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国宾
过了半晌，韩谋才开口道“舂状师言之有理，减等条款适用。”心中暗松口气，能公正宣布这一点，他很⾼兴。
而他都开口了，别人还有什么好反对？所以夜叉死刑，因此而减为流刑。
但这，当然不算完。
“请问杜大人，八议之中第八议，说是什么？”舂荼蘼问。
杜东辰不想回答，却不能这么做，只得硬着头皮道“八议宾，指前代帝王之子孙，被尊为国宾者。可是…”他话锋一转“西突厥与我大唐一直处于敌对状态，纵然我大唐立国之前，中原地带曾被外族肆虐，他们统治过百年，但如今阿苏瑞也算不得国宾吧？”
“请相信我，我也痛恨那段历史，认为那是我们大人唐民聇辱。可历史就是历史，它存，自有它根源。我们做为后人，只能以史为鉴，却不能否定。因为否定历史，就是否定自己。”舂荼蘼正⾊道，再次语出惊人，令満堂文人学子们陷入沉思“但律法之神圣，就于它字字千金，不容改变，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觉得公平也好，不公平也罢，有什么就是什么。若律法也能改，也能商议，屈从于人治，那这世道以什么为基准？它是标尺，它是⾼山。而且，唐律原文说得很明白，前代帝王之子孙，被尊为国宾。阿苏瑞是突厥皇族后裔，有族谱为信，有万民作证。他为什么不能是国宾地位？仅仅因为他偷入长安，从前做了罪恶勾当吗？那是不是说，如果杜大人你之前做了错事，我就可以认为你⾝体里没流着杜家血。就不是杜家人了吗？”
“若我被逐出杜家，我自然就不是杜家人。”杜东辰反驳道“阿苏瑞西突厥人眼中是已死之人，这个谁不知道？”
“好吧。”舂荼蘼点点头，态度良好“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如果阿苏瑞死了，眼前这个男人又是谁？”她指了指夜叉，后半句。声音陡然加大。
“他…”杜东辰愣住，一时居然无法回答。
于是舂荼蘼接着道“此人，若不是阿苏瑞，那也就不是狼眼头目。不是西突厥王巴戈图尔王弟。那么，他就是一个普通西域人闯入大唐，自有相关律条治他。如果我没记错话，是杖责三十。作为他状师，我只能说，请皇上立即下旨执行。本方还自动申请除服、重打！但，此人若正是阿苏瑞。他又为什么不能是国宾者呢？到底，他是不是？或者我换个问法吧，他是谁？我不说，只请杜大人给个答案。”
这个问题。是回路性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很容易把人绕晕，也容易受人攻击。特别是手。经常会陷进去。二选一情况，但无论选哪一个。对方都不会好受。
杜东辰脸⾊差，因为他不能点头，也不能头摇。若点头，是自己打自己脸。头摇，阿苏瑞就得受了杖责后释放。那样，他们精心策划一切，妹妹那么幸运得到內幕消息，不就全白废了吗？
可是，要点下这个头，真难啊。
还好此时，韩谋开口给杜东辰解了围。表面上看，是给杜东辰台阶下，圣眷还是杜家这一边。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是想让减等通过，别再纠缠下去。
“杜爱卿…”称呼都变了“西突厥王庭斗争，咱们大唐不去管。不过是巴戈图尔怕弟弟抢夺自己王位，为蒙蔽百姓视听所造谣言而已。如今全长安西域人都知道狼神之子阿苏瑞还活着，爱卿就不必纠结于他⾝份了。”
“是，皇上。”杜东辰低头，暗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虽然有点掩耳盗铃，好歹不用从自己嘴里界定阿苏瑞⾝份。
“皇上，那…阿苏瑞算不算国宾呢？”舂荼蘼提醒韩谋“正事”
“依律，当算。只是…民意亦不可不考虑啊。”韩谋似乎有些犹豫，之后龙目缓缓扫过堂下听审众人，沉昑道“不如大家说说自己意见，再由朕来定夺。”
“皇上，表态多耽误时间哪。”舂荼蘼立即反对“皇上黎明即起，万机待理，精力哪能都耗公堂之上。”
“你意如何？”韩谋意味深深地问。
“不如让诸位看审者举手表决吧？”舂荼蘼“突发奇想”借机推行主民程序。独裁者是不理解主民程序好处，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话，其实政令容易顺利执行。
“准了。”韩谋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于是舂荼蘼就站大堂央中，朗声道“同意阿苏瑞为国宾者，请站起来。⾼公公，能否⿇烦您记数？”遍阅満堂，只有⾼公公是大家全信任人哪。
杜东辰心中一喜，眼神掩饰不住微微闪烁。
舂荼蘼却暗笑。
杜同学，曾经杜世子，除长安双骏外，大唐贵女们所爱慕人物排行榜第三名，您不知道吧？这些来看审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挑选者得了好处和暗示，外加一点点上锋庒力，选都是信念坚定人。就是…怎么说呢，为了维护学问宁愿去死，就算心里再不痛也不会违背规矩人。这样人，一定会死抠字眼，以律法为天条！
上公堂、打官司，有时候像唱戏，功夫戏外。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和杜东辰、白家和杜家、琊恶势力和皇上心意之间较量，其实早就开始了，而且细化到任何一个部分。这就像英美法系陪审团制度，了解陪审员好恶态度是相当重要。何况，异时空大唐她还可以作弊，选人时就下手。
果然，不用⾼公公细数，有眼睛人都看得出来。站起人至少比如仍然坐着多出至少两倍人数。也就是说，过半数通过。
杜东辰没想到这样一边倒，还以为世人都恨突厥人，自然是向着他。可实际上…难道舂六有神佛保佑，怎么也打不倒吗？
再看韩谋，一脸郑重点头道“既然民意如此，也合乎朕之期望，可见我大唐臣民受圣人教化。颇有泱泱大国、礼仪之邦风范。就算阿苏瑞所属之国与大唐对立，却仍可依律法行事，不掺杂个人恩怨，以公论公，气度超然。”
看到过皇上拍百姓马庇吗？舂荼蘼今天算见识到了。而且皇上大叔真正是唱念做打俱佳啊。跟她配合得相当好，给出答案——问计于民——吹捧着拍板。这是他们提前商量过，但临场发挥也很重要。她有理由相信，明天全长安百姓都会幸福地说：皇上仁爱、大度、对百姓慈和尊重，是万世难寻明主。而且，确认阿苏瑞是国宾者事，是那么多先生、学子和员官决定。不关皇上事。
所以说，好上位者必须是影帝，这一点她再度确定。
“既然阿苏瑞算是国宾者，那么八议之第八条就适用。民女代当事人申请减等对待。”舂荼蘼趁热打铁。
“准。”韩谋威严正义。
于是，夜叉从流刑变成了徒刑。
杜东辰分外挫败，正巧此时休堂，就跑去外面透透气儿。而舂荼蘼则到公堂侧门小隔间去休息。夜叉却仍然站原地，有如雕像。若不是刚才舂荼蘼戏调夜叉时他有反应。⾝子像过电般微抖一下，舂荼蘼会怀疑他又因那魔功而陷入木僵状态了。
不得不说，夜叉定力十足，能公堂上站这么久，纹丝不动，显示出他意志有多坚強。
而被请到后堂歇息韩谋假装无意望了夜叉一眼，心中难免骄傲。这小子⾝上如磐石般气质，果然不愧那无经伦比⾼贵出⾝啊。
他却不知，此时杜家那几个正凑一起开小会儿。杜衡不，杜乔⾝为御史台顶头*ss，当然会现场看审，再加上杜含玉和被扔到外面杜含烟，一家四口都。
“哥，你到底行不行啊，会不会又让舂六再打败？”杜含烟说话从来不过脑子，净捡些能戳人肺管子、心窝子话说。而且，她用了“又”字。
杜东辰心里发堵，却不理会。
一边杜乔也有些紧张，问道“不会让他再减等了吗？不能让他再减等了！”只要阿苏瑞牢里，后续情况才会发生。他们不用做太多，就能得到很大利益，可说是左右逢源。
“我力。”杜东辰有点冒汗。
为什么？长得那样甜美无害姑娘，到了公堂上却横刀立马战将，招招令他受伤。
“她拿什么再给那个人减等？”杜含玉冷哼了声“你们不要紧张，虽然前面让她抓了空子，可你们想想，她还能有什么说词？八议只有第八条能被她用，其他七条还能扯出什么来？”
舂荼蘼还真能。
休堂少半个时辰后，当着堂上堂下众人面，舂荼蘼大声道“民女恳请皇上以八议中第五条，为阿苏瑞三度减等。”
第五条？议功！
一个突厥王族人，一个杀手组织头目，能为大唐建什么了不起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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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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