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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此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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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的激战已经白热化,四平镖局的三人全是拼命的招式,薛小海的刀势也越来越狠辣。周围的茶客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人激斗,不时有片片血花飞洒出来。那两个镖师已各中了四五刀,两人确实是汉子,満⾝鲜血地继续斗着,刀劲虽渐渐弱了,刀法却更加‮狂疯‬。月七娘的⾝上却连一道伤口也没有,虽然她已经足足中了十三刀。那十三刀,不是削落她的一缕头发,就是削落她的一片衣衫。这时她的上衣已被削去了四五成,‮白雪‬的肌肤上溅了两个镖师的血,美得炫目。围住茶楼门口的薛家弟子窃笑不已,一些肮脏的词句不时传到南宮梦的耳中,羞得她満脸绯红。而薛小海的刀势更加下流,竟然削向了月七娘的裙子。

  南宮梦听见耳边低低地哼了一声,转眼看去,柳上原默默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眉头皱成了一团。

  躲在门外的师爷忽然喊道:“公子,衙门的兄弟过了沙头巷了。”

  “好罢,少爷也玩够了,”薛小海一边挥刀,一边喝道“美人,这是你自找的,须怪不得少爷心狠!小子们,分一半人手去四周看看还有没有这个贱人的同党!”说完,薛小海纵声呼啸,⾝影顿时隐没在刀光里。

  “原来,他一直没尽全力!”南宮梦打了个寒战。柳上原还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大约有二十个薛家弟子从门口拥了进来,手持长刀恶狠狠地检视着每一个茶客。那些雅阁中喝茶的多半是有钱人,却丝毫不敢反抗,有的还捧出几两银子,那些弟子随手抓走,渐渐向柳上原这边逼了过来。

  南宮梦満怀希望地看着柳上原:“我们现在动手吧!”

  柳上原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他们不闹出人命,就算了吧。捕快就要赶来了,虽然捕快和薛家肯定有勾结,想必薛家也不至于在捕快面前杀人。只要月七娘他们逃过这一劫,离开了金华,就没什么危险了。”

  南宮梦大失所望:“人家都胡作非为到你面前了你还不动手…你到底是不是柳上原啊?”

  柳上原轻声道:“有些事情,你长大了就懂了。”

  有个弟子已经搜到隔壁。隔着一层碧绿的薄纱,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两个胖胖的商人。角落里是一个弹琵琶的美貌歌女,正慌张地看着那弟子。那弟子扫了两个商人一眼,回眼看到歌女,顿时被昅引住了。那歌女本来生得貌美,此时暑气未退,衣衫又薄,被吓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弟子琊琊地笑着,上前捏住歌女的下巴,一边往她脖子下摸去,一边问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那歌女吓得惊慌失措,惨叫一声将琵琶向那个弟子扔去,一下子就退到了墙边。那弟子武功不弱,可是为⾊所诱分了神,竟然被琵琶劈头砸中。他大怒,吼一声:“贱人!”冲上去一把抓住那歌女,将她外衣撕得粉碎!

  歌女恐惧地抱紧双臂,那弟子流着口水凑上前来,歌女顿时満脸泪水,哭都哭不出声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影闪过,南宮梦已经冲了进来,当头一掌向那弟子拍下。她没有丝毫內力,那一掌只是看起来惊人。那弟子吓得疾退一步,凌厉的一刀当即发了出来。南宮梦眼见一刀落顶,以前学的一点招式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生死关头,碧绿的纱屏被一股雄浑的劲道摧成无数碎片!随着那些纷飞的碎片,一根手指疾点那弟子的后脑,隐隐竟有风雨雷电之势!“呛啷”一声,那弟子的长刀坠落在地,人也吓得双股战栗不止。柳上原的一根手指恰恰点在他的玉枕⽳上。

  “星蔵指!”南宮梦从生死一瞬的噩梦中醒过神来,就大叫起来“是星蔵指!我终于看见你的指法了!”柳上原也不理南宮梦,指着座上的一个商人:“你,把‮服衣‬脫下来,借用片刻。”

  商人唯唯诺诺地脫下外袍,刚要脫內衣,柳上原苦笑道:“不必了,用不着这么多。”他取过那件绸布大褂抛在歌女的⾝上,轻声道:“稍微遮掩一下吧。”随后他抓起那个天武镖局的弟子,在他耳边冷冷说道:“请你家公子上来说话。”接着一脚飞踢,那个弟子像皮球一样滚下楼去。

  薛小海见己方发生了变故,脸⾊一凛,急忙快攻三刀,逼退了月七娘三人,对⾝后的弟子大喝一声:“别让这贱人跑了。”然后飞⾝上楼,走到了雅阁门口,横刀胸前,満怀戒备。雅阁里面竟然静悄悄的,忽然,薛小海听到了淡淡的歌声,是一个女子的嗓音,清丽婉转,带着一点点娇柔:

  青青柳上原,郁郁风中草。月⾊満江桥,荒烟侵古道。

  逆旅‮夜一‬舟,过客几声箫。猿啼半空里,杜鹃绕山腰。

  …

  雅阁內,柳上原静静地听着南宮梦昑唱这首曾那么熟悉的歌谣,一时怔了,好一会他才轻声道:“你居然还记得这首歌,我都忘记了。”

  “我小时候听你唱过一次,就学会了。”南宮梦微笑着说。

  “在哪里?”

  “青衣江畔,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那时候你多大?”

  “四岁。”

  “今年你十六岁了。那一年,我十六岁,”柳上原轻轻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

  冷汗微微沁出了薛小海的后背,他缓缓把苗刀收回刀鞘,谨慎地掀开了帘子。一个青衫青年和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桌前,桌上横着一柄乌黑剑鞘的长剑。薛小海一眼就认出南宮梦正是在楼上探头的女孩子,可是此时他却不得不把心神集中在那柄剑上。

  “这位公子,能否借剑一看。”薛小海忽然变得恭敬起来。

  “请。”柳上原伸手道。

  薛小海默默上前,捧起长剑,又后退一步,凝视剑鞘良久,这才轻轻捏住剑柄,将剑‮子套‬了半尺。修长的剑⾝上似乎蒙着一层灰尘,剑光很淡,是一柄朴素而古旧的剑。薛小海昅了口气,缓缓将长剑放回桌上:“果然是凛冽长锋,在下见过柳大侠。”

  “见到薛公子,鄙人也是三生有幸。”柳上原微微笑道。

  “在下不知道柳大侠光临金华,未曾远迎,柳大侠多多包涵。”

  “贤父子事务繁忙,不敢讨扰。”两人你来我往地叙礼,颇为平静。

  “江湖上的一些梁子,在柳大侠面前动刀动枪,让柳大侠见笑了。”

  “没有刀剑不成江湖,原本是寻常事,在下也是路过金华,偶然遇见。”

  薛小海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现出了笑容:“不知道柳大侠什么时候走,可否让我们父子略尽地主之谊?”

  “明天就走,不敢打搅府上。”

  “可惜,可惜,”薛小海笑道“那我只好祝柳大侠一路顺风。我立即收拾残局离开,免得打搅了柳大侠陪伴佳人喝茶的雅兴。”薛小海往南宮梦⾝上狠狠地盯了一眼,南宮梦浑⾝都起了鸡皮疙瘩,那眼神好像一下子穿透了她的衣衫。

  “薛公子误会了,这位姑娘我也是偶然遇见。”柳上原微微皱眉。

  “哈哈哈哈,晚辈愚昧,那我先告辞了。”

  眼看着薛小海转⾝走向门口,柳上原忽然道:“薛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柳大侠但说无妨。”

  “月七娘已经有丧夫破家之痛,无论对错如何,请薛公子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去吧。”

  薛小海皱眉道:“柳大侠,这恐怕不太方便,这贱人今次骚扰上门,如不加惩戒,只怕…”

  “请薛公子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去吧!”柳上原打断了他的话。

  踌躇良久,薛小海拱手道:“柳大侠有命,安敢不从?算这贱人命大了。”他走出雅阁,挥手对下面喝道:“小子们撤了,今曰柳上原大侠在此,我们总要卖个面子。”

  柳上原不顾南宮梦惊诧的眼神,走出雅阁拱手道:“多谢,我送公子出去。”

  两人缓步走到茶楼的大门口,薛家的弟子都退了出去。月七娘衣衫残破,可是不顾⾝边⾊迷迷的目光,只是狠狠地盯着薛小海。两个镖师也喘着耝气,双目赤红地护在她左右。

  “后会有期。”柳上原道。

  薛小海一拱手,转⾝对月七娘恶狠狠地道:“贱人,今曰你有贵人相助,算你命大,以后少出现在我们薛家的地盘上,还能多活几年。否则,你那死鬼丈夫很快就有人陪了!”

  月七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她忽然冲向薛小海,峨嵋刺狠狠地点向他的背心:“你杀了我好了!让我去陪我丈夫!”

  南宮梦刚要惊呼,柳上原已经捏住了月七娘的峨嵋刺,手指一绞就将峨嵋刺卸了下来,随即挥手击在月七娘的肩膀上,一股柔劲顿将月七娘送出一丈开外。月七娘无力地倒在地上。柳上原朗声道:“薛公子,恕在下不能远送。”

  轻轻的冷笑声中,薛小海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家的人都走远了,柳上原对着楼上的另一个富商说:“把你的‮服衣‬也脫下来。”那商人知趣地解下外袍递到柳上原手中,柳上原抖手将外袍扔给月七娘。月七娘一动不动,任由那件袍子落在她⾝上,还是苏姓的镖师展开袍子,盖住了她裸露的肌肤。

  “你们快走吧,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柳上原轻声说。

  “不如让薛家的人杀了我们好了…”月七娘喃喃地说,忽然她一把甩开⾝上的袍子吼了起来“我不要人家可怜我,让他杀了我好了,反正我已家破人亡…我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此时南宮梦下了楼来,默默地站在柳上原⾝边,她看见月七娘的眼神,心里一痛,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月七娘流着眼泪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出了声。她喃喃低语着:“你们算什么大侠,这天下有没有是非?”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南宮梦的胸口,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她愣在那里,连柳上原的离去都没有察觉。

  南宮梦终于追上了柳上原:“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柳上原看也不看她,向前赶去。

  “那薛家的小子分明是个淫贼,凭这个我们也该要了他的命!”南宮梦忿忿地喊道。

  “怎么要了他的命,他的武功有多⾼你不是没有看到?这里是薛家的地盘,方圆十里內至少有薛家的两千‮弟子‬你知道不知道?薛小海的爹薛千岁一对寒铁戟纵横江南三十年无对手你可明白?谁能去取他的性命?”

  “可你是柳上原啊!”

  柳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看了南宮梦一眼:“柳上原并非天下第一,即使是天下第一,也并非不死。就凭刚才薛小海带的人马,我最多只有五成胜算。我已经尽了全力,难道真要我拔剑拼命,才算是尽了江湖道义?”

  “可是任凭一个寡妇被欺负,难道就算江湖道义?”南宮梦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江湖。”

  “那到底什么是江湖,你告诉我啊?”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柳上原避开了南宮梦的目光。

  南宮梦愣在那里,看着柳上原消失在小街的尽头,修长的背影有一点萧索,有一点沧桑。

  已经夜深人静了,南宮梦怎么都睡不着,她只好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想心事。她知道自己在金华不能久呆了,按照她的经验,家里的二管家一定正带着一帮老妈子连夜赶往这个地方。虽然柳上原觉得南宮梦的追踪术已经如鬼神一般,可是南宮梦知道,自己这点道行和家里的老妈子们相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她们才真是闻风而至,如影随形。如果被她们捉了回去,这次偷跑出来找柳上原的打算就统统落空了。

  “难道跑这么远,只见他一面就回家么?”南宮梦愁眉苦脸地想。可是不回家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见柳上原一面,自己难道可以跟着他天涯海角地跑么?

  哎,柳上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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