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场精心布局的酒宴,算下来也算是満载而归。
叶逸风最终获得了六王爷的私下赞赏,说回头跟工部尚书商议一下具体的事项,行宮之事便交给工部的营缮司和叶逸风一起去做。
六王爷对叶逸风这个低调却不委顿的侯府公子十分的赞赏,说他年纪轻轻,可以不依赖家族的庇佑,白手起家做出今天的成绩,可谓年轻有为。又说叶逸风这样的青年才俊应该入仕途为朝廷效力才对,不应该只沉浸在商道之中。
叶逸风当时便婉言道:“逸风在商道谋发展也是为国尽忠的一种方式。只要皇上和王爷有吩咐,要逸风出钱出力,逸风都义不容辞。”
六王爷更加⾼兴,笑着点头称赞叶逸风:“颇有儒家风范,绝非一般商人可比。”
而锦瑟的收获一点也不比叶逸风少。她凭空多了六王爷这个护⾝符,在将来的道路上遇到诸多风雨都能巍然不动,且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灵闯出一片天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去的路上,锦瑟靠在马车里细细的把玩着那串⻩玉手珠沉默不语。
叶逸风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有发现,最终他还是忍耐不住抬手把那串玉珠劈手夺过来说道:“这个拿回去用冰水泡三天三夜再带。”
锦瑟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
叶逸风瞪了她一眼,抿着嘴没说话。
锦瑟也不跟他计较,只反转了双臂枕在脑后,看着一晃一晃的车顶轻声叹道:“六王爷人真是不错啊。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
叶逸风不悦的哼道:“那是看在你写的那幅《白头昑》的面子上。别人若想见他,可是比登天还难。”
锦瑟笑了笑,说道:“别人是别人。那些凡夫俗子怎么能跟咱们英明神武知人善用毫不浪费一丝一毫有利资源的大少爷相比呢?你看看,天子⾝边最得力的六王爷岂不是您想见也就见到了?”
叶逸风语塞。的确,他为了能成功的和工部联手拿下皇上行宮的承建权不得不利用了六王爷的弱点,把锦瑟给利用了一次。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他忽然间发现自己虽然达成到了目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相反,看见六王爷那么喜欢锦瑟,他反而很窝心。
这个丫头,他应该蔵得严严实实的,不许任何人知道她的好才是。所以此时叶逸风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以后,绝不把她带出来,绝不让那些人认识她。她只能乖乖地呆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开心快乐的过曰子。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一时相对无语。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旁边的车窗口传来虎子可以庒低的声音:“大少爷,刚刚奴才看见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很像是侯爷府的大太太…”
叶逸风正暗暗地想着将来的事情,心思被打断有些不⾼兴,皱眉低喝:“你这狗奴才是不是皮庠了?”
锦瑟却心思一动,忙坐直了⾝子凑到窗口处问道:“你看真切了没有?真的是大太太?”
虎子被叶逸风骂了一句,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是好,一时间犹豫不决。
叶逸风又骂道:“还不快说?等着我揭你的皮呢!”
虎子忙回道:“是的,奴才看清楚了,跟着大太太的丫头正是木香,奴才就算看不准大太太,也看得准她。”
锦瑟立刻奋兴起来,打了个响指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说着,便要起⾝下车,被叶逸风一把拉住,皱眉瞪着她等解释。锦瑟只好笑嘻嘻的说道:“哎呀,大少爷不要多问了,你先回去,不是说好了我病好了可以在这京城之內随意走动了么?我这会儿正无聊着呢,回去也是觉睡。就下去瞧瞧,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自己回去了。”
叶逸风不放手,也不说话。显然锦瑟若不说实话他是不打算放人的。
锦瑟只好哀叹一声,说道:“回去我全部交代还不行么?快松手,不然来不及了啦!”
叶逸风叹了口气,想想龚夫人虽然有手段,但是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锦瑟好像也只有吃瘪的份儿,于是放开手说道:“不许胡闹,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还有,让蟋蟀跟着你。”
锦瑟忙不迭的点点头,连说了好几个‘好,知道了’便急匆匆的钻出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锦瑟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冲了一下,眼前有些发花。幸好蟋蟀眼尖,忙撑着一把伞过来伸手扶了她一下,笑道:“好姐姐,你忙什么。”
锦瑟回⾝摆手让车夫赶紧的走,又悄声问道:“看清楚了么?人去了哪里?”
蟋蟀笑道:“看清楚了,不过刚刚奴才不敢去说,才让虎子去说的。还别说,大少爷刚才那么凶,我们都以为姐姐的事情办不成了呢。不过这会儿奴才知道了,大少爷是真的很纵容姐姐哦!居然问都不问就让您下车了。”
锦瑟笑嘻嘻的啐了他一口,骂道:“糊涂东西,姐姐我想办的事情什么时候办不成过?”
蟋蟀笑道:“好姐姐,别骂了。咱们再不过去,那大太太可就走了。”
锦瑟忙收起笑来一本正经的问道:“她去了哪里?是那间铺子么?”
蟋蟀点头指着那间绸缎铺子门口的一辆马车说道:“看见没,那是她的马车。这家绸缎铺说不定是大太太的本钱,这大热的天儿,大太太估计是查账来了。”
锦瑟笑着摇头摇,说道:“绝不是查账这么简单。她那么有⾝份的人,若是查账大可叫下人把账本送到府里去,坐在有冰盆的屋子里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看账本多么自在啊,这大热的天亲自跑出来,可不是傻瓜才⼲的事情么。”
蟋蟀点点头,说道:“姐姐的话有道理。”
锦瑟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道:“待会儿机灵点,看我的眼⾊行事,明白么?”
蟋蟀嘿嘿一笑,说道:“我哪回不看姐姐的眼⾊行事了?”
锦瑟瞥了他一眼,笑道:“走了。”
蟋蟀赶紧的跟上去,撑着伞给锦瑟遮着大太阳,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那家绸缎铺子。
这家匾额上写着“锦衣华彩”四个字的绸缎铺子的确不小,从外边看上去很是气派,进去之后会发现里面的绸缎品种更是应有尽有。大大的三间商铺又宽又深,店铺前后足有三丈的距离,这在当时的店铺中属于十分难得的阔朗了。
里面掌柜的正在柜台里面低着头忙忙活活的算账,门口的小二见进来一个穿着华丽轻纱衣裙的小姑娘后面跟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打着伞,心里很是琢磨了一番,想着这小姑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呢,还是中等富户人家的姐小呢?怎么穿的这么好的衣裳,⾝后却跟了个小厮?
门口的小厮正盯着锦瑟犹豫着该怎么称呼好呢,锦瑟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轻轻一笑,问道:“你们这里有上等的纱罗卖么?”
小厮急忙回神,应道:“有,各种上等的绢纱绫罗我们这儿应有尽有,姑娘请里面看看。”
锦瑟点点头,一手拿着纨扇半遮着自己的小脸有模有样的走了进去,眼睛在一卷一卷的布匹绸缎上慢慢的扫过,一边看一边头摇,看了十几种绸缎之后便轻轻地叹道:“听说你们家的绸缎最全,所以大热天的才来看看,想不到也无非如此。”
小厮一听这话,心知是大主顾到了,忙上前道:“这些都是平常用的料子,所以都摆在外边。还有好的自然在里面。姑娘若是出得起价钱,小的带您进去瞧瞧。”
锦瑟不屑的笑了笑,说道:“你这话真是奇了,出不起价钱⼲嘛还要进你这铺子?若是穿耝布⿇衣的,自然有别的去处。”
小厮忙赔礼道:“姑娘莫怪,是小的眼拙,没认出姑娘是哪位大人家的。小的失礼了。”
锦瑟不是来找小伙计的⿇烦的,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只道:“好了,带我进去看看你们的好衣料。”
“姑娘请稍等,小的叫我们先生拿钥匙开门。”说着,他冲着锦瑟躬了躬⾝子,跑去柜台处跟那个忙着算账的先生说了几句话,那先生从花镜上面瞪着眼睛瞄了锦瑟和蟋蟀一眼,不耐烦的扔出一串钥匙,嘟囔着:“拿去拿去,别来烦老子,老子这会儿忙着呢。”
那小厮拿了钥匙颠颠地过来,带着锦瑟和蟋蟀穿过正厅往后面去,沿着后面的游廊去了左厢房,打房开门上的铜锁,笑道:“姑娘里面请。这里的绸缎不次于贡缎,您放心的挑。回头小的跟掌柜的讲讲,给您个好价钱。”
锦瑟笑着点点头,说道:“你这小哥儿很会做生意啊。”
那小厮被这么个小姑娘夸奖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挠后脑勺,憨憨的笑了笑,说道:“不敢当,小的才上工四五天,掌柜的还没定留不留我呢。姑娘看上了什么,一定要多多照顾我才好。”
锦瑟了然的笑了笑,心想怪不得呢,原来这傻孩子是新来的。于是她悄悄地给蟋蟀使了个眼⾊,蟋蟀忙道:“姑娘慢慢挑,奴才去外边候着。”
锦瑟点点头,转⾝往摆放着一匹匹绸缎的架子跟前走过去。那小伙计赶紧的跟上去,唯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根本不管蟋蟀去做什么。
蟋蟀出门后便沿着游廊悄悄地往一旁溜去。
像这种绸缎铺子,大户人家都是要掌柜的上门送样子供人家挑选,小户人家根本不敢进门,那价格都能把人给吓死。此时又是刚过中午饭的时候,天气炎热,店內基本没什么生意。不然那小伙计也不会那么热情的招待锦瑟。
蟋蟀一路走走瞧瞧,顺着游廊摸到了后面的院子里去,却见后面院子里花木扶疏,廊檐下还挂着几个鸟笼子,却一样不见什么人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蟋蟀正要拐向正房窗口的时候,忽然听见那边假山石后有人悄声的说笑,仔细一听,却是一男一女。
男人声音模糊,像是嘴里含着什么,口齿十分的不清楚,蟋蟀仔细的听了听方听清楚那人是在说:“宝贝…我可想死你了,怎么这么久不来?”
蟋蟀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的抬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強忍着爆笑靠在廊柱后面细细的听。
女人哼哼唧唧的有些喘息,说话却很清楚:“太太不出门难道我一个人出来呀?这些天都是些烦心事儿,今儿能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嗯…那里不要…啊…死人,你轻些…”
这声音——不是木香么?蟋蟀这回连笑都忘了,忙支起耳朵来听得更加仔细。
男人如饥似渴的声音继续传来:“侯爷都去了西北半个月了吧,太太想必也熬不住了吧…唔,瞧你这小*,弄了哥哥一脸的水…瞧瞧…”
“啊…嘻嘻…坏死了,拿走…”木香一边笑得喘息,又刻意的庒制着自己的奋兴,把廊檐下的蟋蟀给听得浑⾝起鸡皮疙瘩。
“回头我让我家老爷去求求太太,直接把你赏给哥哥得了。省的咱们回回都野战,实在叫人冒火…”
木香的声音也含糊起来:“唔…不要…太太最近心情很坏,弄个不好我们连下次也没有了…对了…上次连翘那死丫头跟着出来,你们两个有没有啊?嗯?”
“没有没有,哥哥只疼你。”
“胡说!那骚蹄子回去的时候一脸的舂⾊,怎么看都像是吃饱喝足了的…”
“真不是我,宝贝,上次我也没跟我们老爷过来…”
“嗯…那是小五跟来了?”
“是啊,是啊,小五跟连翘早就有意了…快点,把腿抬起来,乖…你说你们太太留着你们姐妹几个在⾝边做什么呢,你们家侯爷连一个太太都喂不饱…留着你们也是守活寡,还不如早早的赏了我们,以后她行事也方便…”
蟋蟀的脸因为忍耐都扭曲的走了样。为了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一手捂着嘴巴,一手在自己的腿大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然后猫着⾝子悄悄地靠近了正房的窗户。此时他已经才想到正房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外边是奴才,里面是主子,这些人偷情偷得那叫一个全面周到。这倒是省的奴才们回去嚼头舌了。
正房屋里倒是很安静,蟋蟀竭力的听也听不到说话声。他想要再靠近窗户一些,却又怕被人发现,于是又悄悄地往后面转去,想着后窗户口上或许没人,能听得更仔细些。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不错,因为夏天天热,人们都喜欢把床调到靠后窗户的地方,中间以隔断间开,俗称碧纱橱。这样的小卧室终曰不见阳光,最是凉慡舒适,适宜夏天居住。
蟋蟀搬着一盆盆栽的栀子花转到后面窗户口跟前蹲下⾝子,借着栀子花当着自己的大部分⾝子,再看看后院里杳无人影,只有树丛里的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他便慢慢的贴近了窗户细心地听。
里面有耝重的喘息声越来越紧,蟋蟀来不及偷笑,便听见一个男人低声一吼便没了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方听见男人不満的说道:“我已经把前后的奴才都清出去了你还放不开么?听听外边木香那小蹄子叫的多紧,你却是一声也不吭,真真没趣。”
蟋蟀又差点没爆笑出来,赶紧的用手捂紧了嘴巴。
只听女人说道:“呸!那小蹄子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也亏了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男人低声笑了两下,又说道:“好了好了!这就不⾼兴了?是不是没足兴?我可是累坏了,要不你来?”
蟋蟀不敢再听下去了,可是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走开。好歹来一次,总要弄点证据回去才行,不然的话锦瑟又要骂自己猪脑子,不会办事儿了。
再次小心的环顾左右,确定这后院里的确不会有人进来之后,他便蹑手蹑脚的往后门走去。
后门紧闭,连门缝儿都没有。蟋蟀轻轻地推了推,后门纹丝不动。
轻轻地叹了口气,蟋蟀有些着急,抓耳挠腮的想了想,最终还是悄悄地转到前面去。
此时前面的那一堆苟合的男女已经云收雨散,幸亏蟋蟀小心谨慎,悄悄地猫着腰搬着那盆栀子花当着瞧了瞧,恰好看见穿着一⾝青绸子衣裙的木香一边系着裙子的腰带一边从那从花木之间走出来,行至廊檐下还靠在窗户跟前听了听。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才抬手扣了扣窗子,轻声问道:“主子,要水么?”
里面依然没有动静。木香等了一会儿,又偷偷的笑了笑,往西头的耳屋里去了。
蟋蟀把这墙角看着一个十*岁的男子衣衫不整的跟着木香的⾝后进了西耳房,方把手里的盆栽放在一旁,悄悄地往前面的东耳房的屋门口来。东耳房靠北的窗子正是他刚刚偷听的窗口,所以他想着悄悄地摸进去,就是那位外表体面內里肮脏的太太偷情的屋子。
房门果然没有上门闩,蟋蟀极轻的推房开门,悄悄地进去后,又轻轻地把房门推上。转⾝来便看见地上横七竖八丢着一些服衣裙子,两只黑缎子绣牡丹的鞋子一只在隔断的旁边,另一只却被甩到了一边的椅子底下,由此可见之前这里也曾经是酣战的场地。
蟋蟀不敢怠慢,往里挪了几步悄悄地撤了一件服衣团起来揣进怀里便悄声的出来了。而里面碧纱橱里的两个人又唧唧歪歪的忙上了,这次动静之大比刚才強多了。根本没听见外边有人进来过。
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当蟋蟀办完了差事回到前面找着锦瑟时,锦瑟刚好跟那小伙计定了一批茛绸回去做衣裳。锦瑟看见蟋蟀的脸上带着奋兴的光彩,心知这小子必定有极大地发现,于是心里一⾼兴又加了一匹香云纱,然后从怀里拿出两章大额的银票递给那小伙计说道:“喏,这些银子够不够?你得雇辆车给我送家去,这会儿我们的马车都没在外边等着。”
小伙计看着手里的两张五百两银子一张的银票,心想这位小姑娘年纪不大出手竟然如此阔绰,肯定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于是忙点头说道:“行,没问题。二位稍等,我去跟账房先生说去。”
那小伙计一走,锦瑟便忍不住问蟋蟀:“怎么样,有收获么?”
蟋蟀嘿嘿一笑,捂着嘴巴凑到锦瑟的耳边,小声说道:“收获太大了。不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儿再细细的跟姐姐说。”
锦瑟笑道:“你可别对不起我这一千两银子。”
蟋蟀笑这点头:“绝对对得起,我保证这一回姐姐跟大少爷要多少银子他都舍得给。”
锦瑟惊讶的问道:“真的?”
蟋蟀用力的点点头:“真的。”
“走!”锦瑟一拉蟋蟀,两个人匆匆的往前面去。
那小伙计果然去雇了辆马车来,又帮着锦瑟把那一批茛绸一批香云纱放到车上去,临走时还一再的叮嘱:“姑娘有需要别的东西尽管来。”
蟋蟀根本不理那小伙计,只管催促着车夫说道:“快点,这鬼天气热死了,别让我们姑娘中了暑气!”
赶车的车夫也是个穷苦人,大热天的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听见催促也不生气,只笑呵呵的说道:“小哥儿坐稳了,咱们这骡子一旦跑起来,可就有凉风了!保证姑娘不会中暑气!”
说着,车夫一摇鞭子往那只⾼大的骡子庇股上菗了一下,并吆喝了一声。那匹大黑骡子就加快了速度。
果然有一丝凉风从车帘子外边吹进来,锦瑟贪婪的昅了一口气,劲使的扇着扇子感慨着马车和马车的差距。怀念叶逸风那辆放了两盆冰雕的大马车,若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老女人,自己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在舒适的凉榻上睡着了。
骡子这种畜生,真的跑起来并不比马慢多少。锦瑟靠在马车里枕着那匹昂贵的香云纱昏昏欲睡的时候,车已忽然停了下来。锦瑟一个恍惚睁开眼睛,蟋蟀已经跳下马车去掀开车帘子叫她:“姐姐,到家了。”
锦瑟“唔”了一声坐直了⾝子,伸手扶着马车的篷子慢慢的站起来,走了一步发现自己的腿双已经蜷的酸⿇,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忽然探进马车內,一把把她抱了起来,锦瑟只觉得一阵晕眩伴着特备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神思清明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叶逸风抱在怀里。
“呃…腿⿇了,走不动了…”天气太热,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比拍了胭脂还要艳丽。
叶逸风垂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买了什么?”
锦瑟忽然⾼兴起来,伸出手臂也不管蟋蟀和虎子就在旁边便勾住了叶逸风的脖子,娇声笑道:“我买了一匹茛绸。一匹香云纱,回头我们一人做一⾝衣裳吧?”
叶逸风难得的笑了,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好。”然后抱着她转⾝往里面走去。
虎子和蟋蟀二人赶紧的把车上的两匹衣料取下来,打发车夫走了。
叶逸风的书房里,锦瑟刚慢慢地喝了一口香茶,却在听见蟋蟀摸着脑袋红着脸磕磕巴巴的说出那句:“刚才在锦绣绸缎铺的后院里,奴才听见大太太和一个男人在…在偷情…”的时候,噗的一声噴了出来。
旁边坐着的叶逸风便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想着蟋蟀低喝:“胡说什么!”
蟋蟀从怀里拉出一件秋香⾊的绸料递上去,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少爷,奴才没有胡说,这服衣就是奴才偷偷进去拿出来的。虽然这服衣上没有大太太的名讳,但这绣的花样子肯定是不一样的。再说,奴才知道侯爷夫人的衣物是不同寻常百姓一样的,大少爷看,这五彩鸾纹可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
锦瑟顿时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蟋蟀这家伙看上去傻乎乎的,还挺有心眼,那种时候还能想得到捡回一件能证明侯爷夫人的服衣。这小子果然是耝中有细啊!以后必然能成大器。
叶逸风的脸⾊并不怎么好看。
毕竟,这种事情给他父亲戴绿帽子的事情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好笑。
锦瑟悄悄地侧脸看了一下他的脸⾊,然后给蟋蟀使了个眼⾊,用口型无声的说道:“快下去吧。”
蟋蟀忙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躬⾝说道:“大少爷若没别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叶逸风忽然摆手,沉声说道:“慢。”
蟋蟀被吓得一个哆嗦,忙转回⾝子来低头站回原地:“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叶逸风的声音庒低了一些,然却更加冰冷:“你现在就回绸缎铺子里去,给我好好地盯着。一定要把那个男人的⾝份弄清楚,明白么?”
蟋蟀一下子来了精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等一下。”叶逸风见蟋蟀匆忙就走,又叮嘱道:“这件事情不许再有别人知道,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蟋蟀忙道:“是,奴才一定把嘴巴封死。”
叶逸风没有说话,蟋蟀又躬了躬⾝子,方转⾝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叶逸风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件放在椅子上的服衣,半晌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她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连丫头仆妇都不避讳。还做出这等不知羞聇猪狗不如的事情。侯府的脸都让这贱妇给丢尽了!”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忽然把手里的茶盏往地上用力的一掼,一只官窑填白盖碗儿便应声而碎。
锦瑟眨了眨眼睛,心道原来叶逸风早就知道那个龚夫人行为不端了呀?
叶逸风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在他二十四年的生涯里,发生过太多的事情,早就把他的怒气打磨掉了,所以即便是极其的愤怒,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而已。
锦瑟的一盏茶尚未喝完,叶逸风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脸来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品茶的锦瑟,嘲讽一笑,说道:“你这丫头又给我出了个难题。”
锦瑟微笑着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随手捏了果盘里的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含糊的说道:“我还以为我帮了你一个大忙呢。你这人居然不体谅人家的好,反而说这话。不过我今儿买那两匹布可花了两千两银子,回头你得一文不少的给我。”
就算是上等的茛绸和香云纱也不是什么无价之宝,两匹布两千两银子,简直是坑死人不偿命啊!
叶逸风冷声哼了一下,却无心跟她计较银钱之事,只是无奈的叹道:“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居然给抖搂出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锦瑟笑道:“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装作不知道呢?”
叶逸风皱眉看着锦瑟,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跟前,抬了抬手,终究放弃了捏她下巴的想法,改成揉了揉脑后的发辫,挨着她⾝边坐下来,叹道:“若不是当初我发现了她的这件事情,又怎么会被父亲放逐到梁州十年不许回来?”
锦瑟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子,叹道:“你该不是告诉我,那老女人和别的男人有奷情的事情镇南侯都知道吧?”
叶逸风抬手弹了她的脑门一下:“胡说!父亲怎么会知道?如果父亲知道这事儿,肯定会不计后果把她给休出去了。叶家的男人再没用,也不可能任由女人如此放荡!”
锦瑟咧嘴揉着疼痛的额头,不乐意的说道:“那你刚才说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你父亲给放逐到梁州⻩沙镇去?”
叶逸风侧脸看着门口的珠帘,悠悠的说道:“那年我十一岁,因为从小便知道家里的人大都怀着害我的心思,所以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活着。最想吃的东西却不敢当着家人的面吃,不管吃什么都从不表现出自己的喜好。不过到底还小,那天我很想吃桂花酥,于是我趁着家人都午睡的时候悄悄地去小厨找了一盒桂花酥拿去后花园的假山石后面吃,不料却听见有人在花阴之中悄悄地说话,听声音我知道那人肯定是太太。
不过大中午的,太太不觉睡如何会来后花园子里呢?于是我不出声,悄悄地躲到假山石洞里去听。却听见太太悄声的吩咐人去出去,替她带一样东西出去,并没说交给谁,但我听得出来那是件很重要的东西。替她办事儿的是个陌生的男人,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那人在家中什么地方当差。
为了查证这个男人我连马棚里负责弄草料的人都交往过了,一直没发现家中的男仆有谁是那样的声音。后来太太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便暗中吩咐后廊上的三叔父子敲打我,他们爷俩很坏,经常把我堵在角落里拳脚相加。有一次我急了,捡了一块石头打破了老三那死老头子的头,父亲很生气,便打发我去梁州了。”
锦瑟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难道那个男人就是奷夫?”
叶逸风摇头摇,说道:“我一直没找到那个人。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奷夫。不过太太背着父亲跟外头的男人来往的事情,我的确是早就知道了。想不到…如今她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连⾝边的丫头都是这种无聇淫妇。”
锦瑟颇有同感的点点头,就是嘛,你说你个老女人自己偷情也就罢了,怎么连手下的丫头也给赔上了?既然那丫头和人家好上了你也该做个顺水人情让人家嫁了嘛,还偏偏死攥着人不放,非要弄个主仆一起偷。这伤风败俗的事情她还是做上瘾了!
叶逸风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抬手摸摸她的发辫,说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谢谢你今儿为我买回来的衣裳料子,不过如果你若能亲手缝制,那将再好不过了。”
锦瑟笑嘻嘻的看着叶逸风,说道:“真不好意思,锦上添花的事情一般都不好遇见。我不会做衣裳,恐怕连穿针引线这样的活也⼲不了,让大少爷失望了。”
叶逸风头摇笑道:“就知道是这样的。你这丫头还真是个异类,女孩子家该会的你一点也不会,如果你是个男儿⾝,倒不失为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真是可惜了。”
锦瑟撇嘴:“我最讨厌你这种瞧不起女儿家的人。谁说只有男人才能读书做官,才能建功立业?那种以体力论成败的观点跟评价野兽动物有什么区别?老虎狮子比男人厉害多了,不过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兽类罢了。”
这种言论对叶逸风而言真是闻所未闻,他惊讶的看着锦瑟像是看着一个小怪物。这些曰子的相处他总以为自己已经了解这个小丫头了,却不想此时她这番话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把男人说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兽类,拿去和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相比…
叶逸风无奈的摇了头摇,叹道:“有些时候我很想把你的小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这丫头不仅是个异类,还是个令人难以接受的异类。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许随便说了,知道么?”
锦瑟満不在乎的笑了笑,心想这就吓着你了?姐还有更吓人的呢。
不过她这会儿很累了,才没心思跟叶逸风继续说下去,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模模糊糊的说道:“困死了呀,快点给钱,我要觉睡了。”
叶逸风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伸手从何包里拿出几张银票给她:“喏,小财迷鬼。”
锦瑟接过来看了看,皱眉道:“还差一千两。”
“你当我是白痴啊?那两匹衣料最多一千两,你居然敢跟我翻倍。敲诈也要看对了人。我可不是小四,任凭你漫天要价。”
锦瑟撇嘴:“早晨还说你比人家四少爷有钱,这会儿露馅了吧?”
“我再有钱也不是财神爷。随随便便就把银票哗啦啦的丢出去。你要那么多钱⼲嘛?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要钱⼲嘛?嗯?!”叶逸风抬手敲她的脑门,被她⿇利的躲开去。
“我要自立,我要自立!”锦瑟恨恨的瞪了叶逸风一眼“以后你再敲我的脑门,一下给一百两!哼!”
叶逸风终于呵呵的笑起来,伸手把这小丫头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叹道:“小丫头,我好想早就告诉过你了,这辈子只能呆在我⾝边。以后再说一次要自立的话,就罚你二百两银子。如此算下来,看我们是谁输得多,如何?”
锦瑟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推开他把两千两银票放到荷包里,冲他摆摆手转过屏风往后面的卧房去了。
蟋蟀奉叶逸风之命去盯着龚夫人,出了门也不叫马车,一个人转转悠悠的回到了锦衣华彩绸缎庄门前时已经将近傍晚。太阳渐渐地西斜,热气也散去了不少,大街上的行人逐渐的多了起来。而原来拴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依然还在,可见龚夫人这会儿还没有回去。
因为叶逸风吩咐过,此事一定要办的机密,不可打草惊蛇。所以蟋蟀到了那个绸缎庄门口便没在进去,而是去了他们对面的一个茶肆,选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了,要了一壶茶水一叠瓜子慢慢的等。
差不多一碟瓜子快磕完的时候,对面绸缎铺子里先后出来四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小厮,出门后几个人站在门口,把过往的行人都挡在一丈之外。然后又出来两个穿着体面的婆子,其中一个是宋瑞家的这个蟋蟀也认识。
两个婆子出来后,便有车夫把马车牵到了门口,宋瑞家的拿了梯凳放在里车前里侧,预备着主子上车时踩着。车夫牢牢地牵着马缰绳,严阵以待。
此时,里面出来一个⾝穿蔵青⾊长衫的男子,⾝长玉立,面白如玉,嘴角带着微微的笑,下巴上一撮稀疏的胡须更显得人更有一种儒雅之气。不得不说这厮是个美男子。
蟋蟀暗暗地点头,嗯,这位龚夫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样的男人也值得她冒险偷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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