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六章
送走了约翰，李谨言去见了楼夫人。
楼夫人正和几个姨太太玩牌，见到李谨言，招手叫他过去。比起半个月前，楼夫人清减了许多。听丫头说，一早一晚吐得厉害，连请了几个大夫也不管用，眼见楼夫人脸⾊不复之前红润，楼大帅急得跳脚，却也毫无办法。
“到底是年纪大了。”楼夫人笑着说道：“不比以前，当初怀逍儿时候，就算成曰里腾折也没见这么难受。”
三个姨太太一旁附和着，见楼夫人有话要和李谨言说，便借口离开了。
自从李谨言主持操办了六姐小和七姐小婚事，楼家众人对他态度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尤其是三个姨太太，哪怕李谨言算是她们晚辈，对待李谨言也没了之前随意。六姐小和七姐小回门当天，对李谨言态度是十分尊敬。显然夫家几天，让两个姐小都“懂事”许多。之前和李谨言耍过心思管家下人，见着他也开始低头走路，再不敢生出别心思来。李谨言清楚这是为了什么，从心里感激楼夫人。
“傻孩子，你叫我一声娘，我就该护着你。”楼夫人话说到一半，突然蹙了一下眉头，李谨言忙转⾝叫丫头，却被楼夫人拉住了“没事，过一会就好。”
“还是叫丫头去请大夫看看吧？”
“真没事，不用大惊小怪。”楼夫人道：“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端午节事情。”
“端午节？”
“今天都农历四月二十五了，再有十天就过节了。”楼夫人从桌上捻起一粒果脯，咬了一口“我想亲家⺟一个人住着总是寂寞，她也不喜欢外出走动，我现⾝子又不方便，不如接亲家⺟来一起过节。”
“娘，这…”
“这事就这么定了。”楼夫人不等李谨言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不管怎么样，端午节那天，亲家⺟是一定要来家里热闹一下。你这段时间也忙，我想见你一面都难，何况亲家⺟？你把亲家⺟从李家接出来，为不就是好好孝顺她？一天到晚见不着你，她心里能好受？”
李谨言点点头，这事确是他疏忽了，不是把二夫人从楼家接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做父⺟哪会不希望儿女承欢膝下？
“娘，谢谢你！”
“一家人，谢什么？”楼夫人说着，又捻起一粒果脯送进嘴里。
看得好奇，李谨言忍不住拿起一粒咬了一口，立刻就被酸得五官都皱了一起，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好歹把那股酸味庒了下去。
楼夫人看得直笑“让你嘴馋。”说着，故意拿起一粒果脯去逗李谨言“再吃一个？说不准就不觉得酸了。”
李谨言被楼夫人吓得心惊⾁跳，也不敢随便躲，生怕楼夫人磕着或是碰着，事情就大条了。人常说孕妇情绪变化大，李三少前世没经验，今生也没经历过，面对眼前情况只能苦笑。
话说，楼夫人真不是把他当猫逗吗？
楼大帅和楼少帅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楼大帅连忙上前扶住楼夫人“夫人，你小心点。”
“我又不是纸糊，哪有那么金贵了？”
“总是小心点好。”
楼大帅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无论老婆还是孩子，都不能有丁点闪失！想起刚刚书房里和儿子讨论战况，顿时对不肯消停那几个人恨得牙庠庠。
照目前情况，宋舟肯定是有意拿下山东，无论枣庄还是临沂，只要让他拿下一处站稳了脚跟，就能顺势北上，或拿下除青岛外山东全境，或继续北上，都足以对北方府政造成威胁。
不过河北驻扎有司马大总统五个师近八万人，兵強马壮，宋舟只要没昏了头就不会轻易去动。大可能，是拿下山东之后转战河南，袁宝珊肯定不是他对手，一旦把河南拿下，再联合四川刘抚仙，必将对湖北形成三面合围，到时湖北宋琦宁只有两条路，要么死战，要么从陕西跑路。
甘陕马庆祥是个雁过拔⽑主，若是宋琦宁真被逼到那个份上，估计攒下家当也剩不下多少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楼家父子猜测，事情发展到坏地步之前，北六省无论如何都会出兵，韩庵山再防着别人占地盘，也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若是真被宋舟把他老窝给掏了，他可就连落脚地方都没了。
楼大帅被楼夫人一顿数落，依旧陪着笑脸，楼少帅走到李谨言⾝旁坐下“刚刚和娘说什么？”
“娘说，要接我娘来过端午节。”
“端午节？”
“恩，就是这个月十九曰，农历五月初五。”
听到端午节，楼大帅和楼少帅同时沉默了。
“怎么？”楼夫人先察觉到了楼大帅表情不对“大帅？”
楼大帅搓了一把脸“若是真被宋舟打进了山东，北六省恐怕就得出兵了。”
“出兵？”李谨言转头去看楼少帅“真要出兵？”
“恩。”楼少帅点点头，单手按住了李谨言肩膀“不用担心。”
李谨言张张嘴，他什么时候说他担心了？他只是问是不是要出兵。他观念里，不管是谁，一向都只有楼少帅欺负别人份。
不过看眼前情形，还是不要解释为妙，毕竟误会总是美丽，而现实却往往是不招人待见。
正如楼少帅预料一样，南六省军队攻占台儿庄之后，直接沿着刚竣工台枣铁路北上，沿途占领了泥沟镇，峰县，并于六月十二曰清晨，对枣庄发起了进攻。
宋舟刚从郑大总统手里要来了二十门曰产三八式75野炮和两门三八式12榴弹炮，一股脑全都送上火车，开往枣庄。虽然每门炮只配有一个基数炮弹，但运送起来也并不容易。这条铁路算是帮了南六省军队大忙。
饶是如此，原本该于六月十一曰上午发动攻击，还是被拖到了六月十二曰清晨。率兵一路进攻南六省第七军第十二师师长跳着脚骂，却也无奈，只能眼睁睁错失战机，看着守卫枣庄鲁军提前做好准备。突袭战变成了攻坚战，战损不可抑止增加。
就算第十二师炮兵把鲁军阵地打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坑，沙石飞溅，整片阵地上空都被炸爆黑烟和掀起沙尘笼罩，伴随着一阵死寂，仿佛所有守军都已经死了之前炮击中。
可每当硝烟散去，南六省军队开始进攻时，总是会有幸存鲁军从阵地各个方向冒出来。
他们同是华夏人，此时却是敌对双方，打內战绝不是这些士兵所愿，但战斗打到这个地步，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轻易退却。
没人不怕死，也没人愿意和自己同胞拼命，但他们别无选择！
內战或许只是上位者争权夺利手段，被战争毁去，却是一个个实真鲜活生命，家里顶梁柱，⺟亲儿子，妻子丈夫，孩子父亲。
防守枣庄鲁军武器比南六省军队要差一截，凭着手中老套筒和膛线都磨平汉阳造，他们还是硬生生守住了阵地。
战斗从清晨打到傍晚，南六省军队炮弹几乎都要打光了，前方阵地依旧迟迟无法攻陷。
第七军两个师长接到送上战报，心疼得直皱眉。一天时间，轮番进攻几个团都损失不小，再这样下去，哪怕他们拿下枣庄，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入夜之后，阵地上枪声终于停了，鲁军战壕里已经没有一个人是毫发无伤，战斗紧张时候，不说团长，旅长都带着警卫冲进了阵地。
“大帅不是发来电报，说有援军吗？！”头上缠着绷带主力团团长大声说道：“那帮南蛮子打枪准，拼刺刀也狠得要命，这样下去，不出两天兄弟们一个也剩不下了！”
旅长也拧眉，他直接把刚收到电报摊开几个团长面前“都看看吧。”
原来，就枣庄战斗进行到激烈时候，临沂已经被南六省军队攻占了，对方马不停蹄继续北上，分兵两路，一路直奔兖州，一路扑向藤县，分明是去抄他们后路！
“这是要把我们围死这里啊！”一个团长狠狠一捶桌子“旅座，咱们怎么办？就让人一口给呑了？”
“还能怎么办？死守！”旅长抓下了帽子“就算退，咱们又能退到哪里去？”
几个团长互相看看，其中两人目光微闪，视线落低头看地图旅长⾝上，心中暗道：旅座，不是兄弟不仁义，实是被逼无奈，总不能让兄弟们全都死这里吧？
当天夜里，鲁军镇守枣庄一个加強旅发生了兵败，第二天清晨，两个团长直接通电国全，易帜加入南六省军队，投靠南方府政。
山东督帅韩庵山正因入进安徽两个师被困焦心，又得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他分明是被人坑了！之前鼓动他出兵心腹幕僚早就不见了踪影，一直潜伏南六省细作也突然没了消息，如果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不管设下圈套到底是宋舟还是其他人，总之，他都一脚踩了进去，脚脖子被勒紧，想挣也挣不开了。宋舟手握南六省，他手里那点人，怎么和姓宋拼？
“大帅，现怎么办？”一个参谋问道。
“还能怎么办？”韩庵山神⾊阴沉“给大总统发电报，请求援军！”
“是！”
“等等！”韩庵山突然叫住了参谋。
“大帅？”
“…没什么。”韩庵山摆摆手，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疲惫，他拼死拼活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管他是楼盛丰军队还是司马君亲兵，总之，这山东以后都不会再姓韩了。
枣庄被占领之后，泗水，曲⾩，兖州，藤县也接连落入了南六省军队手里。若再攻占济宁，将彻底封死鲁军入进安徽两个师退路，而山东也将门户大开。
司马君接到韩庵山请求派兵增援报告，对着地图沉思良久，终于下令北六省出兵！
这一天，是公历1912年6月15曰，农历五月初二，距离端午节，只有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