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档案馆(三)

　　荆无命在等待的时候，想起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想到相伴十载的师父。那是个表情很少的美丽女子，眉眼间总是有一抹心不在焉，慵倦的，却也暧昧的，因你永远也不知那抹心不在焉是缘于何故。

　　就是这样一个神情淡然的女子，从来没有大声说话过，再生气，也只是淡了又淡，终于表情淡作虚无。

　　可是荆无命想的不是那些少之又少的表情。他想的是那年三月。那年三月，荆无命十八岁。走走山上的草绿成了一泓碧水，师父种的桃花开成了朵朵人面，有只鸟在屋外叫了一夜。那天早晨荆无命起很早，看见师父梳头。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师父也会有那么温柔的表情。

　　她左手抚发，头发乌黑，右手握梳，手指细白，真正象两朵白花盛开在漆黑的夜里。还有她的神色，她眼睛闪亮，嘴红润，脸颊如同绕着一个绯的梦。那样的恍惚离，却又有一丝欢喜，温柔轻盈得让人不忍离去。荆无命看呆了。他从来就知道师父很美，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能美成这样，象…象房前屋后的桃花。

　　是的，就等在忽然间的门口，荆无命想起了走走山的桃花了。已是盛夏，那桃该了吧，不知师父一人可吃得完？

　　想到房前屋后的桃花，荆无命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算命女子忽然出现，说，主人有请。

　　主人是谁？荆无命暗自想，会是他要找的人吗？

　　忽然间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道。走在长长的过道里，荆无命忽然明白了。

　　原来江湖不过是一些人。那些人，带刀或佩剑，步行或策马，风尘仆仆，行匆匆。那些人，他们以为这就叫行走江湖。每个人都是那样的面无表情，漠不关心。江湖原来不过是一些人。那些人，零零散散，起起落落，其实都是些散沙，被自己的望驱使着，入了江湖，从此腥风血雨，身不由己。过道两边贴了一张一张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和生平。有的纸片已经发黄，上面有虫蛀的痕迹；有的已经残破剥落，字迹难以辨认；还有的纸片簇新，上面墨迹未干。这些人，或叱咤风云举足重轻，或庸庸碌碌默默无闻。江湖人士，刀口血一辈子，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张沾上墨渍的纸片，在岁月里发黄变薄。

　　那人为什么要入江湖呢？

　　走到了过道的尽头，算命女子停下脚步，低声说，到了。

　　门打开。荆无命看见屋的书架，书架的卷宗，地的纸片，眼的凌乱。凌乱中有两个女子席地而坐，在纸片中找寻着什么。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噗”的一声，扬起一阵灰。阿本和虫子看了一眼荆无命，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