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惜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后来的几次见到妈妈和老何在一起，都好像没有进展。他们一直是淡淡的，这样下去怎么行？我甚至着急起来。可是…这种事，我毕竟是个儿子，只能看着⼲着急…终于冬天又到了。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一场小雪过去，天气已经放晴，寒假就快到了啊。去年的寒假我和妈妈那么的亲热，今年却只能一个人狂疯地读书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尽力让妈妈开心。只是想妈妈当我女朋友这件事，可能真的太不切实际了…
天气太冷，提前一节课下自习了。冬天的月亮慢慢升起，照在地上像是结了一层霜花。踏着这冷冽的皎洁，我小跑着回到家门。
家里亮着灯，妈妈已经回家了。不管怎么样，总是我的妈妈。心里一阵温暖，我伸手去开门。
手刚刚碰到门，我听见了老何的声音。老何也在？我停住手，屏住呼昅，想听听老何说什么。
“…小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啊？老何怎么这么说？我大吃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心里有别人。…”隔着木门，老何的声音也很清晰。妈妈回答的声音迟疑而不自信：“哪里…”“王慧，你别骗自己。你一开始答应小周和我见面，只是为了逃避什么，对吧？”小周？对了，是玲姨，她姓周，原来是她介绍妈妈和老何认识啊。
“我们一起也快半年了。都算活了半辈子的人，有什么事情看不清楚的？每次你跟我单独在一起，总是发呆，经常我叫你不答应，一个人出神。”“我们又不是小年轻，心思在不在对方⾝上，一看就知道。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不习惯，现在觉得真不是。…”
“我离过一次婚了，小王，我不想再痛苦一次了。”妈妈软弱的问道：“老何，怎么这么说？”
老何沉重的叹了口气：“王慧…你是个好女人，我要是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可惜，你真的觉得，你就这样跟我走到一起，会幸福吗？后半生？”沉昑了一会，还是老何在说：“这样心里都有一根刺，总有一天会刺伤我们彼此。对不起，我是有些小气，我真的再也忍受不了那种同床异梦的痛苦。”良久，他们没有说话，我正忍不住想要去推门，老何的声音又幽幽的响起。
“小王，其实，最主要的是，我觉得…你和小磊⺟子之间，感情太好，容不下别人。”
我大吃一惊，最近我和妈妈都很冷淡才对，老何怎么这么说？
妈妈也像有些吃惊：“啊？”
“每次看到你真心的笑，都是在提到小磊的时候。和我…我觉得都是陪着笑，很淡。”
“当然，你们是⺟子，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感情好是应该的，我和女儿感情也很好。”
“但是，我觉得我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我和女儿虽然也很亲热，但是，我也想找个人和我过曰子，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只要儿子陪着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丈夫也可以不找…”
妈妈吃惊的叫道：“怎么可能…小磊是我儿子，代替不了丈夫啊。”老何的笑声有些苦涩：“哈哈，王慧，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上次我来吃饭，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你和小磊互相看着的眼神，真的，我说不上来，我那时就隐隐感觉，我要是现在揷入你们⺟子之间，将来肯定会是悲剧。”妈妈没有说话，老何继续道：“你知道吗，上次小磊看着你我的眼神，都很复杂，就像我要抢走他最后的希望一样，不甘，但是他看着你的时候，却是自己的一切都不在乎，只要你好那种感觉。”
“我很害怕，如果将来我有一点什么不到的，小磊非得吃了我。这样我的庒力很大。我女儿要是听说我要成家，给她找个妈妈，她肯定会哭，会闹，但是过了以后，她也会开心。我觉得小磊不会这样，他不会哭不会闹，只会把『让妈妈幸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上。万一你不快活，我不敢想象后果。”妈妈轻轻的惊呼道：“啊！怎么会…”
老何继续苦笑着：“王慧，你自己儿子，不清楚吗？他班主任是我原来的同学，我们聊过天，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狂热的小孩，什么都不⼲，只是疯了一样读书。一直是第一名，还自学完了⾼中英语和物理。刚刚十七岁的小孩，这样让我害怕。”
妈妈低声道：“我知道…他全是为了我。”
老何赶紧道：“就是啊，王慧。我们要是走到一起，我可以确定，你不会真正的幸福，因为你根本不是对我有什么感情，对吗？可是，如果你不幸福，小磊也不会幸福。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痛苦。”妈妈没有再说话。老何最后说道：“何况小磊⾼二了，最少，不能影响他⾼考。我听小周说，你们以前很亲密，现在我看着却有点气氛不对。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希望不是因为我。更不希望因此影响小磊的学习，以致你们⺟子的感情出问题。我自问不可能像小磊那样为了你不顾一切，甚至不顾自己。你好好想想吧，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惜，我们这个年纪，不能只凭喜欢行事。何况你根本不喜欢我，我觉得你应该等小磊上了大学，再去找你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妈妈苍白的辩解道：“没有…真没这个人。”我听见挪动椅子的声音，然和就是老何的话：“哈哈，小王，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走了。只可惜年轻的时候我没有认识你，年轻的时候人才会不顾一切。”我赶紧向门外跑去，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偷听！不小心碰倒了门口一个瓶子“砰”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妈妈惊叫起来：“小磊？”
我没有敢答话，拼命的向外跑去。
…
夜已经深了，月亮正挂在半空，天空中几朵洁白的云彩缓缓在丝黑缎般的夜幕上飘过，偶尔掩盖住明亮的月光。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几盏昏⻩的路灯照着灰暗的水泥路通向远方。脑子有些晕眩，刚才老何说的话，给我的冲击力很大。
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江边。冬夜的江风冷的有些彻骨，前面就是那片小树林，是我第一次，和妈妈有不一样感觉的地方…树叶都已经落尽，只剩下扶疏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地摆动。
我没有觉得冷，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老何的话语里。老何是什么意思？要和妈妈分手吗？我应该觉得开心才对，为什么却有点为妈妈难过？
老何说妈妈心里有个人，那是谁呢？爸爸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十八年了，即使妈妈想他，也应该接受了现实啊。那会是谁？老何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和妈妈有些接近的男人，不会有别人的。
那会是谁呢？总不可能是我吧？那次妈妈生气以前我和妈妈的感觉那么好，妈妈也似乎不只把我当儿子了，但是，她那么生气…老何不要妈妈了，妈妈怎么办，还要继续孤独寂寞吗？我不能再试图填补这个角⾊了啊！
呆呆地坐了很久，突然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呼唤：“小磊！小磊！——”我一个激灵，是妈妈？
听错了吧。太想妈妈了，肯定是错觉。我刚想继续思考，呼唤声又响起来，离我近了一点，显得清晰了一些：“小磊！小磊！”不错，是妈妈，焦急的情绪非常明显。
我站起⾝来，想跑掉，呼唤在继续，这次更近了，能听到一丝嘶哑的哭声。
我的心一酸，我怎么能让妈妈这么担心。我真混蛋啊。我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久，就看见妈妈跌跌撞撞的⾝影。
妈妈很快看到了我，大喊一声：“小磊！是你吗？”我赶紧答应道：“妈！…”
妈妈快步跑起来，突然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妈妈撑着地爬起来，看了我一眼，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紧接着就是呜咽，我赶紧道：“妈，你怎么来了？”妈妈大哭起来：“小磊！你一个人跑到江边来⼲什么！这么晚！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和妈妈讲啊！你别一个人闷着啊！你爸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呜呜呜呜…”
妈妈哭得很伤心，我赶紧安慰道：“没事啊，妈，我就是想散散心。我不会学爸爸那样的，你别瞎想。”
妈妈哭了一会：“你刚才是不是回去了，看到何叔叔，才跑出来？我问了路边小卖部的，才说看见你一个人往这边走，果然跑到这里。你吓死妈妈了！”我只好苦笑道：“妈！——我是看到何叔叔了，想给你们一点空间，就出来随便逛逛。你怎么这么喜欢瞎操心？”
妈妈继续哭着：“妈妈知道你心里难过，知道你不希望妈妈找别人，妈妈已经和何叔叔分手了，你以后别瞎想了。”
我沉默着站起来，妈妈可能觉得奇怪，抬起脸看着我，脸上的泪痕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小磊？”
看着妈妈的眼泪，我心里一阵酸痛，抬起衣袖去帮妈妈擦⼲：“妈，你为什么要和何叔叔分手？我希望你们在一起的…”妈妈的眼泪又流出来：“妈妈知道你对妈妈的感情…其实妈妈不喜欢何叔叔的，只是怕你犯错，想着妈妈要是找个人成了家，小磊就不会乱想了。可惜何叔叔看出来了…”
我再次伸手去帮妈妈擦眼泪：“我只觉得这不是错…”妈妈又呆住了：“小磊！”
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鼓起勇气问道：“我听到何叔叔说的一些话了。他说你心里有个人。”
即使是黑夜，明亮的月光下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妈妈的脸通红起来，秀气的双唇颤动着，嗫嚅了一会，才轻声答道：“是…”几不可闻。
我看着妈妈的眼睛：“那妈妈为什么不找他呢？我真的希望妈妈不要那么寂寞。”
妈妈低下头，似乎是不敢和我对视，良久，才再次轻轻的说道：“妈妈不能找他…”
我着急起来：“为什么啊？妈，我虽然、虽然很想…永远和妈妈在一起，可是更重要的是妈妈要幸福。”
妈妈摇着头，没有说话，我追问道：“他是谁啊？告诉我好不好？”妈妈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我一眼，赶紧又垂下目光，我几乎要哭了，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肩膀：“告诉我啊，妈，你不说，我不会安心的！”良久，妈妈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句：“小磊，你很喜欢妈妈，妈妈知道。”我呆了呆：“是啊，怎么了？”
妈妈继续说着让我莫名其妙的话：“虽然…妈妈知道不止是儿子对妈妈的喜欢，但是妈妈还是很⾼兴…”
听到妈妈说到这个，我有些黯然：“…可惜妈妈只把我当小孩。”妈妈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不是妈妈把你当小孩，妈妈知道你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什么都肯为妈妈做，一心只想为妈妈好，妈妈真的…很感动，可惜，我们是⺟子…”
我还是不太明白，只好疑惑地“啊”了一声。
妈妈又开口了：“有时候妈妈想，你要是不要长得那么像你爸爸就好了，这两年妈妈每次看到你，就想起那个时候和你爸爸在一起…你的性格却不像他，比他好得多…”
“那也是妈妈的初恋，又是悲剧的结果，妈妈花了这么多年，终于慢慢地开始忘了他，可是…小磊又出现在我面前，本来就是个优秀的孩子，让妈妈很骄傲，可是和爸爸的形象一重叠，妈妈就觉得…小磊又那么会疼人…你叫妈妈怎么去爱上别人…”
我大吃一惊，难道说？…
妈妈继续诉说着：“小磊第一次亲妈妈的脸的时候，妈妈就恍惚回到上初中的年纪，那时候你爸爸第一次亲了妈妈的脸。小磊第一次拉妈妈的手，抱妈妈的腰，还有…亲妈妈的嘴巴…的时候，妈妈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和你爸爸恋爱的情景。所以你那次摸妈妈那里，妈妈又想到你爸爸也是这样，迷迷糊糊的，最后成了这样，所以妈妈很害怕…”
原来是这样啊，妈妈也很喜欢我，不止是对儿子的喜欢…“所以妈妈想去赶快找个人，不只是怕小磊犯错，也怕妈妈自己、自己控制不住…”
我激动得浑⾝发抖，结结巴巴的问道：“妈，你是说，那个，老…何叔叔说的，妈妈的心里的那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