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楼
青山含黛,湖影惶惶。一叶小画舫轻悠悠的从湖中划过,湖旁声壮丽,秦楼楚馆灯火相应,嬉笑起伏,曲乐不终。
一歌倚楼而笑,她的房里正聚着七八个男女,玩笑打闹行酒令,好不热闹。这女子喝多了酒,面如桃腮,媚眼微闭,更是添了一份颜色。
她靠在栏边歇着,那叶画舫从她的楼前飘过,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聚了,酒也醒了,紧张得站在那里,倾心的听着那舫上是否有声音传来。
小画舫静静地来,悄悄地去,它所走过的地方,岸边的楼里都会忽的安静下来,凝视着等它驶去。
叶密立坐在小画舫里,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船过声寂的感觉,楼里所有人的嬉笑平静,都由着这艘小画舫。他把一个香炉轻轻放在了古琴边,琴上放着的那双手犹如白玉雕琢,精致绝美,指甲剔透,如水滴。
炉里檀香随风散开,苏晴回头看了叶密立一眼,双手又离开了七弦琴。
“晴,怎么了?是不是这香不合适?”叶密立脸色紧张,“还是这河上风太大?”
苏晴摇了摇头,娇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一笑一颦尽天姿,肢如风吹杨柳般柔婉,举足移步绝倾城。她是香楼的头牌,金陵脂粉之地以她为尊。苏晴美绝代,才气过人,更是一手七弦琴,弹尽情愁,闻者无不倾心拜伏。金陵地面,只要有苏晴的琴声飘过,所有的人都会噤声聆听,便连枝头上的鸟儿,都会安静下来,豪无一点声息。
苏晴看着身边这个男子,他气度非凡,英俊伟岸,唯一的缺点便是他的出生,他是蒙古贵族,当今宰相毓诚王的世子。苏晴的父母亲人,皆是死于蒙古人之手,战瘟疫向一阵风一样的从她身边飘过,就卷走了她所有的亲人,从此她颠沛流离,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我想回去了,你叫他们摇船。”
叶密立奉父亲之命,来金陵为朝廷办事,但一到金陵便被香楼名苏晴深深住,不仅为她的绝代美,更为她手下缭绕天音所吸引,对她视如珍宝,百依百顺:“好,我们回去。”一边吩咐了身边的侍从奇赫尔,边把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晴身上,“我看你今天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心事?”
晴确实有心事,能离青楼,一跃成为亲王世子妃当然是好事,但是晴心里并不愿意嫁给这个人,只是叶密立给李大娘的钱,让晴无从选择。晴是李大娘的摇钱树,金陵三大名楼,芳园亭有香留、兰姬、芳依依,都是绝美女,能歌善舞,罕逢敌手;清幽阁袁莺莺、于媚儿都是个娇媚风之人,金陵名楼都是卖艺卖笑不卖身的,而这两人却是个唯一的特例,说她们破坏规矩也好,说她们自甘堕落也好,总之她们就是靠这个支起了清幽阁的牌子,也靠着两人的琴艺舞技,是清幽阁也身列名楼。而香楼,却只有一个苏晴。苏晴艺冠群芳,盖金陵,芳园亭、清幽阁,哪怕是全金陵的美人加在一块儿,都难是她的对手。能让李大娘放弃苏晴,叶密立所付出的代价,就可想而知了。
画舫停在香楼前的码头,李大娘老远看到就跑了过来,晴一边由叶密立扶着上了岸,一边就听李大娘在那边叨叨:“哎哟,姑娘,今天月多好,为什么不和公子多玩一会儿。哎哟…小心,踩好了!柔柔你个死丫头,灯打好了!别把姑娘摔着了!”
叶密立把晴送到香楼,和她一同进房,却被晴拦住道:“公子请回,明天早上再来吧。”
见叶密立有些依依不舍,难舍难分的样子,晴又道:“明天一早听我的琴声,我什么时候弹,你就什么时候过来。”
只要晴提到“琴”字,就没有人会不答应的。叶密立也不例外,爽快快,更可说是有点兴奋的答应了:“好,明天就等姑娘的琴声了。”高高兴兴地下了楼。
柔柔一边替晴散开发辫,一边问道:“姑娘,今天早上就忘了给新兰花浇水,要不要我去拿水上来,现在浇?”
“这盆兰花是当年金陵名出嫁之送与我的。它夜与我共度,我灵气,使我身心益憔悴,我早看出它的心思了,就让它放在那里,自生自灭吧,从今往后,都不用给它浇水施肥了。”
柔柔有些不明白晴的话:“只不过一盆兰花而以,姑娘为何说它人灵气,又如何知道它人灵气,莫非,它是成妖成了?”
晴皱了下眉头,空口说这盆花是妖是,谁人会相信,但是半年以来,每日子夜之时,只要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就能见到一个女子的上半身从花盆中飘出,它没有下半身,完全依附在这盆兰花上。
晴不知是否只是自己在做梦,也不敢跟别人讲,深恐有人趁机造谣说她神志不清,精神失常。
“总之,不必再去照看这盆花了。”
柔柔道:“姑娘要是不喜欢,那我去丢了它好了。”说罢就要走过去拿那盆兰花。
晴忙伸手拦道:“不要!”
柔柔疑惑的看着她,晴有些举棋不定了,这盆花原来的主人舍弃豪门富贵,一意孤行历经千辛,终于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这对于晴来说,正是她夜梦寐以求之事,这盆花对她来说可说是吉祥之物。至于那半夜飘出来的女妖,很可能是她眼花了,或完全是在梦中罢了。
“把它放在窗台上,不需再理会了。对,把窗关上。”
柔柔照她说的做完后,又道:“姑娘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就下去了。”
晴点了点头:“好,你离开前,把我的琴拿过来。”
柔柔把晴的七弦琴放在她前,就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