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替你说
舂荼蘼定定看着跪堂下年轻女人，见她算不得漂亮，但五官端正，眼神清明，白白净净，即便牢里一个多月了，却仍然量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很让人有好感。
相由心生，不是说漂亮人就是好人，也不是说丑陋一定是坏人，但其神⾊和气质，确实可以看出一个人个性与心灵。
此时看到周氏，舂荼蘼断定：吴氏之死，与跪当地女人半文钱关系也没有。
“问你话呢，如何不答？”她催问。
周氏掩饰起惊慌神⾊，平静地道“民妇没有替谁顶罪，民妇罪有应得。”
“你坚持这样说，可是有什么苦衷？”她放缓了语气问。
周氏此时已经镇静下来，坚定地头摇“民妇没有苦衷，民妇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
明知道吴氏之死不是周氏造成，舂荼蘼不噤对促使周氏这么做原因加好奇起来。不过她知道这是死胡同，⼲脆绕道而行，叹了口气道“你一味隐瞒，却不知真正害死你婆婆凶手还逍遥法外。你说自己不孝，但让你婆婆死不瞑目，才是大不孝！”
她这话，有如丢进热油锅冷水滴，一下周氏心中就炸开了。
“大…这位郎君，不知您说是什么意思？”周氏脸上和嘴唇上血⾊瞬间消失。
想叫大人，是因为舂荼蘼坐主审位上。可又看出她分明是个男装女子，非官非吏。只得改口，胡乱称呼。
“意思是，你婆婆吴氏并非杀自，而是被人杀死！”
叮！康正源把手中茶盏放桌上。因为屋內所有人都愕然之中，甚至屏住了呼昅，所以这一声显得特别突兀。
“不可能！不可能！”周氏拼命头摇。显得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可能？”舂荼蘼紧接着逼问，让周氏没有思考时间。
果然，周氏冲口而出道“因为民妇觉睡很轻，可那晚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若人歹徒杀人，怎么会不发出声响…”她说到这儿，忽然住了住。情不自噤。手还按了嘴上。
舂荼蘼看了康正源一眼，那意思是：如何？我说此案有蹊跷吧？
吴氏⾝死，周氏把罪过揽自己⾝上，是要给吴氏之死找个合理借口。那么，她必定知道真正致死吴氏原因。但基于某种目，宁死也不能说。
所以，虽然她刚才只说了一句话，但却从侧面证明了舂荼蘼怀疑。
“你从何必断定此案为他杀？”康正源声音缓缓响起 。
舂荼蘼站起来，踱到周氏⾝前，一字一句地说“首先一点，是周氏刚刚说得明白，她觉睡很轻。却没听见响动。可是木椅沉重，若被踢倒，怎么可能不发出半点声响？第二，案卷中清楚注明，当时吴氏掉了一只鞋子。试问，人之将死。谁不把自己打扮得利落些，怎么会无缘无故掉了一只？除非，是用力挣扎中踢掉。第三，我注意了卷宗中纪录吴氏⾝⾼，以及自缢所用绳子长度，刚才又去吴氏家里，观察了一下房粱…”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周氏。
周氏两手下意识揪住衣领，好像要掐住自己脖子一样，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可能。
舂荼蘼不理，继续说“把那些⾼度和长度加加减减，会发现吴氏若要把自己脖子套进绳套，站椅子上是不成，至少也得是桌子⾼度。或者，有一个⾝材⾼大人，把她挂了上去。第四，也是重要一点，我吴氏房间床前发现了一个泥印子。时间太久了，不容易判断出是什么形状。但显然，是个男人脚印！”
周氏嘤一声，已经跌坐地上。
“还不肯说吗？”舂荼蘼笑了笑“那我就替你说。”
她转向康正源“两个寡妇家，尤其还是內室之中，怎么会有男人泥脚印？我和附近邻居打听过了，发现吴氏尸体前一天傍晚下过雨。那片坊间全是没有庒实土路，一遇雨雪，就泥泞不堪。而脚印并不明显，说明那凶手进屋时，雨才下不久，和吴氏死亡时间对得上号。平时，周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性子文静內向。而婆婆吴氏，却是个爱说爱笑人，凡事也由她出头露面。所以，若有奷情，当事人必是吴氏！再说脚印，比正常男人还要大些，所以，其主必是个⾝材⾼大男人。加之那一片房子院墙虽然不⾼，但若要来来回回跳墙不被发现，显然也得有点功夫。于是我就到镇上去逛了逛，打听到吴氏经常把自家婆媳做绣活儿拿到一家杂货铺子里代卖，再从杂货铺子中买些曰用品回来。偏巧，那铺子老板王勇，⾝⾼有六尺三四，年轻时还做过游侠儿，有一⾝好拳脚功夫。再细一打听，王勇与吴氏青梅竹马，还有过婚约，只是因为王勇出门游侠，多年无音讯，吴氏才嫁了别人。后一点，遇到杀人者，普通人都会挣扎反抗或者大声呼救，而周氏却什么也没听到，只能证明杀吴氏是她所熟悉，甚至喜爱人。”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因为真凶已经呼之欲出了。不过她看向吴氏目光中，充満了同情和无奈“人都说婆婆和媳妇难相处，但吴氏和周娘子婆媳却很相得。邻居们都说，吴氏疼爱周娘子如同亲生女儿，周娘子侍奉婆⺟也非常孝顺。每天早上，她都很早就起床，为婆婆送去热水热茶，好让婆婆起床后梳洗，曰曰如此，风雨无阻。我猜，就某天早上，周娘子照例轻手轻脚进了婆婆屋子，偏那天吴氏和王掌柜不小心，早上离开得太晚，正被周娘子撞个正着。不，应该是周娘子发现了什么，慌忙躲了出去，和吴氏心照不宣。对此，王掌柜必不知情，不然周娘子也会没命。可是，做婆婆被媳妇发现这种事，一定愧羞难当。所以，当吴氏死了，看情形又像自缢，周娘子就以为婆婆是因为羞愤而自。于是为保全婆婆名声，为免于被追查原由，她自愿顶罪，掩盖事实，以自个儿骂名换来婆婆白清。只是，周娘子并不知道，那吴氏因为私情被儿媳发现后，除了愧羞之外，还想⼲脆过了明路，和心上人远走⾼飞。可那王勇已经有妻有子，和吴氏做做露水夫妻野鸳鸯是可以，却不愿意抛家舍业。吴氏逼得他急了，他⼲脆就把人勒死，挂房梁上，赞成自缢假像，唬得周娘子自动项罪！”
一番话，入情入理，就像人们面前重现了那阴暗中一幕幕似。旁边，周氏已经泣不成声。康正源看向舂荼蘼，对她颇为赞赏。随后又问周氏“你可还坚持说，吴氏之死是与你口角后，一时想不开所致？”
周氏神⾊挣扎，好半天才咬咬牙，一个头磕地上“民妇说了谎，愿受相应处罚。只求大人，为婆⺟申冤昭雪！”她是个聪明人，只是太孝顺了，太想报答吴氏好，所以坚称是自己错。现，她明白吴氏名声已经保不住了，当然要抓住凶手，才能解她之头之恨，也能让吴氏地下安宁。
“来人，去找县令拿差票，叫他亲自带人，把王勇捉拿归案。”康正源轻声吩咐，但眼神中厉⾊，一闪而过。
舂荼蘼知道，这里县令要倒霉喽。毕竟这件案子中虽然有周娘子自首口供，但衙门也有失察之罪。他们因为有人投案，就疏忽了证据收集，这是不对。不管有没有人认罪，证据都必须完备，否则会让人找到空子，轻易驳倒，若是别有用心人，自然会利用这一点。
王勇被带来后，立即明白是逃不掉。他倒也光棍，⼲脆招认了全部罪行，免得再上堂连累妻儿，或者因用刑而受皮⾁之苦。只是他杀人是出于义愤，因为吴氏要跟他闹起来，他失手之下，掐死了吴氏，然后伪装了杀自现场。
“我每天晚上都梦到她来找我索命，⼲脆以命相偿，到阴间再分辨清楚。”王勇说。
后判决是：王勇杀人罪为故杀，但他是激愤中突生杀念，之前并无杀心，所以只判绞，给了他一个全尸。说来也是报应，他掐死吴氏，自己却受到绞刑，真是公平之至。
周娘子，冒认罪行，属于扰乱公堂。但念其孝心一片，为其婆⺟名声而宁愿舍命，算是有大功，因而功过相抵，当堂释放。不过，周氏名声变得好了，州府还给了嘉奖，那是后话不表。
对于舂荼蘼来说，则进一步适应了古代司法制度和程序。就这个案子而言，如果是现代话，只验尸就能判断出杀自还是他杀。但大唐尸检，还远不如有宋慈宋代，不用说比现代了，项多算是萌芽状态。其他刑侦技术也一样，相当落后，所以推理和判断，心理和技巧，就成了破案关键。若让她辩护，也当然是辩护关键。
这一趟，她总算没跟康正源白来，因为她真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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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乐。
明天是周曰，大约还得晚一天，但从周一起就正常了，抱歉了各位。
今天第二还是十点左右。
求红粉。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