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女孩准时出现在地铁站。下午6点。

　　黑色浓郁的秀发披肩。神色疲惫。迁弱的背上是一只宽大的单肩包。沉重的耷拉着。包上有一大片斑驳蝴蝶，展翅飞舞。女孩匆忙的跑到空下的坐位上，手撑起头，开始间断的打起瞌睡。

　　我拿着简易包装的咖啡。渐渐靠近正在瞌睡的女孩。她出来的手腕，肌肤细腻洁净，手腕上依然佩带着各的手环。大部分是银质的手链。也有玉石。深的绿色，仿佛生长在泥土里的苔藓。清脆质感。她微微一摇晃，手腕上就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叮叮当当，在沉闷的地下，连接成一片海洋。

　　我们要搭乘的是1号线。从莘庄抵达共富。所以，她有几分钟可以睡眠。也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是我们一天之内的唯一集。

　　女孩在拥挤的人群里显现出突兀的美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譬如她即使前一秒钟正在睡。后一秒钟，当列车正驶出站台的一霎那，她就会突然的站起来。用力睁一下双眼。不会错过一班地铁。还譬如她身上的柠檬气味混合着玫瑰的香气。走近她，感觉好像深处一个静谧花园。安详宁静。还有她热衷蝴蝶，身上，包上，连同手腕上的手链也会出现蝴蝶。

　　这样一个女孩，看不出年龄，职业。我和她亦不过是陌生的两个互不相干的人。随时可以一转眼，消失在茫茫人海。但就是这样一个她，在人群纷至的喧嚣里。给我一种温暖回归的感觉。这感觉是强烈的。好像，我们曾经是故友，分开后，又再一次相遇。

　　我给她起了一个绰号，我叫她蝴蝶。

　　每次下班回来，经过站台附近的小店。总是要买一杯咖啡。走到地下站台的时候，时间大约是5点50分。比她早到10分钟。但是，为了能见到蝴蝶，每次我都故意要等到她来。和她乘同一班地铁。

　　这逐渐变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女孩不常笑。但是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一定甜美温柔。

　　女孩的生活匆忙。每次行慌张的出现在我的眼前。赶时间一般的急急忙忙。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等着她。

　　我女孩总是疲倦，没有精神。有时候，在燥热的车厢里，她睡着。手环住把手，身体微微倾斜。我会装做要下车的乘客。拥挤在她身边，暗中支撑住她微晃的身体，避免她摔跤。她身上独特的香气，萦绕在我们周边。她闭起的双眸，睫长而卷曲。看着女孩懵懂清醇的面容，我缓缓的笑了。

　　行驶的1号线。中途路过汶水路。会疾驶上高架。那时的天色已经昏黄，暮色侵染大地。身边的建筑，迅速从我们身后滑过。微弱的灯火映衬在玻璃上。

　　照亮我们依偎的身影。

　　女孩在中途的彭浦下车。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我急忙闪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窗外宁静的景。不敢注视女孩的眼睛。

　　她在列车靠站以后，甩了甩泽光亮的长发。在彭浦的站台上，快速奔跑起来。身上细细碎碎的声音，清脆悦耳。车门在这些叮当声中紧闭。我的笑容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舒展开来。

　　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每天在站台上和她相遇的男子。沉稳安详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爱喝咖啡。喜欢她脸上甜蜜的笑容。给他一种回家的温暖感觉。

　　还有，他给她起的绰号。蝴蝶。缤纷美丽。

　　我依旧在地铁站上等她。但是，她一直没有出现。我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6点30，女孩孱弱的背影依旧没有出现。我竟然有些焦急和担心。在地铁站上来来回回的走着，错过了许多班疾驶而过的地铁。

　　6点50分。我终于在人涌动的入口处看见她。她平时不微笑的脸上，今天泛起了微笑。甜美宜人。可此时，我竟没有一点愉悦的感觉。因为女孩身边依偎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我的心紧了一下。

　　继续装做陌生乘客。和他们进入了同一班地铁。

　　男子看上去大约25岁左右，干净英俊。脸上的笑容亦是吸引人。但是，他似乎并不是十分爱蝴蝶。在蝴蝶微笑靠近的同时，他仿佛在躲避。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希望蝴蝶能真正幸福。

　　之后大约1个月，我没有在6点10分之前，遇见她。

　　她总是大约在7点的时候和那个男人出现在地铁站台。我见他们如此般配，时间一久。我便不再暗自等蝴蝶。6点不到。我就已上车。在中途，看着暮色中的层次建筑。灯火照耀。我似乎还能闻见空气中轻微的柠檬气味。我在喧嚣的列车中笑了。又酸楚又甜蜜。

　　1个月以后的星期三。我意外的在地铁站台里遇见了蝴蝶。重要的是时间是6点05分。

　　她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手掌里。放声的哭泣。

　　声音很大，站台里许多人侧目看着这个暴在人群里的女孩。

　　我快速的跑过去。对着人群笑。我说，这是我妹妹，她考试没考好。

　　我轻轻递给蝴蝶一张纸巾。我说，小姐，别哭。

　　她抬起泪眼蒙胧的双颊惊异的注视着我。我第一次，有勇气的正视着她的眼睛。我重复了一便，小姐，别哭。

　　她擦干眼泪以后，茫然的看着我。许久以后，她终于开口，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先生，你很面。

　　我笑了。我们以前一直在六点的时候等同一班地铁。你在彭浦下车。在车上经常打瞌睡。还有你身上的味道，很清新。

　　她一下子怔住了。

　　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在这么多人面前，就哭起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犹豫。但见我一脸认真，她慢慢的说，我们分手了。

　　沉闷的地铁站台里。她向我倾诉了一场关于她的故事。

　　“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在彭浦附近的一家小酒吧里唱歌。唱到现在，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他那天正好来那里喝酒。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并且开始交往。他家就住在附近，从前的家境并不富裕，我们一直过着平淡的恋爱生活，我每天唱完歌以后，他都会等在店门口。他经常带我去放烟花。在他家的天台上。他那时候，经常对我说，等到后发达了，就让我辞去唱歌。然后就结婚，给我安逸的生活。现在，他发达了。自己创办了公司，而且也已经有摸有样。我辞职以后，开始和他一起回家。可是今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搂着一个女孩，说要跟我分手…”

　　说到动情处，她又泣起来。

　　我的心亦开始搐。我看着女孩的泪水漫溢的双眼。说，你喜欢蝴蝶是吗？

　　那些缤纷丽的生物。妖冶的飞舞在绚烂的花朵间。但是在它们美丽之前，都是丑陋的虫。

　　如果你走不出从前，在自己编织的茧里死亡。那么，你又如何可以乘风飞舞？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拉住女孩冰冷的双手。心里暗暗的说了一句话：“我一定要让你再次盛放在我爱的蓝天里。自由自在的翩翩飞舞。”

　　女孩笑了。泪水在展开的笑脸里慢慢滑落。

　　我在心中，为她许下的诺言。她可能不知道。但是在未来不知明的某天。她一定能再次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