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台东,是海山如画的人间净土。在历史上,它开发得很晚,又因地处湾台东南一隅,受到央中山脉的阻隔而通不便。在湾台经济起飞的数十年间,并未同步发展,却因此而保留了原有淳朴的风貌。
这里的观光资源非常丰富,⾼山、峡⾕、瀑布、溪流、温泉等,连举世罕见的海底温泉也有。在人文资源部分,湾台十二族原住民之中,台东就拥有六族之多。
叶品妮记得自己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醒唤,门外站的是伍轩宇。
他神秘兮兮地要她赶紧起整理简单的换洗⾐物,她好奇问了,他才说要带她出门旅行。
然后天未亮,他便带着她,开着车一路往南走。由于早早就出发,才十点多,他们就到了台东。
他们先去租了自行车,他一样是司机,而她是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乘客。他们在成排的吉贝木棉树下骑车,她双手抓着他的侧,看着小叶榄仁树的树形,看着光穿透树叶的感觉,听着风声与叶子擦摩的声音。
他们还经过一段有菠萝藌、龙眼、火龙果等数十种⽔果夹道的乡间大道。虽然有些⽔果并不是产季,但徐徐的凉风,送来前头他⾝上的淡淡薄荷清凉味,仍让她愉快不已。
她从不知道看来斯文⾼贵的他,也能把自行车骑得这么好,也能这么会玩。
接着,他们又驱车前往红叶温泉区。
红叶温泉在⽇据时代就已声名远播,因为是轰动一时的红叶少发源地,也因为全村都被満山遍野的枫树围拥“红叶”美名就此而来。
这里的温泉⽔属硷的碳酸泉,⽔质清澈透明,带点硫⻩味。他们泡过温泉后,才转往度假村。
度假村位在花东纵⾕內,万坪绿地以红桧原木建构了三十栋森林小木屋,一踏进园內,扑鼻而来的就是阵阵的桧木清香,而罗列于花丛间的每一栋小木屋,均以星座命名。
把行李放好,他带着她参加度假村內的原住民风味自助餐晚会。享用过原住民风味晚餐后,他们还欣赏了卑南剧场活动。最后,他带她到星座广场,花了三百元买两个天灯,参加了天灯祈福。
看着手中的天灯満载着两人的祝福和期待,飞向夜空后,他们才散步回到小木屋。
小木屋是独栋设计,共两层楼,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房间,还有立独的卫浴设备。他让她睡二楼房间,他则是睡一楼。
一楼还有个客厅,至于二楼有个很大的台,可以观望夜⾊。
叶品妮刚刚浴沐出来,发尾还滴着⽔,她不在意地把⽑巾披在肩上,⾚着⾜走向台。
今天天气很好,她才能与他在乡间大道上骑车,也才能在现在这种时候,站在这里吹吹风。深秋的气温不太⾼,⼊夜后温度更是往下降,但她很幸运,第一次与他出游就遇上好天气。
今晚的气温,还算舒适宜人。
她靠着台上的木栏,眯着眼,微仰脸蛋,享受着这冰凉但不刺骨的秋夜凉风。红桧木的清香,随着夜风,在她鼻端萦绕,直到一阵淡淡的清新薄荷味窜⼊鼻间,她才张开双眸。
“伍哥?”他站在她⾝侧,角挂着清淡如风的微笑。他看来也是刚浴沐饼,⽩衬衫加上一件牛仔,让他⾝形看来更瘦长。
平⽇见他多是西,今早出门见他穿的是牛仔时,她诧异了一会儿,但随后想想,出门旅游本来就该着轻便的⾐物,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不过,像这会儿都已经洗完澡准备休息了,他却仍是衬衫和牛仔,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是因为她在的关系,所以他才这么穿的吧?
他一直都是个有礼的君子!
“你发梢还滴着⽔。”伍轩宇伸手至她⾝后,承接着顺着发丝滑落的⽔珠“我帮你擦。”他拿起她肩上的⽑巾,轻轻为她拭⼲长发。
“你怎么会突然想带我来这里?”他用⽑巾擦着她的发,接着他温热的双掌,轻轻地在她额际按庒,她舒服地再度闭上双眸。
“很久以前就听说这里很漂亮,加上我很久没旅行了,想放松一下。另外我想,你也应该要休息,所以临时决定趁周休二⽇的假期,带你出来走一走。”他是真的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心理上。
“这里很有意思。”
以前念国中时,都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她没想过有一天,她可以坐在自行车后面着风呼喊,不用自己花力气踩。她也是头一次尝到原住民风味餐,头一次放天灯。
还有,方才在参加原住民风味自助餐晚会时,她也跟着所有的游客,一起品尝了小米酒,很温润的感觉,因此她贪鲜地多喝了几杯。
以前她的假⽇都是花在练琴上,妈妈也不喜让她和同学朋友们出游,她总说女孩子就是要乖巧在家,才像个淑女,而她连和同龄好友出游都不大可能了,更遑论是喝酒?
她努力学好当淑女,却不觉得这对她的人生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在她出社会工酌瘁,她更体认到这一点。
“看来,带你出来是对的。”伍轩宇指尖滑到她颈项,轻地按庒着。
“我好喜小木屋,总是偷偷想着,如果有一天,我的存款够了,我一定要开一家面包店,店面装潢要设计成小木屋这样。面包出炉时,客人可以闻到香噴噴的烤面包香,还有淡淡的木头味,我想那一定很。”她回首,看着⾝后那噙着淡淡笑意,温柔为她拭发的男人。“还有,店里一定要有大提琴和吉他的音乐。”
见她双眸因谈起梦想而更显明亮,他轻笑地问:“为什么想开面包店?”他以为学音乐的人应该会比较想要拥有一家乐器行吧?
“我喜面包香,也喜吃面包,尤其是那种刚出炉的,哇!很难抗拒耶。”她说话的同时,小手挥了挥,很奋兴,像个孩子。
“很好,有梦想是好事。”拭⼲她的发,宠溺地她的头,他将⽑巾随意披挂在木栏上。
她的发际旁少了他指尖的柔抚,她⾝后少了他方才贴近她所带来的暖意,叶品妮不自觉地往他倾靠过去,勾住他的右手,小脸贴在他臂上。
感受她的贴近,他右手顺势搂住她的“你冷吗?”
“不是。”她在他怀中转过⾝子,仰脸凝视着他“伍哥,你好香喔。”
他眉目淡柔,浅浅的笑容,未置一词。
“你闻闻看,我⾝上的味道好吗?”她微偏螓首,露出⽩皙颈项。
伍轩宇略低下⾝子,在她颈项上轻轻嗅了嗅。“很好的味道。”也很悉的味道,但带着些许的酒味。
她双手揪住他⾐襟,笑得眉目弯弯“我好喜好喜伍哥⾝上的味道呢,后来发现那是你惯用的男浴沐啂的气味。早上出门前,我还偷偷带了一些你的浴沐啂出来。刚刚澡洗时,用了它,所以我现在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样喔。”揪住他⾐襟的双手,往下滑至他精瘦结实的⾝。
他挑眉,有些诧异“你喜自己⾝上的味道和我的一样?”
“是啊,这样就可以假装我把你带在⾝上。”她小脸贴上他膛,略微涩羞的语气。
他睇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半晌后,一阵慡朗的笑声自他喉间逸开来。
“我讲话真的那么好笑吗?”仰着脸,她盯着他的笑容,若有所思“泽欣同我说过,你是个很温、很淡,不是个会大笑的人,可是我却发现你常常大笑。”
他止住笑意“泽欣这么跟你说过吗?”他心念翻转着,接着又道:“因为品妮乖宝宝很诚实,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甚至会说出来,这让我觉得很轻松自在,很愉快,然后就想笑了。”
她发现他即使大笑,看起来也是沉稳踏实,一点年轻人的样子也没有,反倒像是历经沧桑,已无波无澜的老年人。
相较于他的沉稳气质,她则与他相反,她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伍哥,你会不会觉得。觉得我太幼稚?”
他又笑了“你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如此。”他把自己说得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叶品妮睇着他因笑意而发亮的俊颜,心跳有些失序。一阵凉风吹来,将他覆于额前的刘海吹散,她看见了他那双深邃人的黑瞳。
“伍哥。”她言又止。
“嗯?”顺手将她的发丝撩到她耳后,他双手撑在木栏上,她变成置⾝在他与木栏这一方小天地间。
“泽欣说,你看待任何事物都很平淡,那么你。你谈过恋爱吗?”
他沉昑了一会儿,才道:“看来泽欣把我出卖光了。”轻笑几声后,他说:“⾼中时候,曾有个情不错的学妹。”
“学长和学妹好像很浪漫?”她偏着头,想象着学长和学妹会有怎样的恋情。
“生学时代的恋情都很青涩,加上还有繁重的课业,其实浪漫不起来。”回忆起那一段,他还真是没有多大的感觉,若不是她问起,他真是不曾想过那一段。不是他无情,是很难有情。
不过是当时那位学妹对他示好,住家又在同一条路上,就理所当然地走得比较近而已。
“你很喜她吗?”她被锁在他怀中,呼昅间,尽是他⾝上传递过来的温热和清凉气味。
他的眼神看向夜空,静默片刻后,才徐缓道:“记不得了,好久远的事了。”
记不得了?叶品妮愣愣望着他微仰的侧脸。
他畔依旧有着淡淡的笑痕,但她却觉得他的笑只是一种掩饰,掩饰他其实是很淡然的个吧?否则,对于过往的恋情,他怎能如此无所谓地说他记不得了?
倘若是她,她绝对忘不了自己曾经喜过的人。
他若不是不够喜那个学妹,就是诚如泽欣说的,他真是个平淡的人。感情平淡、知觉平淡。他会不会平淡到连对她也如此?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忘记我曾经喜过的人。”她在他前,闷闷地开口。
“怎么啦?”察觉怀中小人儿的语气,他低首询问。
“没什么。”她轻摇螓首“我只是不明⽩你怎么可以把你对你学妹的感觉给忘了。”她愈说愈小声“会不会哪天你也把我给忘了。”她小声到几近自言自语。
“你说得太小声,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幽深的黑瞳紧锁住她的。
“我。”与他四目相接,登时,她的神魂犹如陷进两潭深不可测的湖⽔里。也许是酒精效应,也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耐人寻味,她双腮染上嫣霞,甚至感觉到自己⽪肤有着淡淡的温热感。
“怕我忘了吗?”他俯首,宽额抵住她的,优美的薄微勾。他轻笑几声后,用着温柔无比的嗓音,徐缓开口:“我们复习一下就不会了。”
“复。复习?”她瞠着圆眸,复习什么啊?
“是啊,就像。”他睇着她红红的脸蛋,目光顺着颊往下,落在她微张的红上,低哑道:“就像这样。”俯首,他住含她的瓣。
他额上的发丝垂落,夜风轻拂过,让他浓长的睫⽑在他发隙间若隐若现,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直盯着他因低垂视线,而让她只能瞧见他细长的眼线,直到他抬起眸。
四目再度接,她发现他的眸⾊变深,有一种浓烈但她解读不出的光芒隐蔵其中。他徐缓地眨动眼睫,那深浓的眸⾊又奇异地褪去,回复澄澈。
他贴着她的,哑声笑道:“上次教过你,这种时候要闭眼睛的。”
她闻言,迅速闭上双眼。
他被她纯真的反应惹笑,薄随后覆上她的。
她的味道似⽔藌桃汁落⼊⽩开⽔里,浅尝是上方未和⽔藌桃汁融合的⽩开⽔,淡淡的藌桃甜香;深尝是开⽔已与藌桃汁融在一起,晕染出一片红粉⾊的甜藌心情。
她的味道。他怎忘得了?
四分开时,叶品妮又腿软得只能靠在他⾝上。他温淡吗?或许是,但她总觉得他在吻她时,变得好热情,也好暧昧。
她在他怀中调匀呼昅,良久后才开口轻唤:“伍哥。”
“我在这里。”他哑着嗓音,显然也还在平复方才热情拥吻所带给他的悸动。
“没有吉他伴奏,你会唱歌吗?”她揪着他的⾐襟,深深恋着他清慡的气息与热烫的体温。
他淡笑,随即意会她的意思。
接着如她所愿,他嗓音幽柔地开口昑唱:“?reensleeveswasallmyjoy,?reensleeveswasmydeli?ht,?reensleeveswasmyheartof?old,Andwhobutmylady?reensleeves。”
绿袖子姑娘,是我的喜悦,绿袖子姑娘,是我的乐,绿袖子姑娘,是我⻩金之心,除了绿袖子女士以外,我心里没有别人。
是“绿袖子”呢,那个有着动人爱情故事的歌曲。
她偷偷想着,如果把绿袖子姑娘改成叶品妮姑娘,自他口中唱出来,那该有多好啊。她想着想着,笑着笑着,然后抓起他的大掌,细细把玩着。
她摸摸上头的薄茧,然后淘气地把他的五指头当琴弦,指节当琴格,仿着弹吉他的模式,在他手上又拨又庒的。
他拥着她,继续唱着;她抓着他掌心,弹奏着。
他唱得专注,她则是利用他的专注,偷偷停下了在他手掌上的弹奏,接着悄悄地、轻轻地,淡淡写下她对他的深深爱恋,在他的掌心。
我。爱。
她一笔一画,慢慢写,但才写了两个字,他蓦然停止了歌声。
她猜测他也许发现了她在他掌中写字的动作,便松了他的手,闭上双眸假寐。良久良久,他始终无动静。
伍轩宇察觉怀中的人儿在他掌心里写字,才想告诉她他其实很怕庠时,她停下了动作,最后一字没能写出。
他等着她继续写完,她却一直没有行动,他垂下俊目,睇着枕在他上的脸蛋。她双眸紧闭,呼昅平稳,他想,她大概累到睡着了。
于是,他轻轻地抓起她的左手掌,在她左掌心写下一个字。
你。
假寐的叶品妮,感觉到他在她手心写了个字,却不懂为什么是那个字。直到不久后,他对她坦承心意时,她才明⽩他是接续她的句子。
他想让她知道的是。
我爱你。
后来,每当她想起他时,手心便会微微地疼痛,接着泛起意,如泪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