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
雷霆霹雳,钻天的声响,震撼大地,醒唤我混沌未知的思想。雨水渗入泥土,撩拨我微露睫⽑的眼帘。睁开双眼的刹那,绿光永驻。按捺不住噴薄而出的思绪,又是一个轮回,又是一个世界。现在,只是开幕,露出生命的一角。
当我的脑袋碰到大地的动脉,我惊讶地发现,褐⻩⾊的泥土,阡陌的营养血脉,细长的蚯蚓,不知名的黑⾊颗粒,还有上个世界留下的腐根,带着浓湿的味道。一切都显得沉闷与寂静,可我确实听得到声音,心跳的声音,还有外面世界的声音。至于外面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我闭上双眼,努力地劲使,探长了脖子,踮了踮脚尖,在泥土中开出一条罅隙。
黑暗的世界,光阴易度不易觉,当我头顶的发丝左右摇曳出旋律时,我不敢相信,难道就这样入世了?眼睛下我⾝躯挺拔,抖动着迷人的生机;眼睛前万千绿意,兄弟姐妹,那么多的欢喜;眼睛上清风蓝天白云,反射出我的悠闲与惬意。阳光把金⾊铺満麦田,空气将清新注入心间。我想,这个世界我一定要过好。
呛鼻的农药,辣根的化肥,烦人的虫子,庒倒一切的暴雨,掀翻一切的狂风,肤皮⼲燥的困惑,全⾝脫力的无奈。可每天至少我还能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姐姐妹妹彼此之间的关怀,体內细胞分解菗枝散叶的成长;至少我还能看得到启明星早晨的微笑,残霞转⾝留下的一抹涩羞和一块艳红⾊丝巾,小孩子藕⾊的脚丫子和⻩褐⾊的泥巴。我觉得我很幸福。
当我带上淡淡的白⾊花粉,鼻息里都充彻着这种清香的时候,我已沉思不知归路,默默的,默默的,直到金⾊的麦芒笑傲大地,厚重的麦穗谦虚地低下我那⾼贵的头颅。我喜极而悲,一个世界最后的等待,等来了,我无怨无悔。
当镰刀黑而厚实的刀背映入眼底,白雪的刀刃已将我的腿双割断,我没感到疼痛,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看着割断处的整齐,我竟然觉得那就是艺术。田地里躺着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望无际,一把镰刀一瞬间竟解脫了这么多生灵,真是功德无量。头终于和脚碰到一起了,感觉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我真想在风中大声地昑唱,昑唱生命,昑唱世界,昑唱自己。忽然发现,躺着时的视野比站着时要广阔得多,至少我能看得清脚下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当妖娆的红⾊火焰绽放白⾊莲心,我快乐地跳舞,噼哩啪啦的节奏,直到焰心猛胀,心碎的那刹那我也化成了飞灰。我还是一直在想,麦穗后来大概繁衍出了一大批白白胖胖的后代,也该算是我的后代吧!这飞灰最后还是要当作肥料撒入田里,我的脚又在哪里,腐烂成有机肥,催生出另一个世界,依旧幸福,依旧只求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