢宁香笑开了眉眼,愉悦地转头望向举箸继续用膳的覆纱黑衣人,眸中闪动兴味。
"这位公子,小女子名唤谢宁香,家父曾任兵部侍郎,现已告老还乡,返居原籍,敢问公子名号?"
"璩若影。"覆纱黑衣人淡淡开口。
"若影,若影,恍然暧昧若飘忽之影,让人难以注意,又真真实实的存在。"谢宁香盯著复纱黑衣人举箸的手,反覆玩味这个名字,接著放下手中趁方才一片混乱时摸来的干净酒杯,倒了杯酒小啜一口。"影子冷眼也疏离,漠然守于一方角落,但必须依附人而存在。宁香敢问公子,你心中所挂记之人为谁?"
璩若影停住夹菜的手,抬起眼来凝视脸机灵与好奇的谢宁香,低语淡道:
"太聪明的女子却又不懂掩饰,小心未来多难。"
"公子多心了,宁香既然不知掩饰,就必定会寻得自保之道。"呵!她感觉得到他褪去的疏离,也就是说,她往自己所要的目的又迈进一步了。
若影搁下木筷,玩味她的话语,再度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姑娘喝了在下的酒。"
"咦?"谢宁香一楞,而后看着自己手上的酒开口:"这酒,明明是晏神医的吧?"
她朝晏郡平望去,后者只是耸耸肩,回以无所谓的笑容。
"酒既然是晏神医斟给在下,便属璩某的。"
谢宁香偏头思索…原来说的是她一开始坐下时从他面前取来解渴的那酒呀。
"呵,说清楚听!瞧公子一身大侠风范,想必区区一薄酒不会放在心上吧。"她陪笑着。
"若璩某介意呢?"璩若影存心刁难。
"这…"谢宁香轻咬粉,没想到他居然会为这等小事介怀。
不成不成,机会一旦错过了便难再有下次,不能让他就这么刁难而去!
"可是酒杯已让公子给砸向徐功脑门,无法再赔公子同一酒,不然就让宁香还敬公子一杯如何?"
谢宁香说完,便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斟,恭敬地捧递给璩若影。
"小姐,这举动不合宜呀!"无双看了吓白脸,直想眼一翻、腿一蹬,昏倒算了。
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将自己喝过的酒再度斟,递给一名陌生男子,这种行为…这种行为跟私定终身有什么两样!
"璩某不爱与人共享食器。"璩若影放下筷子,双臂环,毫不赏脸的嗤笑。
面对这样的奚落,谢宁香倒也没有羞愧与气愤反应,只是放下手中酒,弯著半月般的眼眸笑问:"那宁香这就为公子再备个干净的酒杯可好?"
"不必了。"冷然的话语,淡淡吐出。
"敢问公子如何才能不再挂怀此事?"她知道璩若影是蓄意刁难,但既然他没有起身就走,便表示另有想法。
而她,怎么也不会让这等人物无声无息溜掉。
"有个办法。"璩若影弯身靠近谢宁香,低声轻吐,语气怀著恶意。
"什么?"谢宁香直视黑纱背后若隐若现的脸庞,不闪不避。
"这样!"璩若影倏地伸手将谢宁香的头揽近,快速将自己的印上她的。
黑纱是垂廉,轻轻地罩住两人之间不该让旁人看见的亲匿…
"小姐——"无双声尖叫,冲上前用力捶打若影,企图将他们分开。"你这登徒子!登徒子!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也许婚配了呀,怎能容忍你这样轻薄!"
晏郡平只双手弓起,靠著客栈二楼的围栅,平静地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切,尽管眸中深思,一语不发,也不打算阻止璩若影这种摆明戏的恶劣行径。
谢宁香则是瞠大双眼,呆楞的脸上是不可置信。
这种气息、这种感觉,分明…
但又为什么要对她做出这种行为?
一直到若影放开她,她仍旧百思不解。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无双以为谢宁香吓傻了,偏头向晏郡平求助。"晏神医,您在江湖素有盛名,今之事您得为我家小姐做主呀!"
晏郡平闻言只是淡笑,明白显示不愿介入。
"为什么?"谢宁香终于开口,没有怪罪,只有对璩若影的不解。
"我高兴,就当做是一杯酒的报酬。"若影冷言道。
"你这无赖!你…"无双还想再骂,谢宁香挥手阻止。
"喝了公子一杯酒,当付报酬,我无话可说,但宁香所付的代价未免太大?你可知我爹已帮宁香许有婚配。"
"小姐,难道你想毁婚?"无双听到谢宁香沉静的言语后倒口冷气,神色惊慌。
"代价已索,姑娘亲事与璩某无关。"
"你这混蛋,便宜让你给占尽了,还想撇得乾干净净!"无双气得大骂。
谢宁香头痛地抚眉心。这个笨无双,到底想要怎样?是希望她毁婚,让若影负责;还是希望履行原订婚约,将一切当作没事呀?
偏头看向晏郡平带著笑意的眼眸,她开口嘲讽道:"没想到江湖盛传的尔雅君子晏神医,居然只会对眼前所发生的不平做壁上观。"
若他和若影是朋友就算了,但从方才客栈中所发生的一切动看来,她相当肯定两人互不相识,那么为何江湖中人所歌颂的正人君子会有如此冷漠与事不关己的心?尽管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
难道近来江湖传言是真?晏郡平为了季-已经完全变了心,抑或是另有其它原由?
"我与姑娘非亲非故,对这等事自然管不著,更何况,论相识先后,恐怕我与璩兄还在你之前。"晏郡平语气轻淡地撤清关系,望向谢宁香的熠熠目光中,则含著探索。
谢宁香瞠瞪晏郡平,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也没有错,反正与他针锋相对并不是她厚颜赖在这儿的重点,也不再回话。
收回目光,双眸在客栈内溜转,见客栈中剩余的三三两两人群,全都一脸诧地往他们这方看来。
也就是说,旁观者虽然不多,但她谢宁香的清白的确被毁了。
衡量了下目前的情势,她对著璩若影开口道:
"为著区区一杯酒,宁香清白尽毁!鲍子为酒索了一吻,那宁香是否也该索取清白被夺的报偿?"
璩若影正视谢宁香眼中的了然,眼神缓缓放柔,而后,带著隐隐的笑意开口:
"任凭姑娘索求。"
闻言,谢宁香眼中霎时绽出绚烂的光采。
"宁香要求的代价非常简单,那就是收我为徒,或者是…"谢宁香近璩若影,近到可隐约看见黑纱背后的眉眼,侧侧说道:"或者是娶我为,公子只能二者择其一。"
娇脆的话语,犹如平地一声雷,震开客栈的每个角落。
谁不知道,侍府最近定下的这桩大喜事…
"小姐,你…你疯了吗?"无双惊诧讶喊。
完了!真的完了!她回去一定会被大卸八块!
老爷和夫人是何等重视信诺的人,而未来姑爷的家世一样难以得罪…天啊,护主不力,她干脆自尽算了?
无双啊无双,下辈子千万千万要投对胎,免得又遇到这种小姐呀!
"你的婚约呢?"若影沉声问道。
"婚约是爹娘私自订下,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她不在意的低语,也不意外听见背后清晰的气声,她清楚地对璩若影要求道:"带我走。"
"姑娘是堂堂侍千金,何必跟著璩某受苦?"璩若影双臂依旧环,冷语说道。
"若公子真的介意,方才就不应该戏宁香,更何况,代价是你亲口答应,不得反悔。"
"谢宁香,这真的是你要的?"好似在打某种哑谜,他们进行著别有玄机的对话。
"我很确定。"谢宁香坚定的眉眼间,毫无一丝犹豫。
"你可知这一踏入,也许回头无期。"
"我很明白自己想要追寻什么,就如同公子埋在眼底的执著。"她笑着低语。
璩若影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有一抹沧桑与冷冽。
"好,如你所愿。"
抗住谢宁香的纤,璩若影对犹处于呆滞中的无双开口:
"去跟你家老爷与夫人禀告,贵府千金由于不二老私订亲事,已经偕同心上人私奔。"
语带恶意地说完,留下酒菜银两后随即抱著佳人飞纵离去。
过了许久,无双才由呆愕中回神,放声哭喊:
"绑架啊!小姐登徒子绑走啦!晏神医,您…"
转头想要求助,发现另一个位置上空空如也,哪还有晏郡平的影子!
"哇!小姐被绑走啦!"无双再度放声大哭。
可回应她的,只有客栈中稀稀落落的同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