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动的青春

　　1

　　乌江岸边有个镇，因为古，人们都叫它古镇。镇子不大，有五六百户人家，除了吃皇粮和经商的人外，大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

　　镇子东北角，有户人家，家有一个宝贝女儿，名方方。那年，方方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的年龄，在镇上念中学。

　　班里有个同学，叫小卢，十分喜欢她。他家是农户，距古镇三里地。在农村，三里地距离不算远，上学和赶场都很方便。当然，小卢不是来赶场的，他天天要到古镇念书。

　　方方与小卢是同班同学，不是同桌。虽然小卢非常想与方方同桌，可老师象是知道什么似的或者是天公不作美，三年同窗，他们居然都没有同桌过。这一点，小卢一生都感到遗憾。

　　要说，十三四岁的孩子懂得什么，事实是现在的孩子确实懂得了许多，电视铺天盖地的广告，让不懂的事孩子在极短的时间里懂得了许多，就连那些青年们玩的游戏在这些同学中也暗涌动。

　　当然，这时的方方是不会有什么想法，她的家庭也不允许她有多余的想法，特别是父母管教得严，希望她有所出息，也让没有儿子的父母得到一种安慰。这个安慰的任务在家里自然落到方方身上，作为家庭的老独女，她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小卢呢？家庭对他虽然略有期望，但农人一般期望不高，只是希望他能识文断字，读完高中回家种地。你说小卢父母难道不希望他能考上大学吗？当然不是，只是他的父母知道那不是件容易的事，也就不作任何奢想。

　　青春期的男孩子，开始对异感兴趣。小卢就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方方。当然，方方不知道小卢的心理状况，只是有时会感受到小卢那有意无意的火热眼光在同她的眼神接触后，电光火石般地逃离。

　　整个中学时代，小卢看方方的眼神都是一触即离。

　　2

　　命运之神让人不可捉摸。

　　方方和小卢同时考上古镇的高中，两人又奇迹般地分到了一个班上，又成了高中同学。

　　开学时，两人互相点个头会心地笑笑，算是打过招呼，表明再次成为同学。

　　高中生活十分艰苦，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小心思上，同学们都把精力放在学业上，苦行僧地煎熬着。

　　快乐与痛苦，主要在于人的内心。当你感到快乐时，你就是快乐的；当你感到痛苦时，你就痛苦的。方方很高兴，高兴自己轻松地考上了高中。在古镇，上高中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学校招生名额少，学生多，不通过一番烈竞争是不可能升上高中的。如果考不上高中，方方明白，她在家里将无立锥之地，哪会有更多的心思瞎折腾！

　　小卢就不同了，父母对他不抱期望，一切靠自己吧！所谓期望越小，砸在他身上的压力就小。没有压力，小卢反倒轻松自在，不小心地考上了高中，竟然还同方方成了同学。

　　这倒是意料之外。

　　高中三年，小卢的眼神同初中一样，照常是火辣辣地、不时地向方方。每每这个时候，方方象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心静如水，火辣的电波进方方眼里，很快地被那潭深水淹没得无影无踪。

　　小卢搞不明白方方，他也不想搞明白，他只是悄悄地暗恋着她。

　　高考过后，同学们宴请互庆毕业。

　　小卢假装遇到方方的样子，鼓足勇气微红着脸说，方方，明天到我家里玩吧。

　　方方没置可否，只是点点头微笑一下走开了。

　　第二天，太阳上三竿，庄稼在夏里的风里哗哗作响，空旷的田野寂静无声，阳光火辣地烘烤着大地，似要把大地的水分烤干。

　　小卢早上还有些期盼，以为会有某个惊喜发生，可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心头的那点挂念也就越走越低，直到那团爱火逐渐熄灭。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失望越大，绝望就产生。绝望的小卢仿佛彻底轻松了下来，六年的暗恋终象是丢弃开了，六年沉甸甸的感情包袱在夏风中终于被他抛进了荷塘。

　　太阳正高，小卢不再等方方，他要将方方彻底从心头驱除。小卢拿起镰刀，在田里一刀割下稻谷，象是真正同方方决裂了一般。

　　3

　　太阳有时也会从西边升起。

　　坝子突然传来黄狗汪汪的狂叫，小卢在稻田里知道来了生人。爸爸呶呶嘴说，小卢，快去看看，是不是你二叔过来帮忙。

　　原来，父亲请二叔过来一同收割，收割完小卢家再帮二叔收割。在农村，这叫换工，很普遍，一般在农忙季节互换。

　　小卢心想，不对呀！如果是二叔，黄狗不会这般叫，可能是过路的陌生人吧！父亲见小卢犹豫，大喝一声，你还磨蹭什么，快去看看。

　　其实，父亲的心里，还有防盗的意思。

　　小卢把镰刀朝稻草一丢，赤脚就朝坝子跑去。他刚跑到坝边，瞬间怔立当场。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以为他的眼睛花了，他不相信站在他家门口的人竟是方方。

　　方方正在躲避黄狗，突见小卢站在坝边，象是遇到救星一般，大喊，小卢，快把狗赶开。

　　小卢回过神，此时阳光正好照到坝子的中央，方方的阴影里淌着汗水。

　　小卢飞快朝方方跑去，朝黄狗猛踢几脚。黄狗见主人同生人说话，夹着尾巴跑了。

　　方方长长的出口气，掏出手娟把脸上的汗水擦了擦。小卢看到方方，百感集，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小卢把方方请到堂屋，请方方坐。方方说，不客气，我一路走过来看到家家户户都在田里收割稻谷，你们家是不是也在收割。

　　小卢把沾泥水的手朝子上抹了抹，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以为你不来了，我就到田里帮父母干活。

　　方方盯着小卢说，你是家里的全劳力，帮父母干活应该的。我出门时没想到这几天收割谷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小卢忙说，方方，我家谷子快割完了，你坐会，我给你倒水去。小卢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方方，放糖不。

　　方方大方地说，不放。

　　小卢给方方倒杯水后叫方方稍坐，他一溜烟地跑到田里，叫妈妈快回家做晌午。妈妈说晌午还早，等把这块田割完后再说。

　　小卢急急地说，我镇上的同学方方来了。

　　妈妈听说方方来了，眉毛一弯，笑呵呵地对小卢父亲说，老头子，你儿子喜欢的姑娘来了，我回家给她烧开水。

　　4

　　高考，有人欢喜有人愁。

　　方方如愿地考上师大，收到通知书的那些天，方方脸上容光面，父母也为女儿高兴。在农村，女儿一般不受重视，方方父母没想到女儿为自己争光，高兴得直说比养儿子强。

　　小卢榜上无名，终是名落孙山。

　　方方走了，走向了她的理想之地。小卢留在家里，开始了他的农业生活。

　　小卢明白，他与方方的距离是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地道农民，象两条平行的线，永远也找不到集的岔口。

　　小卢决定外出打工，象许多农民工一样涌向了珠三角。那里，才是农民工的天下，只要你吃得苦，肯学习，生存还是没问题。

　　这个时候，一封信件从师大寄出，鸿雁传书般地飞到了小卢老家，母亲把信件转寄深圳。当小卢打开飘着方方体香的信笺时，一行字让他热泪盈眶。方方在信上说，初中她就知道小卢暗恋她，但她明白，学业比爱情重要。现在就读大学了，可以同相爱的人谈情说爱了。

　　小卢又喜又悲，五味汇聚心头。喜的是方方明白自己的心，并没与自己划清界线，愿意同自己交往。悲的是方方毕竟是大学生了，自己只是城市的农民工，差距甚大。

　　为了爱，只有咬牙苦拼。爱情的魔力巨大，只有它的威力发挥出来时，人们才能看清爱情的力量。

　　四年，书信往来的四年，夜校自学的四年，艰苦打拼的四年。当家乡的稻谷又要金黄时，方方在师大毕业了。

　　方方回到家乡，在镇上的学校从事教育职业。

　　小卢本希望方方到深圳，在深圳发展。但方方不喜欢深圳的热闹，喜欢守在父母身边，给父母尽孝，尽一个为人儿女的职责。

　　小卢明白了，爱情不是唯一，爱情之外还有重要的亲情。

　　小卢理解了，金钱不是万一，金钱之外还有重要的事业。

　　小卢在方方的感召下，回到家乡，在古镇经济开发招商的热中开了家文化艺术加工厂，专门生产古镇旅游纪念品。

　　第二年稻谷成的时节，小卢和方方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小卢妈妈逢人就说，小卢能娶到方方这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全靠他那碗开水烫开了方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