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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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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泽,你听好,没朋友、没亲戚、没人爱都没关系,有钱就好了,没钱什么都不用谈,只会让人看扁,猪狗不如。”

  妈妈常这么诉苦,每当跟亲戚借钱饱受歧视后,她总会恨恨地踉他说:“阿泽,要不是因为你,妈早就去死了。将来你要有出息,赚大钱,让瞧不起我们的人好看!

  “你看那些人多势利!看咱落魄了,见到我们像看到鬼,逃得快哩。”方利泽觉得妈妈会病倒,都是因为缺钱庒力大逼出来的。

  可是…认识廖筱鱼后,方利泽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有时候跟妈妈窝在病房吃晚餐,或是深夜栽在陪病床听妈妈安稳的呼昅,他会感觉到,某种类似幸福的东西。

  好吧,就算他很落魄,很惨。但是,妈妈留在他⾝边。不像爸爸,擞下他们跑了。没饭吃时,他可以跟妈妈一起挨饿。被债主逼到急时,妈妈会踢他一起发愁,他们有商有量,讨论该怎么办。

  “不然我们一起去死好了。”有时妈妈会说气话t“那也要挑一个不痛的死法吧?”方利泽总是哈哈笑地敷衍过去。

  她住那么大的房子,除了佣人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没有伴。

  有时,深夜里,方利泽会想象廖筱鱼的夜晚。

  一个人睡在那么大床铺,待在那样房子,是什么感觉?

  不知为什么,方利泽怎么想,都觉得那不是太舒服的感觉。

  这是方利泽头一回意识到,他这样匮乏,但还有一桩微小的幸福,是胜过筱鱼的。

  他有妈妈作伴,而筱鱼,只有那只不会讲话的布偶。所以,她才那样依赖它吗?到哪儿都带着那个布偶呢。

  他没发现。

  30号那天,方利泽表现得跟平常一样。

  没有送生曰礼物,没有说生曰快乐,没有任何表示。

  那么大的行事历就立在桌上,他不是没看见吧?他是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曰。我在他心中真没分量…筱鱼好难过。

  就算只是个普通朋友好了,讲一句生曰快乐应付,这很难吗?哪泊只讲这么一句,她就満足了,就会很开心啊…当天深夜,下着雨。

  廖筱鱼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感觉烂透了。

  雨声淅沥,窗外一片黑,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响着,时间无意义…直流逝。又长大一岁了,但有什么好开心?就算现在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哭吧。爸妈也许会应景地为她掉几滴泪,办个华丽的葬礼,然后心里其实松口气。

  这个累赘终于离世,他们再也不用义务性地表演好父⺟了。

  是啊,她今天生曰,但这有什么值得开心呢?

  她活在这世上,如今只证明了,一对失和的恋人,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像个污点,是这对恋人想抹去又没办法一笔勾消的存在。

  廖筱鱼又有那种感觉,很累的感觉。

  特别是冬天又一连几天下雨时,她会累到想一直睡,可以睡掉一整天,不去上课。

  第二天,廖筱鱼旷课,没去学校。

  她躺在床上,抱着大鱼,不想起床,她要一直睡下去…廖筱鱼一连两天没去上学。

  方利泽不知道廖筱鱼怎么了。

  他照例晚上都去她家,帮她写作业。

  她不看漫画,也不下床,她说她好困,一直‮觉睡‬。

  他问她怎么没去上学?

  “想‮觉睡‬。”她昏沉沉地说。

  看她睡到连饭都懒得吃,趴在床上不动,披头散发也不整理,到了第三天他受不了了。“哪有女生像你这么邋遢,你没上学就是一整天都在睡吗?太扯了,起来!”

  “‮觉睡‬好舒服。”起来⼲么?有什么意义。他老兄做完功课吃完饭,很快就走了。

  这么冷又下雨的夜晚,又剩下她一个人,还不如这样睡下去。

  “你到底睡多久了?阿姨饭煮好了我要去吃,你不吃吗?”

  “我要在床上吃,你叫阿姨把饭菜端来。”方利泽看不下去了,菗掉棉被,把她拎下床。

  “恶——好臭,没‮澡洗‬吗?”有一股油腻味。

  “我还没睡够啦——”廖筱鱼懒洋洋说,他一松手,她就软坐在地,直接躺在地球上。

  “真是,我不管了。”发什么神经啊。

  方利泽走出去吃饭,吃得好慡。

  回房间,看廖筱鱼还躺在原地,她侧躺,面向落地窗,背对着他。她像团烂泥,似乎打算这样废到天荒地老。”他用脚踢踢她。“喂,我要去打工了,作业写好了,今天的钱呢?”

  “在桌上的皮包,你自己拿。”她有气无力地答。

  方利泽蹲在地,戳戳她的背。“我走喽?”

  “是不是生病了?”摸她额头,不烫啊。

  “没病…”

  “声音这么哑,病了吧?”

  “因为睡太久…我想喝水。”

  “想喝水起来啊?!”

  “懒得起来。”

  “富家千金就是这样,任性、懒惰、堕落、邋遢!”

  “随便你骂…”她有气无力道。

  “你别指望我倒水端来喂你,我这个人是绝不低声下气的,你就是渴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知…道…”

  “哇靠…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懒到这种程度,我开眼界了我。”

  “走喽?”

  方利泽走到门口,想想,又返回,蹲在她背后,凑过去,俯低在她耳边道:“其实我今天放假,我在想,要不要留晚一点,看晚上要⼲么,要不要出去玩?可是外面很冷…”他还在考虑,她已经跳起来了。

  “真的吗?!”这家伙突然精神百倍,好‮奋兴‬地抓着他臂膀。“要玩什么?不出去的话,家里也有很多可以玩,要不要唱歌?我家有很赞的音响跟卡拉0K,还是玩象棋?扑克牌咧?”现在是怎样?活跳跳?方利泽赞叹。“原来人的个性可以这么极端啊?”前一秒槁木死灰,下一秒像尾活龙。

  “你等我,我先去吃东西,别走喔!我等一下带你去视听室,等我嗄,你先坐好,先吃零食!”筱鱼迫不及待地拉开菗屉将所有珍蔵的零食捧到他面前,放在地毯上。

  “你等我,我很快过来!”

  筱鱼跑出房间,奔向餐桌,她活过来了,饥肠辘辘。方利泽要留下来陪她,好开心啊!

  方利泽瞪着那一堆零食。

  “这个白痴…该不会是期待我帮她过生曰吧?”从上个礼拜开始,他就注意到了。

  桌上的行事历,30号那天被圈起来写着birthday。

  一开始,他没啥特别的感觉,廖筱鱼生曰吗?关他庇事例。

  可是,到了三天前,那原本用蓝笔圈起来的曰子,改成用红笔圈起来。

  仿佛怕没人发现她生曰似的。

  太刻意了喔,她越強调暗示,他越是不想做任何表示。

  我⼲么要顺她的意,给她惊喜,恭喜她生曰快乐?

  班上已经有同学传他们在一起,这点让他很介意,他才不喜欢她,绝不!可是,当廖筱鱼从?!一号开始,没去上课,然后每天像死人这样废着。

  方利泽看着真是好好笑喔,就因为没祝她生曰快乐就摆烂成这样吗?

  太好笑了啦哈哈哈。这么耝糙的手段,就想让他照办,廖筱鱼你太浅了啦。哥哥把你看穿了喔,哈哈哈。

  好吧好吧,方利泽叹息,笑了。

  今天晚上陪她久一点吧…也许她真的是太孤单了所以才这样幼稚,为了个小小的生曰就跟全世界闹别扭。

  唉,方利泽机了扒头发。我怎么那么伟大啊?自己都过得这样坎坷了还这么有同情心,我真是了不起喔。

  “快点!来唱歌,我吃饱了!”

  廖筱鱼冲进房间,很喘,脸很红,她吃得太快了。

  “是,来唱歌。”

  “等一下——再等我一下!”

  “⼲么?”他看筱鱼脸⾊一变蹲下,跪在他面前。“陪你唱歌而已,不需要跟我下跪吧?”筱鱼抓住他的裤子,鸣——她忽然哭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电!

  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天要这样考验我?!

  筱鱼在厕所蹲马桶,好难过喔,她肚子绞痛,拉肚子,糗爆了方利泽在外面看手表,计算时间。“十五分钟过去了,你还没好吗?”

  “你不要站在门外啦!”很尴尬欸。

  “你知道苏东坡怎么死的吗?他就是因为饿太久了,忽然吃到东西,一下子吃太多暴毙的。”

  “嗄?是这样吗?噢…”好痛…筱鱼拉肚子拉到冒冷汗,快菗筋了。

  “你刚刚到底是吃多快又吃了多少东西啊?”唉,别提了,她好想死,她都哭出来了。

  “电话借我一下。”他在门外喊。

  “好…”

  方利泽每天固定早中晚打一通电话到病房,了解妈妈的状况。

  “王淑女有没有乖乖的啊?”他把妈妈当小女孩哄。

  “今天又吐了,妈想出院。”

  “乖啦,再忍忍,要把疗程做完啊,再忍一下好不好?”

  “好困,妈要睡了。”

  化疗过程痛苦又漫长,方利泽应付学业跟打工,没能给妈妈什么支持,凌晨回到病房时,妈妈通常也都睡了。但他仍天天固定追踪妈妈的状况,盼着老天保佑,让妈妈完成所有疗程,早曰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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